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羞耻让我双颊火烧。
心里彭湃的全是怒火,手中的匕首恨不得径直朝他刺去!但却也明白,此时的我动不得他分毫。
帅府中还有袁戎得,还有那几个无辜的僧人。
他们不能就此受牵。
如此,唯一的出路也只好一赌。
赌这个不双不是不尊佛理的禽兽,赌这个不双如此的行为,不过是在试探于我。
也只好去赌。
输了,就是命丧与此,赢了,也许就是永络的大捷。
也许自己并不吃亏。
想到此处,便毫不犹豫的举起了匕首,朝着自己的胸口狠狠的刺了下去。
此举不能有些微的犹豫。
只要犹豫,就瞒不过不双的眼睛。
所以刺的又急又猛。
也许不双的功夫只要差上那么一点,我便会就此消逝。
然而,他的功夫的确名不虚传。
即便他被希琰重伤,身手依旧敏捷。
他握住了我的剑柄,用力一扯,就夺在了手中。
匕首肩上沾了血,是我的血。
动作太猛,不留后路,所以就算不双神勇,依旧没能及时。
不过还好伤口不大,我感觉的出来,看了看,只渗出了一点血迹。
但不双的愤怒,是显而易见的。
他用力的攥着那匕首,关节发白。
狠狠的瞪着我,眼里满满的都是不相信。
他果然还是在试探我。
所以我赌赢了。
拣了一条命回来。便深刻的明白了什么叫破釜沉舟,明白了什么叫至之死地而后生。
终于。
他的凶狠持续了片刻,便气急了起来。也许是刚才的动作太过剧烈,我看到他的胸口已满满的渗出了血水—未愈的伤口崩裂。苍白的脸上更是多了几分蜡色。
但他的眼睛,依旧锐利如鹰。
他是鹰一般的男子。
抓着自己的猎物,从不轻易放手。
但今天,必须放手。
因为他的身体已然不济。
剧烈的喘了许久,他才松开我,捂着胸前的伤口,然后把匕首扔给了我。
“今日是不双冒犯了,圣僧请回吧。”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眸子也不看我,只转身躺回了床上。
想他应是没力气再起身了,就急忙收了匕首,对他行过礼,缓步走出了内室。
但一出了大堂,便逃也似的回了住处。
不双有如猛虎雄鹰,帅府更是龙潭虎穴,半刻不能多留。
到了自己的住处,刚好遇到潜行回来的袁戎得。
他见到我吓了一跳,揭开蒙面布就要大叫。我急忙捂住他,退到里面,问:“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他拍了拍胸脯,道:“我办事,您放心!”然后从袖子里抽出一卷羊皮纸,递给我道:“这是整个虎骑关的驻防图,包括士兵换岗时间和每个岗哨的具体人数。还有兵器库,粮草库的具体位置。”
我一看心中大喜,连忙吩咐:“快去把里面那几位法师叫出去来,我们依计行事,今晚就火烧虎骑关!”
第三十四章
关中邦鼓,已到三更天色,雪却依旧下得紧密,早积的没人脚踝。
从微微敞开的房门向院子里望,那几个大容国兵依旧守在外面,时而会探个身子往里面瞧,看我们做些什么。
小心的合上门,将脑中的思路整理清楚,便拿出那张地图,铺在桌上给几个和尚看。
“虎骑关的粮仓离帅府不远,只要那里火起,帅府自然大乱。我们趁乱拿住城门守军,敞开城门,到时老元帅的大军涌入,自然功成。”
转头对袁戎得道:“你与七位高僧先去城门守候,看粮仓方向火起,就立即动手。”又对余下的三人道:“还烦要您几位,随我去粮仓放火。”
袁戎得却对我道:“元帅,粮草存放之地向来是有重兵把手,您只带三个人去,会不会有所不妥,要不然您把诸位高僧都带过去,我袁戎得浑身蛮力,那几个兵卒还看不在我的眼里。”
我明白他在担心,便道:“城门之事是重中之重,如果出了差错就会功败垂成,所以才要你去。粮草那边你不用着急,我自有计策。”
又安抚了他了两句,袁戎得才略微放心,回到内里打点了番,就打开后窗跳了出去。
屋后的围墙要比院墙高了两倍,四人多高,大概是城中兵卒以为没人能爬上去,就未派侍卫过来把守。
而那几个和尚加上袁戎得倒真是有些飞檐走壁的本领,只踩了两个突起,往上一纵,就跳了出去。
我看着有些发傻,以前虽然看过哥哥练武,却也没见过如此壮观的“天外飞僧”。
张着的嘴也忘记了闭上,还好白沙遮着面,没让那三个和尚瞧见。连清了清嗓子正住神色。开始安排余下的事情。
而就在这时忽听到一个守卫走到了门外,问:“诸位高僧,可要安置吗?元帅吩咐要好生伺候着您们。”
我往门板处靠了靠,心想若是此时让他进来,发现七八个和尚都不见了,肯定会坏事,便道:“不必了,我还要读两个时辰的佛经,你们不用伺候。”
门外的人听言,才退出了院外。
其中一个僧人有些踌躇,倾身问道:“元帅,若是我们现在离开,那些守卫看屋里没里响动,定会生疑,那时该如何是好?”
我略微沉吟,看到了一旁的铜盆支架,心中立时有了主意,连将那架子搬到窗前,隔了一些距离,又将自己备用的衣服给它穿好,戴上帽子。然后让灯火一映,倒真是在窗户纸上投下了一个人影。
“这样一来既便是被他们发现,我们的火也早已放起来了。”
三个僧人连道:“元帅妙计。”
我心中苦笑,哪里有什么妙计,不过是被后人用烂了的东西。
又仔细整理了番,看没留下任何纰漏,才随着那三个和尚从后窗户跳到了后院。
飞檐走壁我是不会的,但爬墙却也是什么难事。
抓着那几个和尚顺下来的绳子,踩了几步就纵了上去。然后被他们扶着,落了地。
刚一落地,才感到自己膝盖一阵剧痛,禁不住就倒吸了口冷气。身旁的和尚凑过头来问我怎么了
我摇摇头,用手揉了揉膝盖,心想可能是先前在不双那里撞了一下,又在这里从高处跳下抻了抻,错筋了。
“我没事。”
用力捶了捶,让那疼痛稍减,才随那几个僧人低猫身形往粮仓那边摸了去。
大约穿过了两条巷子,就瞧见了关中高大的粮草垛。此时雪下的厚实,远远看去就像是平地之上立了百十来个小雪山。
我抬头看了看天色,忽见风雪稍乱,空中已刮起了一阵不算太大的西北风。
昨夜看月,已近了箕宿,从前求学时曾背过几篇孙子兵法,其中火攻一篇记得格外清楚:“月在箕、壁、翼、轸,风起之。”
本来是半信半疑,不想的确灵验。
唇角掩不住勾起了抹笑意,只要有风,我今晚这场火就放的起来。
合计一定,就跟着和尚到了粮库侧门。
那里兵卒不多,只四个门军把手。想大概是因为这粮草堆放在关内,不用担心有人劫营,所以防卫就略有松懈。
而此时已近了三更天色,快到了换岗的时辰。天气又冷,那几个军卒已有了几分倦意。
挫着手,哈着气,正凑到一堆闲聊着些什么。
我歪过头对那几个和尚小声嘀咕道:“我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那时你们就闪身进去。把粮草垛子的毡布掀开,从北往南开始点火。”
他们道是,就几下闪到了暗处。
我伸手从腰间拿出了一支金铃,这是蛮教法师讲经传教时的法器。然后轻轻摇晃,从街对面朝侧门走了过去。
那几个门军听到金铃的声音,立即警觉了起来。其中两个见我正往过走,便横着手将我拦下。呵道:“什么人!深夜还在此走动!”
我单手行礼,道:“贫尼是蛮教的僧人,今日刚到虎骑关。”
那几个门军相互看了眼,问道:“您就是今日入关的僧人么?”
我道:“正是。”
大容国倒是有不少人信奉蛮教,那两人的语气立时恭敬了不少,对我道:“这里是军机要处,元帅吩咐不可放外人来此走动,圣僧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就请先回去吧。”
我又行了一礼,道:“将军此言差矣,贫尼正是奉了尚武尚将军的命令,在虎骑关内察看风水。”
这个时代的人十分迷信,就连子煌也对那些神鬼之事深信不疑,想大容国子弟也该如此。
果然,那人一听就立时来了精神,恭敬的对我拱起了手,问道:“法师还会察探风水?”
我笑道:“那是自然,我教法师,自幼皆是熟读阴阳,广知五行,解三才之事,了万物之缘,察看风水,只是小事。”
话刚说完,其余的几个门军也围了过来,问:“将军要您解些什么?”
我答道:“是最近用兵不顺,所以要我来看看军是否哪里犯了冲撞。”
那几人连忙点头,用低低的声音朝身边的说道:“说的不错,我们最近是挺倒霉的,接连着丢了两座城。”
为首的门军又问我:“那敢问法师,可有看出了什么?”
我道:“贫尼尚未看完,刚刚行到此处,就遇到了几位将军。”
先前一直在后面嘀咕的几个人忽然问:“那法师可有空闲,帮我们几个掐算掐算?”
我轻笑,微眯着眼睛看他们身后一闪而过的几道身影,道:“有何不可?”
那几个门军连争着过来,抢着要我掐算。
我按下他们的争执,笑道:“不用着急,我看四位的命相相似,不如就一起算了吧。”我捻起莲花指,作势掐指,学着从前看的那些老道的样子,装模作样的念了一通,然后摇头晃脑,斜抬眼皮,嗯……第一个毡子已被扯掉了。
再摇头,抽气,点头。
两个毡子下去了。
“几位将军,您们今年的运势很火啊。”
“火?”
“没错。”我指着其中一个的嘴道:“瞧您口舌焦躁,命位朝南,南方为火,又守于粮草之地,木生火,看来您定是会有股火气上来。”
几个门军听了十分高兴,道:“那您的意思就是说我们哥几个明年会红红火火,官运亨通了?”
我微微笑着,不说话。
他们其中有一个人对我的话并不太了解,就在那里小声的嘀咕:“命位朝南,南方为火,木生火,木生火……哎,我说哥儿几个,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另一个道:“奇怪的味道?嗯……好像是种烧焦的味儿。”
“是不是法师佛法无边,口吐莲花,说有火,就有火了?”
“可能是。”
“你们几个不懂就别在这瞎猜,老实听圣僧说法。”
……
“哎,我说不对啊,这味怎么越来越浓了?”
“好像是……”
“还有点暖和……”
“嗯……”
“似乎是……从身后传过来的……”
“我觉得也是……该不会……”
“着火了!!!”
四个人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慌忙回身,就见粮仓之地火光冲天,大火早已连成了一片。粮草本就干燥易燃,碰火就着,又加上此时北风甚急,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就看烈焰滔滔染红了浩天一片。
粮仓火一烧着,关中军营自是大乱。瞬时间火警邦鼓声,呼人救火声,战马嘶鸣声,北风呼啸声混响成了一片。
我吩咐那三个和尚放完火后就从径直前去城门接应,他们自然不会回来找我,又看此地也不宜久留,便屏住声息,悄悄往一旁的巷子退去。
那四个门军一直愣着,片刻后其中一个才像想起来什么般的回头道:“我说法师,您可真厉害,一说着火,这火就着起来了。哎?法师,您要去哪?”
我哪有功夫理他,迈开步子就往关门那里跑了过去。
此时整个关内均已被火光照亮,积雪更是映着半天红光。只觉哪里都是红,哪里都是火,四处都是熔岩,四处都是赤炎。
跑了许久又听一阵战鼓擂动,喊杀四起,停下仔细去听,认得了,这正是袁戎得兵马的冲锋鼓号。
看来大军已经杀进了虎骑关。
我心中一块重石落下,便不由得松了口气,可心里一松,却忘了留意脚下。走几步忽地绊在了一个硬物上,往前一倒就摔在了雪地里。
这一摔,膝盖便是一阵剧痛。
咬着牙试着站起来,可腿一落地,便是钻心的疼。把裤子一挽,才发现那膝盖上早已肿起了馒头大小的血块。
看来是没法再走了。我心中暗想,也只好求告能有个我军的士兵从此经过,将我带走才好。
正想着,忽听远处一阵嘈杂。我以为是自己的兵马,可借着火光仔细一看,心里立时凉了半截,那里往过走的,正是一队大容国的士兵。
若是被他们发现我,必就是一死。
我心中急切,连跳了几步往暗处去躲。在我身后是个栅栏,中间有个木门,只用绳子松松的栓着。我一看连解开往里钻了去。
想那里昏暗,这队人马应是看不着我。
正躲着,却觉得耳边温热搔痒,有种气息不断传来。
我吓了一跳,急忙回头,才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立了一匹马,正朝我打着响鼻。
这里居然有马!
心里暗喜,往左右看了看,这马虽然高大,却贴着刚才的栅栏站着。只要借着栅栏,就可以轻易的骑上去。
想定,便咬着牙爬上了栅栏,迈开腿就坐在了马背上。
可当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