第十章 冬伶
看看时辰,涟汐还是梳好头出了永和宫。她走近万春亭,看到一身淡蓝袍子的八阿哥正提笔走书。阳光斜斜地照在他身上,修长的身形更显俊挺,正如竹一般高洁雅性。如玉般的面容近乎完美,温柔在眉眼间流转,荡起阵阵醉心暖心的涟漪。
或许没人能抵抗这直飘心中的魅力,涟汐却只是眼神微恍,片刻便已清澈。她抛开涌上心头的历史,走进了万春亭。
“八爷。”涟汐走近他,发现他写的是“南有乔木,不可思休。汉有游女,不可思求”。十六个字俊逸修长,一手柳体既得真传,又有自体。
“涟汐,来,看看这几个字。”八阿哥搁下笔,把涟汐拉到了石桌前。
“八爷的字自然是很好的。”涟汐淡淡地说,心下却有些羡慕。
八阿哥微微一笑,把纸拿到一旁,又铺上一张白纸,把白玉杆的小狼毫递给涟汐。“来,你照着写。”
涟汐迟疑片刻,落笔写下了第一个字。停下笔,八阿哥轻轻摇了摇头,他伸手握住那只拿着笔的素手,往纸上写去。
涟汐一惊,想抽回手。可那只修长有力的手却握得紧紧的,不允许她的退缩。涟汐只有随着力道开始写,注意力放回了纸上。
八阿哥几乎把涟汐抱在怀中,涟汐的发顶恰在他的鼻际。一股淡淡的花香萦绕在鼻间,八阿哥轻嗅着,似乎是兰花的味道,倒和怀中之人十分相配。
“八爷,你走神了。”耳边平缓的呼吸不时拂过脸颊,涟汐不用想也知道八阿哥的目光并不一直在纸上,而手下这一横已斜成了一捺。
耳边传来八阿哥清朗的笑声,手再一次被握紧继续写着。
搁下笔,涟汐琢磨着运笔的力道和笔锋的回转,微微退步,却抵上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八爷?”涟汐低唤,而身后的人丝毫未动。
“要背着身子和我说话吗?”
涟汐转了过来,腰抵着石桌,拉开与八阿哥的距离。
而八阿哥却又向前迈了一步,两人几乎贴在了一起。涟汐低着头,身子微微向后仰去。
“八哥!”一个凉丝丝的声音在亭外响起,八阿哥轻笑着退了几步,而涟汐立刻俯下身子请安。
“起吧。”九阿哥和他万古不变的跟班——十阿哥走了进来。涟汐收好桌上的东西,俯身告退。
“八哥,你真的看上了那个冷冰冰的丫头?”九阿哥看着离去的涟汐,很是不解为何八哥会对那种不会笑的丫头如此上心。
八阿哥笑而不语,只是将两张字迹相同的纸收在了一起。
涟汐咬着笔杆,有些头疼。看来练字是一个艰难的过程,没有范本的练更是艰难。她不想写的出来的字和八阿哥的一样,所以不愿要他教,这几日也一直避着。
八阿哥的举动太奇怪了,涟汐回想起那日的练字。若不是九阿哥来了,还真不知会发生什么。以后还是能避就避吧,涟汐放下笔,把写的字收了起来。
今天是四阿哥的生辰,十四和他一起到永和宫用晚膳。嫔妃一般是不能留饭的,但今日当然不同。
兰琳哀求地看看涟汐,涟汐轻轻叹口气,掀开帘子走进了内室,站在了四阿哥身后。兰琳一直有些惧怕四阿哥,涟汐倒没什么,也就顺着她了。
母子三人随意说着话,不时饮几杯。十四的目光不时投在涟汐身上。而涟汐只是拿着酒壶,不时给四阿哥斟满酒。
“四哥,生辰快乐!”十四举杯为敬,四阿哥回举,然后一口喝下。涟汐上前倒酒,却不经意地看到了四阿哥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喜悦,没有激动,只有平静和——一丝受伤。涟汐微怔,突然记起十四生日时也是这样的场景,只是,多了德妃亲手做的面,还有,德妃眼中的宠溺。
再冰冷的人经历这样心中也会苦吧。涟汐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四阿哥举杯的手微顿了一下,一丝冷笑出现在嘴角。他又一口喝下杯中的酒,看着正冲着德妃撒娇的十四,唇边的冷笑渐渐扩大。
吃过饭,涟汐和兰琳拿起灯笼送四阿哥和十四出宫。兰琳抢先上前走了十四身边。十四看了涟汐一眼,向前走去。
涟汐举着灯笼,为四阿哥照亮脚下的路。突然,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四爷,我对十三爷并无非分之想。”那日不善的眼神或许是因为十三吧。
四阿哥脚下一缓。“嗯。”他继续走着,神色淡淡的。
两辆马车早已在宫门候着,十四、四阿哥分别上了马车向自己的府第驶去。涟汐上前牵了兰琳回宫,心下有些怪怪的。凉彻的夜风吹来,唤醒了一身的寒意。冬天,已经到了呢。
康熙四十二年的冬天似乎特别寒冷。十一月,第一场雪就飘飘扬扬地洒下来了。
涟汐紧紧身上的宫装,往永和宫走去。刚从温暖的绛雪轩出来,涟汐一双素手立刻变得冰凉胜雪,却愈发白得近乎透明。自己这个手凉的毛病一直没有办法可治,说是体虚导致,却无药可医。
待看到前面的人时,涟汐已来不及回避,只有福福身子。“十四福晋吉祥。”
没有回应,涟汐只有保持着半蹲的姿势,等着接下来的极有可能很不好的事。
“起吧。”大约有半柱香的时间,十四福晋才开口让涟汐起身,冷漠且尖利的声音与她的年龄完全不符。
涟汐站直身子,却忍不住踉跄一步。蹲了许久,腿早已麻了。
“福晋没让你动你怎么乱动?”十四福晋身边一个鹅蛋脸的宫女厉声说到。涟汐记起她正是那日站在十四福晋身后的人,那一脚只怕就是她踢的。
看来今天有麻烦了,涟汐心中微叹。再一次福福身子,“奴婢该死,请福晋恕罪。”
“太没规矩了,玉蝶,给我教训她!”十四福晋冷冷地说,脸上竟有一丝笑容。
看着走近的玉蝶扬起了手,涟汐心中微叹。这样的气量,又怎能如她所愿得到十四的心呢?
“啪”的一声脆响,力道之大让涟汐的头偏向一边,微退几步,却不知踩到了什么,一下子跌坐在雪地上。脸上一个鲜红的五指印,异常醒目。
见涟汐坐在雪地里没有动,也没有求饶,玉蝶上前想把她揪起来,再甩一个巴掌。
“住手!”不远处传来一个冷冷却透着不容抗拒的声音。玉蝶大惊,松开涟汐跪了下去。十四福晋一张脸顿时变得苍白,也颤抖着跪了下去。
“你!”十四怒火中烧,走过来狠狠瞪着他的福晋,伸手想扶起涟汐,却被走过来的四阿哥先扶了起来。
“十四爷,寒气很重,还是赶快送十四福晋回去吧。”涟汐俯下身子对十四说。脸上微微肿了起来,却仍一脸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十四看看涟汐,眸中闪过一丝心疼,却还是拂袖而去。十四福晋跟在后面,却又不敢靠太近,小心害怕的模样与刚才截然不同。
“多谢四爷,若四爷没事的话,奴婢先告退了。”四阿哥挥挥手让她离开,自己静站了一会也转身走了。
回到永和宫,恰被德妃看到了脸上的指印。涟汐只有道出刚才之事,德妃冷笑数声,眸中有丝犀利。
涟汐回到房中,免不了听到了兰琳的大呼小叫。她到门外弄了点雪敷在脸上,这才忍不住眉头微皱低声呼痛。
不过十四福晋应该会收敛点了,这回似乎连德妃都不高兴了。涟汐对着镜子轻轻摸着自己的脸,还好,过几日就没事了。涟汐长长呼出一口气,并没有往心里去,这一巴掌,只当是欠十四的。
第十一章 疑变
第二场雪飘下来的时候,康熙一行回宫了。
“涟汐。”十三推开门进了屋内,卷进一股寒气,涟汐赶紧把手中的绣布藏了起来,在桌前坐好。
十三不慌不忙地走过去,把手中的木匣放在桌上,又一把抽出了涟汐藏在身后的绣布。涟汐抢夺不及,只有罢手。
“这是……”十三拧着眉头,盯着手中的布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涟汐夺回绣布,塞到枕下。不就是一朵不像牡丹的牡丹吗?至于露出那种表情吗?
“十三爷有事吗?”涟汐倒了杯茶递给他,忽略了他眼中的笑意。
“好久不见了,来看看你啊。对了,这个给你。”十三打开木匣,推到涟汐面前。“你生辰时耽搁了,现在补送给你,看看喜不喜欢。”
“生辰?”涟汐拿出匣中的东西,是一面精雕细琢的铜镜,花纹繁复,云叠雾砌,一看便知其价不菲,却真是西子梳妆添一色,便增风情云上迷。
“这次在路上看到这个,觉得挺配你所以买了送给你。“十三见涟汐爱不释手地拿着镜子,弯嘴一笑,有些得意自己的选择。
“多谢了。”涟汐抚摸着镜子,心中很是感动。自己无意说的生辰,十三竟记下了而且还特意买了礼物送来,得友如此,足矣。不过幸好两个涟汐生辰相同,倒也不用费心解释为何名碟上记载的和这不同。
“喜欢就好。”十三笑着抿了口热茶,却瞥见涟汐异常苍白的双手,有些不解,伸出手握了上去。
“怎么这么凉?”十三被涟汐手上刺骨的寒意激得浑身一颤,只怕外面的冰雪都比这双手温度要高。
“从小就这样,习惯了。”涟汐抽回自己的手,捂在了茶杯上。看来自己穿越时连这毛病也一起带过来了,恐怕也是由脾虚体弱引起的。看过医生也吃过药,却一直没用,天一凉便会手脚发凉。
“这样一直凉着怎么行呢?”十三皱起了眉头。这种凉似乎是从骨子里渗出的,一看便知是有原因的。
涟汐看着十三略有责备的样子,心头又是一暖。“大夫说注意调养就行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你呀。”十三摇摇头,没再深究下去。
当天傍晚,小柱子就把一个手炉和一张药方交到涟汐手中。涟汐浅浅一笑,把尽是补药的药方收进匣中,而手炉则紧紧捂在了怀里。
又下了一场大雪,天气更加寒冷了。而除夕也快到了,事情一下子多了起来。
今天就是除夕了,涟汐终于把瓷器擦洗完了。她擦擦额上的薄汗,一双手都快失去了知觉。在水中泡了这么久,早已红了起来,比之前的苍白更加恐怖。
快到新的一年了,涟汐有些悲伤也不乏凄寂。孤独的自己在这个时代一天天过着日子到底有什么意义?手凉,心却更凉。
晚上乾清宫设大宴,所有嫔妃阿哥福晋格格都要去,随同的下人也有赏赐可拿。涟汐不喜欢那种外热内冷的场面,所以自愿留下。
吃过比平时略为丰盛的晚膳,涟汐对着镜子细细梳着头。兰琳和婉书随德妃去乾清宫了,而莫云几个与涟汐并无很多交往,所以这个除夕夜,还真是孤独。
在顶上盘了小髻,散开了后面的头发,涟汐又挑了件绣荷花的粉白旗装穿上。
走出了永和宫,涟汐在离乾清宫不远的一小片树林前坐下,望着漆黑的夜空发起呆来。
“砰”的一声,一个亮点划破寂寞的夜空,绽成一朵美丽的烟花。紧接着,更多的烟花连绵不断地在空中绽开,霎时满目璀璨。
“满目嫣然无重色,却是离人眼中血。”涟汐低低地说,终是抑不住满心的凄楚与悲凉。本以为自己可以好好地在这里生活下去,可是,一日复一日的孤独该如何忍受?而每一天,都要重新应对着一切。
一阵寒风吹了,涟汐捂着嘴咳了几声。身边传来低沉的脚步声,涟汐有些奇怪何人会来这么僻静的地方,抬眼望去,愣住了,竟是四阿哥。
“四爷。”涟汐轻唤,却没有起身,目光又投向了天空,看着那烟火,抑或是灿烂后的孤寂。
“你一向不是很守规矩吗?”四阿哥竟也坐了下来,目光从涟汐沉静而落寞的脸上划过。
“太累了。”涟汐有些微诧四阿哥的举动,却只是一瞬。每一步都要走在方方正正的规矩中,真的是太累了。今晚,她只想抛开这些,做一回久违的自由人。
四阿哥没再说话,看向天空,目光却也是穿透了那些烟火,投在了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
“四爷,借肩膀靠一下。”未等四阿哥回答,涟汐已偏过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上。有个依靠该有多好,可是,不行,不是吗?
四阿哥身子微微一僵,一抹诧异闪过眼眸。却只是淡淡一笑,任由那股浅浅的莲香飘过鼻际。
闻着四阿哥身上淡淡的酒味,涟汐微叹了口气,自己怎么又失态了。她坐直身体,站了起来,冲四阿哥福福身子,“四爷,奴婢告退。”
四阿哥似乎什么都没听到也没看到,目光一直未从夜空移开。不多时,他站了起来,走向那个无比热闹的乾清宫。
回到永和宫,涟汐实在打不起精神守岁,于是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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