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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言国舅府中这日庆贺中秋,晚间就在桂花厅将四面窗槅推开,熄去灯烛,开了四桌盛席。每席当中挂了一粒夜明珠,同那初上的月光映起来,整个桌上各物,看得清清楚楚。反转厅外西边架了一座彩棚,里面挂着各式花灯。这个取意,是叫做东面看月,西面看灯。一众家人,也在走马檐下开了圆桌下席。厅里一席首座是刘香妙,旁边徐国舅作陪;二席首座是苏莲芳,旁边华氏作陪;东厢一席,是徐森、徐鑫、徐焱三人;西厢一席,是三个媳妇。真个水陆交陈,杯盘错杂。看官,世上做事件难不过是个做书的人,有人看到此处,就想道:这位做书的笔下少检点了,昨日刘香妙、苏莲芳一来的时候,吃的素席,请问今日这四席是葷席,还是素的?要说是素的吗,今日一个节期,不能因这两个吃素的,统统皆陪着吃斋;要说是荤的吗,不能叫这两个吃素的忽然从此破戒。要就是有荤有素罢,觉得这样菜能吃,那样菜便望着人吃,又非待客之礼。只因其中有个原故:中秋这日,国舅府例行早点,上下皆是鸡鸭面。苏莲芳起身,晓得国舅上朝,便到了华氏房中。不上一刻,家人就把早面送至。华氏道:“哎呀,我倒忙煞了,连师傅的早点,还不曾关照厨下预备呢!”苏莲芳道:“不必费事,就是这面也好。”华氏道:“师傅莫看错着,这是鸡鸭荤面呀。”苏莲芳红了脸说道:“夫人不必看古皇历了,现今出家人,越有法力,越是讲究吃荤。你不晓得这济颠和尚,他一点法力没有,反转以狗肉和尚出名吗?”华氏因此知道他们皆不吃斋,所以晚间一律皆是荤席。闲话不提。
当晚国舅府大开筵宴,刘香妙、苏莲芳真个出色出世,头一次到此富贵境界,心中好不欢喜,加之大事成功,他日同到双修庵,更觉称心满意。一面吃着,就此一个个皆喜笑欢欣,谈了些古往今来。忽听徐焱高声叫了一声:“刘道长,请问当日唐明皇同叶无师游月宫,究属这件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刘香妙一听,晓得这人有些见识的,在国舅府中人,必要把他弄佩服了,各事才得顺手。因说道:“这些伎俩,要算是道家随常便饭,何足为奇,怎么说是假的呢?”徐焱道:“难得今日却遇道长,可否今夜带领愚父子到月宫一游呢?”刘香妙暗想道:我怎能有到月宫的法力呢?忽然心生一计:等我来弄点障眼法,混混他罢!因接口说道:“使得使得。”又说道:“既蒙见谕,我等何不将此酒席,移到月宫里吃去呢?”国舅大喜道:“道兄既有此法力,这是最妙的了。”于是刘香妙向家人讨过一把剪刀,一张白纸来,见他把纸剪得滚圆的,向壁上一糊,顺便在杯中含了一口酒向纸上喷去,口中念念有词,忽然满厅的人,觉得身子飘荡。再一细看,四面皆是祥云,一个个皆坐在月宫之中,闻得庭外的月桂,一阵一阵的异香,十分自在,但是不见有人出入。
徐焱又说道:“刘道长,既承仙法,使我等身在广寒,但宫中仙子,可否给个我们见见吗?”刘香妙闻言,心里暗骂道:你这个刁钻鬼,出的题目,要算是越过越难的,幸而我还有点法术,不然是真正活被你丢相了。心中想定,随口又应道:“参议公既想见月宫仙子,这也不难,待我呼来便了。但此时伊等皆在后殿侍宴太阴星君,未便呼唤,必须稍待片刻,候他们席散之后,再行唤来,把诸位见见便了。”看官,刘香妙因何要僭言耽搁时刻呢?只因这个妖道那里能请动月宫仙子,他的居心预备用九天仙女劫妖符,将各处的花妖劫得来,混个场面。但这符须要在手拳上画四十九道,有多时耽搁,故用此缓兵之计。当下徐焱以为实言,依旧吃些酒,同徐鑫、徐森谈些别的事件。那些女席上,同华氏等,也均评论月宫的景致。但是刘香妙此时,也不吃酒,也不出言,右手捏了一个诀,向左手掌心里画个不住,过了许久,只听刘香妙高声道:“诸位请见见罢,诸位仙君皆来了。”大众就此皆站起身来,但见在前来了四个女子,皆打扮得使女的样子,近前打一稽首,口称道:“奴婢白凤仙、彩凤仙、金菊仙、粉菊仙,谨遵法旨。”二起一女子身着素罗裳,头挽堆云髻,近前也打一稽首,口称:“小仙李素春,谨遵法旨。”远远又来了一簇女子,觉得前面隐隐有两盏宫灯引路,一灯上题着“管理群芳”,一灯上题着“协治万卉”。大众皆注目望看,觉得冉冉而来,心中好不欢喜。忽见得那些女子陡然停了步,不往前进,内中蹿出一个邋遢和尚,直奔前来。刘香妙、苏莲芳均大吃一惊,登时拔剑出席,徐国舅、徐森、徐焱、徐鑫,也拔剑相助。那来的五位仙女,尽皆逃散。席前徐国舅、徐森、徐鑫、刘香妙、苏莲芳,把一个和尚顿时围住。不知这个和尚究系从何而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104回 装灵官五人现呆像 摇大会七点闹神通
话说济公圣僧,八月十五日在如意馆酒后就桌打盹,并非真要睡觉,却因有件心事,不便同他三人说明,故此装作瞌睡。及至杨魁等归房安息,他便作隐身法,来至国舅府,到了桂花厅。见一群奸贼,男男女女,陪着那刘香妙、苏莲芳,杯去盏来,高谈阔论,好不适意。又听见徐焱要游月宫,看见刘香妙兴妖作怪的,好不发笑,暗道:只恨我不开杀戒,要此时拿把刀来,杀个罄尽,倒免得明日宫中一番的扰乱了。忽然心中打算,又听徐焱要召月宫仙子,那刘香妙便在那画九天玄女劫妖符。济公初意本要破掉他的法术,丢丢他的丑,转念一想,但看他召些什么妖精来。不上多时,但见一些花妖陆续来到,暗道:这九天玄女符法,倒也利害,连牡丹妖王、芍药妖相,居然也劫到此地。济公连忙跑出,对着花妖迎上,只见那些花妖一见济公,也就停步,战战兢兢,忙上前打了稽首。济公道:“你等何往?”那妖齐道:“奉九天玄女之召至国舅府,不敢不至。”济公道:“你等回罢,九天玄女如有谴责,就说奉俺的法旨遣回了。”所以大众见众仙冉冉而来,忽然停步。就是这个时候,济公将花妖遣回,转身收了隐身法,飞步就直奔桂花厅而来。
刘香妙、苏莲芳认识济公,一见吓了一跳,忙将腰间宝剑抽出,奔上就砍。徐国舅父子三人,也各拔剑围上。济公此时手无寸铁,心生一计,暗道:此间有现成十样锦的流星,何不用用。将身一蹲,便上了桌,就将桌上的碟儿、杯儿、壶儿,一件一件的,当兵器打下。这一桌打完了,又到了那一桌上,四张桌上,打了一个罄尽。心中想道:咱想这几个人,有的去死期尚远,有的还有十几个时辰的阳寿,咱总不能逆天行事,只得拿他们耍耍就罢了。心中想定,一纵出了圈外,对着这五个人念了一句:“唵嘛呢叭迷吽。”说声“定”,一个个的就同庙门口的灵宫菩萨差不多,宝剑举着,眼睛定着,身子动也不动。济公顺手就在壁上,把张白纸一扯,仍作起隐身法,在旁边听了闲话。只听一些女子、一班家人,个个说道:“奇怪,奇怪,原来还是在我家里打的呢。”大众女子道:“我们刚才在月宫里看着打,不敢动身,深怕从天上跌下来,怎么此时还是在我家桂花厅里?早知如此,我们早走了。”一众家人,也说道:“我们在檐下吃酒,但听得抛碗打盘的一派乱响,我们就同不知在于何处。早知还在家里,我们也去帮帮势了。”语也才了,只听华氏同徐焱喊道:“你们去查点这和尚,从何处走了,快些把厅上灯烛点起。”一众家人,忙个不住,找和尚的找和尚,点灯烛的点灯烛。转瞬之间,桂花厅灯烛辉煌,如同白昼。徐焱定睛一看,见得满地碎磁破碗,自不必说。最是这五个人十分有趣,一个个皆是满身的油汤脚菜,还有刘香妙头上,刚刚顶着一烤鸭,苏莲芳头上,顶了一个鱼头,皆是动都不动,好像唱《水漫金山》那出戏上装的些妖怪一般。徐焱又气又闷,走上前来,喊也喊不应,拖也拖不动。
正当无法可治,忽见找和尚的家人回说道:“禀三老爷,家人们四处找了,并没见一个和尚。”家人正在回禀,济公忙将隐身法收起喊道:“俺在这里呢!徐焱小杂种,你来看,你家里摆着的这月宫供,可好看吗?”说着拍着腿,朝着这五人笑个不住。徐焱一听和尚喊他,直觉气往上冲,喊道:“家人们快上前抓这秃驴。”济公听说,又哈哈的笑道:“徐焱你不必着急,闹了耍的呢!你要抓俺,俺还到月宫去了。”说着,脚一蹬,忽然不见。可也奇怪,和尚走后,一个个也都能动了,也能说话了。只听刘香妙接二连三的说道:“可恨,可恨,怪我不好。”国舅忙问道:“这个和尚可是济颠僧吗?”刘香妙忙摇头道:“不是不是。”那知刘香妙刚一摇头,恰巧头上的一只烤鸭往下一落,苏莲芳嗤的一笑,刘香妙道:“不必笑人,你光头上也有一样物件呢!”苏莲芳用手一抓,原来是一个很大的鱼头,大众反转笑不止。刘香妙道:“诸位不必笑,待我把这位和尚的来历说明。他本是月宫看头门的和尚,因我等到月宫去,不曾做个节略奏明太阴星君,恰巧他酒吃醉了,被我们偷进去吃酒,所以他醒转来,就同我们闹事。但是我们虽然受了他病,他此时怕的在月宫里要受些责罚了。”徐焱道:“不错,怪道他临走说的,仍到月宫去呢。但恨这个秃驴,不知叫什么名字?明日等到新君即位,必定要叫他申封奏表到太阴星君,谴责谴责他,煞煞我的气才称心呢。”华氏道:“刘师傅实也不觉大意了,怎么能私下就到月宫吃酒呢?这也算自讨苦吃。”国舅道:“不必多说,还要叫人把澡锅烧起,大众还要洗洗澡,这一身油汤油水的了不得了。”大家就此不欢而散,尽皆沐浴更衣。厅前打去物件,自有家人打扫不提。
且言济公在国舅府戏弄之后,仍然用隐身法回到如意馆,见桌上灯还点着,两样菜一壶酒,还在原处。济公重新坐下,一个人自斟自饮,到得四更向后,真个打起瞌睡,就此坐着呼呼沉睡,及至天明,陈亮、雷鸣、杨魁起身至外,方才惊醒。他三人以为济公在此睡了一夜,不料他到在国舅府做了一场上好的戏法来了。当时三人,净面吃茶,独济公是用不着的。却喜杭州面饭店,例行午、秋两节,节后皆剪门三日,刚刚让他们在此做个落脚的地方。而且如意馆的这位东家,一者碍着外甥杨魁的面子,二者因济公名声广大,所以不但不敢嫌烦,反转关照一切伙计恭维不暇,但是晓得济公不喜欢尊姓大名闹浮文,所以他也不来酬应。
这日因馆中无事,凡通城开酒饭馆的大大小小,共计三百六十家,他们有一个弟兄会,每人出一吊大钱,用六个骰子摇点子,顶大的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