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倒是沉得住气些,“这事怕是让你大哥回来了再说吧,你也没去铺子几天,成天玩乐,老爷说让你先学学,你这瞎起什么劲儿。”
颜季乐给亲娘一说,觉得好没面子,更是要去证明一下自己了。边上的陈大听得心里就后悔了,自己怎么就跑这里来了呢,半调子也好过他!可老爷子又不理事的,里院他也进不去,只得边悔着边带路过去。
大概一柱香的时间,马车停在福来客栈门口,以为要一番好找,结果先前去铺子里寻酒那位正候在大堂里头。颜季乐从大堂屏风的侧边先进去,与客栈掌柜一通客套,打听着那人的来路。那掌柜姓钱,胖乎乎地一手摸着圆肚子,小胡子一动一动,怪声怪气地,“三少,这可不是鄙人不帮你,是真的不知道啊,只知那人不是主事的,上房里还呆着位爷呢!”颜季乐也不说话,心里头闷着呢,个死胖子,你会不知道?就说这点,爷早就知道了。
不多时陈大安排好马车进来,先是拱手跟钱掌柜打个招呼,又看向颜季乐,“三少。”
颜季乐知晓从钱胖子那里是问不出什么了,索性示意陈大一起过去会会那人。
这才刚从角落走出去,张前早已站起来,显然是看见他们了。“陈管事,您可算来了,这酒的事情帮我问得怎样了?”说完这话,也注意到陈大旁边的颜季乐,见那穿着也不是寻常面料,较之陈大好了不知多少,便知是个说得上话的人,忙拱手打个招呼,“这位是……”
“来,这是颜记的三少,因大掌柜去了邻县还未归来,铺子里的事都交由三少打理。”陈大在外人面前给足了颜季乐面子,当然不仅是为了个面子,更多的是希望对方相信自己是有诚意、有能力来处理这件事情的。
张前在来清河镇前是打听过颜记的,只知道有个大掌柜,却不知有个三少,当下迟疑了一下。颜季乐也不恼,“这位张管事可是曾与我家铺子有过生意往来?”
“并无,此次来清河镇只是路过,在下与家主人从江南返京,道上听闻颜记有福缘酒庄的桂花酒卖,便想过来碰下运气。”张前也摸不准这事靠不靠谱,先说着吧。
颜季乐一听,从江南回来却来清河镇找桂花酒,这说明啥啊,说明这酒江南暂时售罄,江南都买不了,其他地方更难买了。可巧那万德楼未提完的十几坛还要酒喾里头睡大觉呢,半年过去那边也无人来问,这头好好谈下指不定还能抬高些价钱。遂拱手道:“不知贵主人可在?”
张前听着有戏,忙手一伸,“两位,楼上请。”
作者有话要说:
☆、颜记后续
三人顺着楼梯往上房里头走,外面天已经黑透,客栈里点了廊灯,走到一处灯火明亮的房间,张前停下来,敲敲门。
“进来。”
张前推开门,引他二人进去,美人纱罩里的烛火微摇,里面坐着一人,背光看不清面目,只知穿得不差的。那人起身迎过来,“这可是颜记掌柜的?早听得颜记生意遍布南北,未料掌柜的如此年轻。”
颜季乐一听可乐了,但还是纠正了一番。一边说一边不客气地打量着对方;这人年约二十五六,穿着白底蓝纹的绸衫,头发很是奇怪地只寸许长,生得浓眉大眼。那人自我介绍也有些奇怪,他说:“我叫庄青,三少唤我小庄即可。”颜季乐心里疑惑却又不好直接问出来,也不知这人根底干不干净。
这头,庄青已从张前处也了解了个大概,这事情有门儿!见天已黑了,估计这两人也没来得及吃饭,于是招呼着去隔壁的红粉轩美人陪着边吃东西,边聊事情。
颜季乐、陈大均是推托了几番,但庄青表示早已在红粉轩订下房间,而千春姑娘琴艺了得,千月姑娘舞跳得极好,那里的厨子手艺堪比京都的得胜楼!
这些颜、陈两人自是知道的,于是推托了几番后,四人成行,散步前往。
进了红粉轩,柳三娘立刻迎上来,“哟,三少,您可好一阵没来了。”也不等颜季乐回答,挥挥绢子,又对庄青福了一下,“庄小爷,千春姑娘同姐妹们都候您好一阵子了……来,您四位啊,这边请。”
真是个势力的婆娘。颜季乐在心里想,自从大哥掌事了以后,管自己也严了许多,除非生意上的事,其他时候绝不允许来这红粉轩,而千春、千月的身价一涨再涨,颜季乐的零花却一点没上去,慢慢地竟喝不起花酒了……
可怜的快要喝不起花酒的颜三少爷跟着庄青由柳三娘引着进了千春的房间,果真什么都备好了,一时也不客气了,把红着脸的陈大使劲往里拽。“怕什么呀,我不告诉你娘的。”
陈大哪里是怕这个,他记挂着前些天见过的小满姑娘呐。阿弟说,这小满姑娘也在红粉轩里头。那天回去他实在不好意思问父亲,便装作不经意的跟母亲提起“小满姑娘”,结果母亲一开口,陈大就觉得心碎了……还好,还好没有直接问母亲是哪个婶子牵线的。庄青提议来红粉轩的时候,陈大内心是矛盾的,既想见到心心念念的“小满姑娘”,又担心真遇上了吧,让姑娘看轻了自己。
被三少这一拽,陈大也想起来事情还没谈妥呢!此时陈大觉得自己脑袋重重的,主动提起桂花酒的事情。
庄青叫人过来喝花酒的意思也很明显了,喝醉了好谈。此时还未开席,姑娘们也还捂热,怎能谈起来?遂给张前一个眼神,张前又给千春姑娘一个眼神。
琴声悠悠相伴,赏灯下美人,品杯中美酒,本是快意十分,只陈大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夏日炎热,美人薄衣轻舞,那三人倒是惬意得很,陈大满头大汗。
那头庄青也看出来了,这事情该说一说了,遂从袖中取一张银票出来,隔着美人送到颜季乐手上。“三少,你我都是痛快人,这酒我全要了,我知你这里定是有的,有多少要多少!这是订金。”又对陈大说,“陈管事,你莫要急,先看了这美人儿,饮了美酒,什么事情把你急得满头大汗的。”另唤了名美貌的婢子为他打扇。
一时宾主尽欢。喝到子时,四人都有些醉意了,陈大怕回去晚了父母担忧,要起身告辞。开了门,正好隔壁千月的厢房里头出来了个人,一下子,陈大酒全醒了。那人可不是万德楼的候奕明候老爷!
说来也巧,候奕明是巳时到清河镇的,从京都走水路过来,家里的桂花酒都卖完了,年头的时候没提完的还放在颜记,顺便再补些个茶叶回去。因到得晚,也不好直接上颜记去了,干脆上红粉轩来坐坐。也真的只能坐坐,千月的出场价格太高了,只到她房里来看看她,喝一杯她敬的酒就花去数十两银子。龟奴就在边上盯着,连小手都没摸着,就眼看银子打了水漂。想想觉得钱花得冤枉,一生气也不坐了,美人虽好,看得着摸不到不顶事。谁料一开门就遇着熟人了,这不是颜记的陈管事嘛。
这候奕明啊,看着陈大从千春厢房里出来,就以为大掌柜的在里面,直接就开门进去了。没看见大掌柜,倒是看见庄青主仆俩了。喝了酒的三少晕乎乎的,美人也不管了,拉着庄青说,“咱家那个酒啊,别家都弄不到,我哥,我哥能耐,跟福缘酒庄的大少爷的同窗,同窗,你知道吗……”候奕明听到这福缘酒庄一下子就炸了,“好你个庄青,跟我抢生意就罢了,酒也抢我的!”说着就要上前论理。
陈大早吓傻了,跟着大掌柜这么多年,何曾出过今日这事情。颜季乐不识得候奕明,只当他走错门的,依旧乐呵呵的拍着庄青的肩膀。见候奕明上来,手一拂,“你哪儿来的,怎么走这儿来了,别冲着我兄弟!”
候奕明一听气也上来了,见着这后生长得有几分似颜大掌柜,便知是颜记哪位少爷,心想,这是真不想跟我做生意了,还跟庄青那狠人做上兄弟了。把桌子一掀,“陈大,你给我说清楚!福缘酒庄的桂花酒说好只我一人的,现如今怎地分了我的货要给别人?”
陈大汗如雨下,拿袖子拭着汗,“候爷,对不住,三少不懂事,胡说的。”
张前不乐意了,“什么胡说,你家少爷都收了定金了,生意的事怎可这般胡来。”
两头都不好糊弄,中间还夹了个一直嚷着没醉的不懂事的三少,不拿正眼看人的庄青,眼看就要闹起来了,龟奴连忙去通知三娘。
不一会儿,柳三娘“噔噔噔”地上来,挥着香扇,左一个“庄小爷”,右一个“候老板”的。毕竟都不是自己的地盘,且在青楼里吵起来最是没了格调,指不定让外人传成什么样。一番争论后,决定由陈大回去请做得了主的人过来,把颜三少先押在这里,庄青主仆也呆着,再送了几盘瓜果进来,大家都醒醒酒。
也就是这么的,陈大一路担心着三少回了颜记。
····
“大掌柜,这边。”马夫将马车赶至马棚,陈大则引着颜殊文到千春的厢房里头。二人刚上楼梯就听得厢房里传出候奕明的声音,“庄青,你不好好呆在你那得胜楼倒有闲心思跑这清河镇来,还说不是抢我货?这北边只颜记一家有福缘酒庄有酒,且全是我候某人包了的,你是得胜楼快开不下去了么,怎地行商规矩都没有!”
“劳掌柜的费心,您还是多看着点您的万德楼吧,最近听食客说,您家的厨子似乎不怎么用心啊。再者行商的不都讲究个你情我愿,您迟迟不提货,三少的担忧也是有理的,且鄙人也是先付了定金的,怎么的也说不上个抢字……”庄青仰着面靠在椅子上懒洋洋的。
“就算老子不提,也轮不到你!”候奕明觉得心堵无比,若不是他庄青花大价钱撬走了他家厨子,万德楼怎会生意突落。两年前,那得胜楼生意惨淡得只差卖了门板,自打庄青接手以后,抄万德楼的菜色,撬走大厨,而今生意一跃而起,反倒超了万德楼许多。
自六月开头,天气稍热,京里的贵人们喜爱饮那桂花酒加上一小块冰,既过了酒瘾又消暑,冲淡些就像糖水一般了。很快,万德楼的桂花陈酿就给分完了,仗着这势头,生意也回转了不少。候奕明心情大悦,当天下午就急着赶往清河镇,却还是晚了姓庄的一步。
屋子里的姑娘们早被柳三娘撤下去了,该干嘛干嘛去,只有心大的颜三少睡得打鼾。颜殊文在门上敲了两下,推门进去,对着站起身来的候奕明拱手,“候掌柜。”又回头对庄青道:“这位可是庄老板?鄙人颜殊文,乃颜记掌柜。”
庄青也不答话,只靠在椅子上点点头。
候奕明一见着颜殊文连忙起身,“颜大掌柜的,这……”
“候老板,这次的事情是颜记对不住您,您放心,那桂花酒原就是您订下的,故而现下也还是您的,您先坐下吧。” 颜殊文扶住他坐下,又侧过身对庄青告了个罪。
“庄老板,对不住,生意本讲究原则,先来后到的,今日是我颜记的疏忽,老三他不管事,许多东西还未交于他,那酒本是开春之时候老板订下的,因着当日运输不方便,并未提完,道是年中来取,我便一直为他存着。这几日我外出办事,竟是疏忽忘了交待家人,才有了老三这出。在这里呢,我就跟您陪个罪,除了那酒,其他事情只要您说到,颜某必尽全力做到。”
庄青靠在椅子上,闭着眼假寐,一时房内鸦雀无声。
方才颜殊文说话的当,柳三娘已唤了人来,将颜季乐扶起,略醒了点酒。颜季乐半醉半醒的也听了个大概,心下发苦,自己竟做了件蠢事,遂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却找不准方向。陈大眼尖,忙去扶了对着候奕明、庄青的方向分别一揖,“两位,是在下糊涂,不知事由,胡乱安排,如今生意上的事情权由我大哥作主,今日之事是在下对不住两位。”说着摇晃得厉害,陈大忙将他扶了坐下。
候奕明面上松动了许多,只拿眼看那庄青。庄青也不急,倒是那从人张前清咳一下,道:“告个罪到是好说,只是三少是否忘了,先前美人在侧,可是收了我家主人订金的。”
颜季乐心头一惊,脑子有些混乱,哆哆嗦嗦地从衣袖里果真翻出一张银票,当下没了主张。
颜殊文走过去,拿起银票,转而对着庄青说:“庄老板,收看这样成不,老三收您二百两银子,现在酒是给不了您了,这订金颜某双倍返还。”
庄青这才慢吞吞地站起身来,对着颜殊文一揖,“颜掌柜,外传您做生意重信轻利,原我还不信,今日一会,果真如此,庄某佩服。这么看来,我那酒是买不成了,双倍订金就不用了,一回做不上生意不代表以后都做不上生意,大家都是做生意,我与老候是同行相争的,免不了,您呢就当是交我个朋友了,那二百两银子当是给三少的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