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犁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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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犁散文集- 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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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志刚:不会。

孙犁:不会是这个。当时情况,也不像“文化大革命”以后这样,可能就是要藏书,钻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鲁迅说过,古书这个东西能把你陷进去。因为它那里浩如烟海,今天买了这个,明天又想买那个,买了很多没用的书。因为有用的书,人家早买去了,目录上剩下的没人要。我在那上边选择,也买不到什么珍贵的版本,花的钱也很不少。所以,关于历史的,关于哲学的,甚至于关于农业的,关于书法的,都有很多。也没有很好地看,弄了好多年这个。

“文化大革命”就停止了。我也出不去了,现在古旧书店里也没有货了,也没有好书了,有一点都非常贵,一般的线装书,现在一本就是好几块钱,都是影印的,拿线一穿,就是好几块钱,买不起,也不想买了。除非我写什么文章,我才找出书来,不然,我也很少看了。

郭志刚:藏书家往往是这样。买了书,他就在那预备着,用的时候方便。您的读书记,我看精力占了很多,也是非常有价值的。这可能是跟人生的经验、阅历有关系。您的看法往往是非常新颖的,跟现实联系也很紧。您这些年写的,我没有都读,您前些年写的,我倒是都读了,“文集”里的我都读了。

孙犁:在日常生活方面,我好像也多少写过。我这个人,现在显得很琐碎,很固执,有点吝啬。我的确是什么东西都不愿意糟踏。这回搬家,孩子们说,破破烂烂的,就不要搬到新房间里了。结果,整个又过来了,破衣服、破鞋、破袜子,全部带过来了,到这边也没有扔,又收起来了。我有很多稿纸,有一回,我还叫晓明拿回去好多,我说,我用不了那么多稿纸。我老是裁废纸条子,写东西、写信都是用那个。看见白纸就弄下来,放在写字台上边了。

郭志刚:这不是吝啬。

孙犁:我跟家里人说,我是个穷学生出身,我过的那生活,从学生,到当个小职员,到当个小学教员,我那收入,是微不足道的,我还要买书,还要给家里一部分。我从小养成这个生活习惯。在战争期间,困难就更多了。我说,这很难改。我看见别人糟踏东西呀,心里就很别扭。直到现在,我铺的一个褥子,是我母亲铺过的,小孩们不要,给我扔过来了。

我也不说这是一种好的品德,我觉得就是琐碎、固执,不开拓,啊?

郭志刚:您自己这样说。

孙犁:人家都那么说,孙犁这个人很难处,谁跟他在一块儿,也待不长,造成这么一个印象,是因为“文化大革命”时,有些传言。我觉得,有别扭之处,也不完全是那样子。譬如,晓明,他要是不经常往我这儿跑呢,他对我也不了解,可能听见人们传说,就认为我是那么一个人。实际接触多了,也不完全是那样子。我倒是孤僻,这一点,我自己承认。现在,我的确是不愿意多接触人,朋友们来了,我也比较冷淡,就是不那么热情。我们也算熟了,你也会有这种感觉,不愿意接触人,不愿意追逐。康濯的爱人来了,她叫王勉思,她要在我这儿吃饭,我说,勉思,咱们买两毛钱的肉,吃饺子吧。那是前几年的事,现在两毛钱根本不卖给你,勉思回去说,老孙叫我吃两毛钱的肉饺子。康濯也是,我们算是最熟了,有一回,他跟我老伴说:“今天好了,留我吃饭了。”我很少留人吃饭。

郭志刚:可以理解。这些跟您的文章、为人,倒是满一致的,无可厚非。人有各种各样。假如换一种方式呢,可能我们读到的就不是现在的孙犁的文章了。

孙犁:天津有个叫克明的,有一回,我留他吃碗面条儿。

他说,相交这么些年,孙犁同志就请我吃过一顿面条儿。生活上,我现在的确是很少想,也没有什么欲望,可能是老了,不想再弄点什么名堂,或留些什么身后的名。年轻的时候,人家写一篇评论文章,里边有些不适宜的话,我心里还不大高兴。现在你把我写成什么样子都没关系。我都不会责怪你。可能是人到了无可奈何的时候,就是这么一种状态。

张同志在这儿待了那么几年,走了以后,我的确也写了有关她的故事,但是我对于她,并没有恶意。我觉得,她走那也是应该的,我并不责怪她,你看了我写的那个《幻觉》,是吧?在当时,人家有人家的想法。我还有一篇文章没有发表,在人民日报放着,题目叫《续弦》,回头你看一看,那篇小说可能还有点意思。我对她没有恶感,想起来,也是各有好处,各有缺点吧。有些人认为,孙犁很重感情,这样大的打击,好像受不了。也不是那么回事,这都是人生可能遇到的事情,我也不把它看得那么重。一生吧,我们不能比拟什么伟大的人物,就是我这个平凡的人,也遇到过洪水,差点把我冲到河里去,遭到灭顶之灾。几次炸弹没有炸死,枪子儿在身边跑的那就更多,“文化大革命”,几次想自杀都没有死成。这也不是什么悲剧。作为一个人,一个时代,在这个时代里走过来,他要遇见激流,遇见漩涡,遇见礁石。总而言之是走过来了,这就算命大。所以,一切事情,我都看得很淡,对于儿女们呢,我也不看得那么重,就像司马迁对朋友说的。总而言之,我目前的状态,在别人看来,是孤独寂寞,我自己还没有什么太寂寞的感觉。我只要写起文章来,我觉得很有意思。我说无论如何不能放弃写文章。你不叫我干别的可以,写文章好像对我很有用处。但我和我的文章,毕竟是像一片经过严霜的秋叶,它正在空中盘旋。人们或许仍在欣赏它的什么,飘落大地,化为泥土,才是它的归宿。

郭志刚:这是您的修养。孙犁同志,您跟那些老朋友,现在还来往吗?来往还多吗?

孙犁:也没有多少人了,天津的老人们,有来往的就三、五个人了,那天参加会的两个老头陈洁民、孙五川,都是老朋友。这几年陆续地死了一些,外地的这几年联系也少。写信也少了。我认识人并不少,文艺界老一代的,年轻时,曾整天在一块儿。

郭志刚:跟舒群同志有来往吧?

孙犁:有时候,捎个信儿什么的。我这个人是这样,多么要好的朋友,也不是经常地、热烈地去接近。就是老领导,我也很少给他们写信,我也很少给他们赠书。周扬同志看到我的“文集”,说,你写了这么多辅导文章,过去我不知道。

郭志刚:从您跟丁玲同志的通信看,您对丁玲同志是比较敬仰的。

孙犁:丁玲这个人,好交朋友,她好联系人。

郭志刚:舒群同志,我是从您写的文章里面看到的。还有朱寨同志,他说,他听过您讲《红楼梦》,到现在印象还很深刻,还说您比同时代作家,受社会科学,受文艺理论的影响更深。您对朱寨同志有印象吗?

孙犁:有印象,他是文学系的,那时候,一块儿在“鲁艺”,因为就那么几个人,我都记得。

郭志刚:跟何其芳……

孙犁:都在一排山上,但我很少到人家去;人家也不常跟我说话。我对人都是很尊重的,直到现在,提起过去的一些老同志,譬如,我写的《关于丁玲》那篇文章里,我说,严文井同志曾经带着我和邵子南,去听周恩来同志的报告。严文井同志看到那篇文章,马上给舒群同志打电话,他很高兴。我对于过去的一些同志,一些战友,或者稍微年岁大一些的,我都是很尊重的。我觉得,不管别人对我怎么看,我在文艺界,没有对不起朋友。我一生作文,像个散兵。我从来没有依附过什么人,也没有拉拢过什么人。我觉得,我没有必要那样去做。

我从小就有些孤僻,我在老家的时候,我那老伴就说,来了人呢,他要不就洗手绢呀,要不就是找什么东西呀,总是不能很好地坐在那儿,和人对着面地说话。我不好凑热闹,好往背静的地方走。

当年,举国若狂,争先恐后往大寨、小靳庄参观,我一次也没有去过,也不想去。我现在的身体,也还可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一说话,声音特别大,是教书练出来的,我那时教书,是在大席棚里,五、六百人坐着小板凳,我要喊到后边那一排也能听见。还有就是走路,直到现在,人们都说我走得很快,是抗日战争走出来的。一切还算是不错的。

郭志刚:您谈的这些,对我非常宝贵,如果能多有几次这样的谈话就好了。

孙犁:我还是希望你多读我的作品——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卷七 风烛庵文学杂记  文林谈屑(一)

电报约稿

随着现代化的进展,现在有不少刊物,用电报约稿了。本来也没有那么急,写封信也可以办事,却常常拍电报。甚至刊物还没有创刊,就用电报把办刊宗旨、编辑条例等等,用一二百字,甚至五六百字的电文,拍给作者。

有人说,这样做,一方面表示隆重,作者受此隆重待遇,必有感动,感动之后,必有佳作。另外,也表示刊物仪态大方,不怕花钱。

电报约稿,在别人那里发生的效果如何,不得而知,在我这里得到的反映,却不太理想。

我们这里送电报,不知为什么都集中在晚上八点半以后。

八点半以后这个时间,对一般职工来说,当然不能说是太晚,可能一家人正在围桌吃饭,电报送来,送接都比较方便。但我是有病又上了年岁的人,八点钟我就上床睡下了。正睡的迷迷糊糊,先是院里大声传呼,然后是通通敲门砸窗,邻居惊扰,鸡犬不宁。又加上我是一人孤处,家无应门三尺童子,披衣起床,开灯找图章,踉跄跑出,既怕跌倒,又怕感冒。送报人走了以后,好久安静不下来,甚至失眠半夜。这样一来,心里先有三分反感,写稿的事情,就受了影响。

我觉得现在的刊物,主要是提高编辑质量和校对印刷质量。如果刊物的内容空洞,编校不负责任,出版拖期,只是在约稿上现代化,其作用是一定有限的。

小说名目

目前,小说的名目,越来越小了。有小小说、短小说、袖珍小说、一分钟小说、微型小说等等。小说的名目越来越小,而短篇小说仍是越来越长,这是什么缘故呢?因为,只是在名目上打转儿,并解决不了实际问题,何况这种做法,是一种退却的,甚至是全线崩溃的做法呢!骛名者,必寡实,在这个问题上,也是同样。

我们的习惯,是立一个新名目,还要找到一个旧根据。例如微型小说,现在就在中国古典小说中,找到了不少根据,证明古已有之。是的,给微型小说找祖先,在中国古典文库中,是俯拾皆是的。虽然实质上并不一定相同。比起前些日子给意识流小说找中国祖先,总是容易得多了。硬拉中国古旧小说,称之为中国早已有之的意识流。那确是很牵强附会的。

问题当然不在于有没有中国祖先,有用的东西,纯属舶来之品,有何不好呢?我们不是都在用着吗?

立了这么多短小的名目,短篇小说的长风,并没有刹住,于是有人就主张再建立一种“中短篇”的小说形式,不知试验成功了没有?

长者自长,短者自短,并存也可。这都是就形式讲话。其实,长短并不在名目,而在生活内容。生活内容空虚者,其作品必长。因为他没有实质的东西,必须去现编故事,故事又须编得圆满、热闹,自然就长起来了。反之,有生活根柢的人,他的作品必短。因为他须从丰富的积累中,选择其最有意义,最有表现力的部分。

如果没有生活的实质,只叫他往短里写,形式虽然微型了,其内含也就濒于无形了。

1982年6月19日晚

自然生态

自然生态之奥秘,现所知者虽甚少,莫能究其终极,然表现于生物者,其复杂微妙,已使人瞠目结舌。一物之生,必有依附。有促进其生长者,有破坏其生长者。有貌似促进,而实际破坏者;有表面对其有害,而实际对其有益者。有道有魔,道魔相生相克,形成壮丽的大自然,奇异层出,仪态万千。

文坛亦小自然也,亦有其自然生态。一个作家,如是一株植物,则根生于土壤,吐纳为氧氮。在它周围,或者在它身上,有蜂蝶、有虫蚁、有细菌。有风、有雨、有雹。有养护、有践踏、有修剪、有摧折。如系动物,则虎前必有伥,腥膻者,必有蝇飞蚁附。千年万年,都是这个样子。

大家看过《红楼梦》,贾政身边有几位清客。他这几位清客,和《金瓶梅》里西门庆身边的帮闲,大不相同,然其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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