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着往外走,都忍不住笑起来。等小孩儿散的差不多了,才从前头的屋子里出来三个人,直往这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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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头一人约有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后头跟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和十来岁的小孩儿,倒是蒋茂林都见过的,那么这当头一个想必就是那个杜举人了。当下也不敢托大,站起来等杜安引见过,相互行了礼,才又坐下叙话。
蒋家父子惯会和人打交道的,自然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先是夸了回谨儿与水生两个,特别是谨儿,如果这回院试中了,就是正经八百的秀才了,他如今这年纪,就是放在南方,也是个年轻的,以后的前途还大有发展。杜家两个大人一向把谨儿看得命根子一般,带着家长的通病,自家的孩子怎么看也是好的,被人认真夸赞,怎么会不高兴?借着这个话头,几人也是越聊越投机,蒋家父子再把送给两个孩子的表礼送上——因去年就听说谨儿考了童生,送的乃是文房四宝,这倒还是平常,难得蒋茂林费心收罗了南方士子的各色文章集注来。自古南方文风就盛,这对于要科考的人来说,真是再合适不过了,显见是用了心的。
杜家几人对此极是感激的,言谈间热络了不少,杜仲平不但与蒋茂林一口一个“蒋兄”、“杜贤弟”的聊得投机,更对谨儿道让他“带着你蒋家兄长去转转”。
一时又一起吃了中饭,席间气氛倒是和乐。蒋茂林与杜安都是能说会道的,两个小的也不遑多让,杜仲平只在一边笑吟吟的看着,间或与蒋茂林等人饮上一杯。
本来杜家再三的留着二人住两日再走,怎奈蒋家父子放心不下生意货物,坚辞了去。杜家早备好了回礼,又一起送出了门,这才罢了。
再说晚上回去,两家人各自思量。
且说杜家晚上歇息之后,杜仲平与杜安躺着闲话。杜安就问:“怎么你今日对蒋家父子这样热络?倒不像你平日了。虽说蒋家那礼送得好,却是因为要托我日后照应他儿子,你不必为我委屈自己和他们应酬。”
杜仲平懒懒笑道:“谁是为你呢?想得倒是美!人家有心,显见的是要与你真心诚意的结交,我也不能折了你的面子不是?倒显得我轻狂了。”
杜安仍是不信:“你平日里可不是这样的,到了后头和他们恁的亲热,称兄道弟的!必是有什么缘故!”
杜仲平翻个身,正对着杜安,笑道:“到底瞒不过你。我心里是有些小打算。”原来,杜仲平与蒋茂林言谈之间听得蒋茂林的舅家是做药材买卖的,不由得心里就活动起来。
倒也不是为别人,方胜赵八夫夫两个,自有了水生在身边,因年纪小,时时离不开人,那时家里还没多有钱,自然也是雇不起人的,再者,二人又怕请了别人来帮忙孩子就与自己不亲了,方胜只好把当兽医的事情放下,专心教养起孩子来了。
如今水生已经十来岁,也是跟着杜仲平起的蒙,读书倒也有几分灵性。方胜两个爱子心切,又见村里有的孩子已经考了童生,眼见着要有功名,自然也就想着自家孩子也走这一条路。杜仲平也对此乐观其成,不提水生也算自小养在跟前的,早有了感情,以后要是真成了,与谨儿也能互相有个照应。杜仲平对自家谨儿期望颇高,小孩儿自己也是乐于上进,自家里两个长辈一个走了科举,一个做了买卖,这几年里风波不少,谨儿心里对着这些个弯弯绕耳濡目染的清楚得很,行事越发让人放心,这样的性子,让杜仲平说,出去闯闯也是好的。可是他也没忘了孤掌难鸣的道理,自己教出来的学生自己清楚,真说读书性灵的,除了自家谨儿,也就数水生了。
现下水生忙着跟着杜家父子两个读书,方胜就闲了下来。也想过再学学兽医什么的,可是以后若是水生科考,说出去倒是不好听,因此也就放下了。此时家里已经雇了两三个人每日里打理,方胜越发闲起来,好在他这些年一直帮着人家弄些药草什么的,现在十里八村的采了草药懒得进城,直接就送方胜这来了,这两年方胜倒是能靠着这个每年里得些进项。因此今日里见了蒋茂林,又听说他外家是做这个买卖的,不由得就起了念头,若是这事做成了,胜哥也就能把这当成正经事情做起来。老实说,来这边这么些年,杜仲平与方胜两个可是好得很,如今也是事事想着他。
杜安听了这一段话,笑道:“你费这么大心思就为了胜哥?”又叹道:“到底是我连累你,要不是因为我,你现在恐怕都是个官儿了。”杜安会这样感叹不是没原因的,杜仲平中举后,就有人让他补缺,虽说是芝麻粒大的官儿,其实权利不小,再说怎么也是个官儿了,也就是因为这边的读书人少的缘故。任谁都会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哪成想倒被杜仲平推了个干净,仍旧回来教书。虽然免不了被人赞两句“有风骨”之类的话,杜安实在觉得杜仲平这是怕真当了官,被人发现两人关系,越发觉得对不住他。又加上杜仲平私下跟他说,以后也不想再考进士了,他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的话,杜安心里内疚,被杜仲平趁机占了不少的便宜去了。也因此,杜安对谨儿的科考特别上心,时常的托南边的商队带些上好的笔墨纸砚给家里人用什么的,要不蒋茂林怎么能知道谨儿的事呢?
杜仲平听着杜安又钻了牛角尖,心下无奈,当初也就是为了哄那呆子给自己多占些便宜,没想到倒成了他的心病,不管遇见什么事都往这上头扯,真是让人受不了了。
第五十九章 。。。
杜仲平原本只是借着这事占杜安点儿便宜,没想到现在都快成了他的心病了,但凡有什么事都扯出来说一说,对于杜安这种自动送上门的把柄,倒让杜仲平下不去手了。其实杜仲平和杜安说说这事,也就是像两口子间“你看我对你多好多好,为了你我别的什么也不要”那样撒个娇似的,也是种情趣了,没成想杜安把他当了真,成了负担就不好了。杜仲平少不得耐下心来把自己的打算都跟杜安说了。
话说杜仲平其实真没像外人想得那样清高,人生在世,又是个男人,要说一点儿不爱钱不爱权的,真的很少。只是有的人心里有更重要的东西,这些也就能放下了。杜仲平中举后是有人说可以补个缺什么的,但是从举人上补缺,其实都是芝麻大的小官,摊上有实权的也有些油水,但是想要往上更进一步,却是很难。杜仲平自己是读书人,很知道那些两榜进士出身的人对于举人当官的看法,绝大多数是看不起的。而且杜仲平出身上有个硬伤,他虽然过继给杜家三房,但是说出去仍然是商贾人家的出身。平时的时候,可能没人去计较这些,可要是真的碍了谁的路,少不得就得有人把这事拿出来说嘴。
燕北离南方是远,一般人家可能一辈子也翻不出来这事,可是换了当官的,真是挺容易的。到时候杜仲平身世让人拿出来说嘴,虽当着官,费心劳力的,还有可能被人看不起,前途也是有限的,何必呢?在家里舒舒服服的教教学生,众人见他只有尊重的,还可以拿出更多的心力来教谨儿。等到谨儿再出去科考,杜家如今已经是正经的乡绅人家了,土地也有几百亩,说是耕读传家也未尝不可,这样多好,谨儿的身份就无人可以指摘了,说出去也是体面的。
杜仲平把话细细的与杜安讲明了,杜安才长出了一口气,不禁抱怨一回读书人讲究多,在他心里,杜仲平自是无一处不好的,要是真让人因为出身的缘故说了嘴,不够生气的呢。再说,若杜仲平真是从杜家得了好处,被人说了也就算了,明明都被逼得远走了,还得吃他们的挂落,想想就要吐血了。倒还真不如在乡间自在些,现在家里日子也很过得,何必外头去受气。
杜安心里把前后想了一遍,定了心神,才有功夫去想杜仲平原来可不是跟他这么说的,不免很是和他算了一回帐。杜仲平虽然现在脸皮见厚,到底于此事上有些心虚,也就半推半就了。还是杜安留得一丝清明,想着要给他在学生面前留点儿面子,才没狠折腾。
夜半,杜仲平已沉沉睡去,杜安把他往怀里带了带,又伸手去掖了掖他那边的被角,方才合了眼。不管平哥儿怎么说,这里头到底有自己的原因在,不过,要自己放开手,如今已是不能。这辈子自己总不会负了他就是。
且说蒋家父子两个回去,稍稍巡视了一下,又与几个掌柜的说了几句话,方才让店家上了壶茶,二人坐下细细说话。
蒋瑜就将那杜尚谨带着他到处转一回之所见所闻说了一回:“杜家小哥实在是个好的,虽是读了书的人,却没有半点迂腐气,但凡我说什么,他都领会得,全不似那些腐儒,明明不懂还在那里子曰诗云的。”
杜尚谨本就心思灵透,家里几个大人也没有愚笨的,自然越发的灵巧。加之后来杜安买卖做大,遇事也多,杜安又是个什么事都不瞒着家里的,是以杜尚谨小小年纪其实经的见的却不少。蒋瑜原本有些轻视之心,本来他比杜尚谨就大了些,再加上杜尚谨乡下长大的孩子,就算会读两本书,眼界想必也少了些。哪里想到一说起来,那杜尚谨往往能直切要点,真是半点也不含糊,蒋瑜方真心与他相交起来。后来杜尚谨又请他去自己内院的书房里坐着说话,蒋瑜眼睛略略一转,就知道他那书房里陈设虽少,却很有几样不俗的,这才信了父亲的话,杜家只是不张扬罢了。
蒋茂林听得儿子说了杜尚谨种种,不禁点点头,又问:“你看他行事为人如何?”
蒋瑜略一想,道:“虽然认识的时间短,但是依儿子看,那杜尚谨真是个重情重义的。”蒋茂林见他说的郑重,不免问了一回。
原来一进内院,就有一个极大极壮的黑狗在院里,唬了蒋瑜一大跳。偏那狗不像一般人家栓得严严实实的,竟是散放着的。见有人来那狗也只是懒懒的抬头看一眼,又趴了回去。饶是如此,蒋瑜也有些心惊胆跳的,想来那杜尚谨也是知道自家的狗吓人,忙把人带进房。
杜尚谨先是道了回歉,他实在是忘了一般人见了旺旺总是有些怕的。蒋瑜年轻人,倒是不在意这个,站在屋里往外看,院子里收拾的很清静,西边一个葡萄架,只才长叶而已,阶下有些绿意——听杜尚谨介绍那是些药草。其他再无其他杂物。偏靠着东边的墙角,有木头垒的小屋,看那大小,不像人住或是放东西,倒是那条大狗进出正合适。蒋瑜就有些好奇,一般人家养狗不外是为了看家护院,倒是没有像杜家这样的,又不是妇人们抱在怀里的西洋狮子狗,哪里就要娇养呢?
杜尚谨只笑着给他解释一回,这狗原是个义狗,当初还只一点点大时,就救了家里人——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了。就为这个,杜家所有人对这狗都是十分的好,不肯委屈了它。这狗又是个性灵的,从不乱咬人,也就散养在内院里,免得拴起来遭罪。杜尚谨说的舌颤莲花,把旺旺救主的故事说得活灵活现,着重突出了小狗——只有贼人小腿高,不但给主人家示警,还奋不顾身的冲上去狠狠咬了贼人一口,又被穷凶极恶的贼人一脚踢出去丢了半条命等等。只把蒋瑜说的也感动了,着实赞了两句。再看院里那狗,觉得不吓人了,那一身溜光水滑的黑毛都透着一身正气!
蒋瑜道:“他家里对一条狗犹能如此,可见是重情重义的。”
蒋茂林点点头:“既如此,与杜家来往就亲近些——不但是咱们与他家有买卖,也要往长远了看。读书人的前程不定在哪里,说不定就有用上的一天。”蒋瑜忙肃手应了。
谨儿倒没想到蒋家人竟这样看待自己的。原本蒋瑜问的时候,谨儿有些不好意思,就把旺旺原来的事略夸张的讲了一回,好把这事掩过去——自己喜欢旺旺,对着旺旺细心的很,说出去不免被人说玩物丧志等语,他是不肯留人口舌的。
这会儿,谨儿正把旺旺的大头搂在自己怀里,与它难舍难分的——自己就要去府城参加院试,这一去,可得些日子呢。
杜安与杜仲平两人给他收拾路上要用的东西,见他那样,不免笑话一回。谨儿满心都是与旺旺分开的黯然,只随他们说笑。
等到谨儿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家爹爹已经收拾出满满两大包的东西,看那样子还没完,不禁抗议道:“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