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涟汐姑娘她,她死了!”
听到这句话后有那么一阵子,他毫无反应地坐着,直愣愣地看着林才,好像只是惊奇他居然会大胆到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但是紧接着,就仿佛涌向心脏的血液突然之间全部断流一般,虚软的感觉从胸口闪电般地放射开来,原来稳稳握在手中的书卷也因此吃不住力,滑落到桌上,发出“啪”的一响。这本是轻到不足以惊醒婴孩的细微声音,却宛如是在他体内绷断了什么东西一样,令他跳了起来,将身旁沉重的紫檀木书桌撞开了足有半尺远。
“你,你怎么敢!”他被硬生生分成了两半,理智告诉他林才是不会说谎的,可是心中却千万个不相信,即使天地覆灭他也不会相信!
“涟汐姑娘是三天前去的,爷,请节哀。”林才忍不住落了泪,他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是不相信,可是,这种事又岂能拿来开玩笑。
“不,不可能,我去找她!”他双目泛红,心中最后一点希望破灭后,碎成漫天血雨。不可能,她绝不可能就这样抛下他的!
“爷,节哀吧!”林才扑到他面前拦住他,“涟汐姑娘已入土为安,这是她唯一留下的东西。”
递到手中的是熟悉无比的白玉簪,光滑异常,闪着柔和的光,肯定有一只手千百遍地摩梭才会如此。可是在兰花的一片花瓣上,沾着淡淡的血迹。他身形猛晃,剧烈的心痛让他连站立都是困难。他似乎是在很远的地方听到自己极缓慢地开口了,“她,她是……”
却问不下去,他好想剜出自己的心,看看到底已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布满伤口?是不是扎满银针?是不是已碎得再也找不出完整的一片?……
“涟汐姑娘是久病未愈,寒气太重,吐血而亡。”林才狠心说出了他想问的答案。而他,仿佛在一瞬间,灰白一片,了无生机。
“你出去吧,没我吩咐,任何人不得进来。”他淡淡地说,林才退到门外,转身关门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他汹涌而出的眼泪。
三天后,他走出了书房,那拉福晋和其他几个也在门外候了他三天。他面容憔悴,却没一丝表情,冰凉如初。
似乎是什么都没发生,一切都不曾变。只是,他不再笑,而府中之人,也不能再提起一个名字,一个被视为禁忌的名字。
咫尺玉钩斜路,一般消受,蔓草残阳。判把长眠滴醒,和清泪、搅入椒浆。怕幽泉、还为我神伤。道书生薄命宜将息,再休耽、怨分愁香。料得重圆密誓,难禁寸裂柔肠。
——第二卷
淡烟流水画屏幽?完
番外一(四四篇)梦魂深处
这是第多少次了?他记不清,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情况变成了这样。他和她之间,已经很久没坐在一起说说话了,偶尔见面,他心里却每每泛出一种奇怪而让人不舒服的感觉。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根不不值得站在两人之间的人。上一次是一匹疯马,他的手本已搭上缰绳准备上马,而那个人,竟抢先一步冲了过去。皇阿玛有称赞之意,而他则清晰看到了他嘴角一丝不易觉察的笑。
又在玩什么把戏?他很清楚他这八弟,做事鲜少是单纯的。两人之间的矛盾,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看那笑容,他已大概猜透了他所动的心思。
而这一次,他的心猛然紧缩——她不慎进入围场,竟被抬了回来。幸好没什么大碍,倒是他那八弟,受伤不轻。事情有些蹊跷,似乎太巧合了。
吩咐手下人去细查,包括太医和射箭的侍卫。结果和他所想的差不多,他冷哼一声,让人退下,决心去和她说清楚。
可是刚一开口,就被她软软堵了回来。她不相信,甚至还在维护他。她知不知道那人对十三弟做了什么?知不知道那人真实的用意?
没想到她竟会为了那人和他争吵,他好失望,好生气,难道她的心已经变了?难道她已投向了老八的怀抱?
不可能,虽然仍在生气,但他还是相信她。两人经历了那么多,又是那么地了解对方。离她出宫的日子不多了,等出了宫,应该就会好了。
然而,两人次次不欢而散,她不想再和他提到那人,而他也看出了她还是很相信那人。矛盾慢慢在积累,他明白,但他什么都不想做。她只对他说“相信我”,他累了,也倦了,他猜不到她的想法。
他知道凝月是故意引他来此,也早看透了凝月的那点小心思。不过,他还是决定看看到底是什么事。
是那个叫“小春”的宫女,给了老八两封信。老八拆开看完,点点头并温柔地笑笑。隐约听到小春提到“姐姐”,而老八回了句“让汐儿放心吧”。
他承认他在吃醋,但他更不否认他很愤怒。一次又一次,他的耐性,已消磨殆尽。不管老八是有心还是无心,但她,未免太过了。
凝月从八福晋那得了消息,八贝勒府上已准备好要娶新福晋了。他冷哼一声,从凝月房中走了出去。
接下来的日子,她对他视而不见,他心中甚凉,脾气颇大,直到康熙都瞧出了端倪,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控。一阵冷笑,不就是一个女子吗?值得自己这般心乱吗?
除夕之夜,借着酒劲,他想去找她,听听她出宫后的打算。气归气,他还是想见她,放不开她。她是他的人,今生今世都是,而那个老八,不会成威胁的。
然而,他真的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这是不可能出现的场景。她,她抱着老八,而老八,正在温柔地吻她!
眼前一道闪电划过,他的心,瞬间空了。而后就像是有一个人拿着把刀狠狠扎了上去,痛得连血都流不出来。
他堂堂大清四皇子,竟被一个女人甩得团团转。他甩袖而去,不听她任何解释,也不想再看到她。他要把她从心中剔除,为她心烦,为她心痛,不值得,更没必要!
他不要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他不要这样玩弄感情的女人,枉他还以为她清雅脱俗,心意坚定,却没想到和宫中的那些女人一个样!
不悦的新年,从看到她的那一刻起,他就浑身僵硬。而额娘模糊不清的笑,更让他想要起身离开。
可是,他看到了她熟悉的装扮。那年的月下仙子,那么孤寂,那么清幽。而今,虽容貌依旧,可为何有种彻骨的悲凉,仿佛这一别,便会是永世难见。
那唱词——来生再续缘。这是什么意思?来生?她是……
他终是忍不住想追出去,可是,小人儿却在这个时候扑了出来。他停了步子,反正还是有机会,而正是这一留步,让他万般后悔。
林才禀告了她出宫的消息,他不动声色,一个人待在房中,拿着书,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握着笔,却久久落不到纸上。
而总见林才在偷笑,他板着脸呵斥他,却被他的话堵了回来。
“爷,虽然您还在生气,但已心软了,对吧。涟汐姑娘是过分了,但说不准是被骗了呢?奴才一直看着,觉得涟汐姑娘就是性子柔了点,总拿不定主意,但绝不是一个假情假意的人。爷,现在涟汐姑娘出了宫,您在这样拖着,小心真的被抢走了。”
又心烦了整整三天,他终于提笔写了提亲信。由不得她同不同意,他决定要娶她入府,再慢慢教训。
可他做梦也没想到,他永远都不会想到,林才会带回这样一个让天地瞬而覆灭的消息。他不相信,他不相信!
可是,林才从她阿玛手中拿回的白玉簪安安静静地卧在手中。她说过,这是她最喜欢的东西,她会好好保存,而今,而今……
腕上的碧玉佛珠是从未有过的一阵冰凉,而上面的“汐”字,如一根金针,从腕上,直直戳到心里。
“爷,涟汐姑娘的碑立在西城郊,爷要去看吗?”
“不,不!”他不敢去,他不要看到那冰冷的墓碑,那不是她,那不是她!他的汐儿,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尘土下的冰凉躯干,不是素白下的一缕幽魂,更不是一块坚硬的石碑!
吐血而亡,他好想狠狠打自己一顿。她病了那么久,为什么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没看到她妆容下惨白的脸?为什么他没看到她日渐消瘦的身形?为什么他没看到她那一舞的诀别与心碎?为什么他没有追出去抱住她?为什么他可以如此绝情?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
他,终于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从此,他的心,还有用吗?他淌血的心,还会愈合吗?他的爱,就这样去了,他的心,再也没了。他的生活,已失去了所有的色彩,连阳光,都不在了。他要孤独地走下去,再无欢乐。来生,汐儿,来生你还愿与我同行吗?
他们之间那么多的美好,他们之间还没兑现的未来,他们之间,什么都没了,她为自己想的,为自己做的,她的一切,就这样被自己硬生生折断了。
再踏出房门,他仍是那个不苟言笑恭恪有加的雍亲王。只是没人看得出他的心,已经不再鲜活跳动了,他的心,已随着一朵白兰长眠地下。
白玉簪,收入匣中,碧玉佛珠,压在箱底。他不敢回想什么,哪怕只是一瞬,他都会心头泣血,不能自持。他拼命地看书、办差,他拼命地让自己累到什么都不想,他怕自己一想,便再也走不出梦魇。
可是他连醉都不可以,他必须清醒,必须保护还在的人。夜夜在梦中都会看到她,忧伤地笑着,不怨不恨,而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求她能多待一会,让他看看她,看看就好,他错了,他错了,他错了……
放眼望去,整个皇宫,冰冷孤寂,没有一个能让他停留的人。蓝天白云,竟也苍茫得可怕。
“弟妹。”他刚向迎面走来的“草原之花”施礼,却被两眼红肿的她一巴掌甩到脸上。他没有捂住脸,甚至连一丝惊讶都没有。
“你还我的涟汐!都是你害死她的!她一心向着你你不领情,她病得那么厉害你不关心,现在她不在了,你开心了?你满意了?要不是你,她会这样吗?她明明可以一辈子无忧无虑,明明可以健康长寿,现在呢?她带病在雪地里等你,就是为了和你说清楚,为了试最后一次。可你呢?毁了她最后一点希望,毁了她活下去的希望。你知不知道皇阿玛找过她,要她不要成为你们两人矛盾;你知不知道讨厌你那么多女人的她已经打算要嫁给你;你知不知道她为了你已放弃了自己的梦想!你,你怎么能这样?!你把她还给我,还给我……”
“不要再说了。”他无力地靠到树上,用手捂住了眼睛。“不要再说了,不要说了……”
“我恨你!”红衣女子跑开了,只留下泪水的味道。
而他,已神色正常,稳稳地继续走路。可是,什么是在刀尖上走路,他已明白了。但他不能失态,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他的十三弟,还要他来相助,还有不得不恨的人,他必须处理。
汐儿,对不起,千万个对不起,原谅我所做的,原谅我不能放纵自己去想你,原谅我不能去陪你。我只恳请你,入我梦魂深处,以你转瞬容颜,换我一夕枕湿。
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料也觉、人间无味。不及夜台尘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钗钿约,竟抛弃。
重泉若有双鱼寄。好知他、年来苦乐,与谁相倚。我自中宵成转侧,忍听湘弦重理。待结个、他生知已。还怕两人俱薄命,再缘悭、剩月零风里。清泪尽,纸灰起。
番外二(八八篇)负卿•;情
花前相见,为花而殇的小宫女确实让他有了些许兴趣,倒是个独特的人儿,或许真的是一块美玉。
确也不出他所料,她果真与众不同,就像一本书,每一页都有精彩的内容,想快快看到结局,却又怕错过丝毫完美的过程。
心中竟有了一丝眷念,他好想看清所有的她,好想知道哪个才是最真实的,她不是戴着面具,她是幽香重重。
而越是好奇,越是接近,就越放不开。有时他忍不住逗弄她,就像看看她脸红的模样,有时故意为难她,看她会有怎样的反应。
九弟问他是不是看上了那丫头,他哈哈一笑,否认了。他喜欢的,只有他的瑶儿,他从小宠到大的唯一娶的女人。
可是,心中有个小小的声音说着相反的答案。他没有忽略,却不置可否。
她清雅,怡静,淡然,像白莲一般脱俗。这和他的带刺蔷薇般的瑶儿截然不同。不可否认,他更喜欢白莲。
那无可比拟的月宫仙子,他的心,终是不可抑制地跳动,似乎是想要蹦出胸口,落在她嘴角边那稍弯的弧度上。
而他也发现,他那四哥,对她暗生情愫,并且十三更是如此。
这似乎是一件好事,他嘴角略略一抿。说不定,这会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