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道蕃汉马步总管。诏未至,五月十五日卒于幽州官舍,时年六十三,遗命葬太
原。存审遗奏陈叙不得面觐,词旨凄惋。庄宗震悼久之,废朝三日,赠尚书令。
存审少在军中,识机知变,行军出师,法令严明,决策制胜,从无遗悔,功
名与周德威相匹,皆近代之良将也。常戒诸子曰:“予本寒家,少小携一剑而违
乡里,四十年间,位极将相。其间屯危患难,履锋冒刃,入万死而无一生,身方
及此,前后中矢仅百余。”乃出镞以示诸子,因以奢侈为戒。
存审微时,尝为俘囚,将就戮于郊外,临刑指危垣谓主者曰:“请就戮于此
下,冀得坏垣覆尸,旅魂之幸也。”主者哀之,为移次焉。迁延之际,主将拥妓
而饮,思得歌者以助欢。妓曰:“俘囚有符存审者,妾之旧识,每令击节,以赞
歌令。”主将欣然,驰骑而舍之;岂非命也!
彦超,存审之长子也。少事武皇,累历牙职。存审卒,庄宗以彦超为汾州刺
史。同光末,魏州军乱,诏彦超赴北京巡检。先是,朝廷令内官吕、郑二人在太
原,一监兵,一监仓库。及明宗入洛,皇弟存霸单骑奔河东,与吕、郑谋杀彦超
与留守张宪。彦超觉之,密与宪谋,未决,部下大噪,州兵毕集,张宪出奔。是
夕,军士杀吕、郑、存霸于衙城。诘旦,闻洛城祸变,彦超告谕三军。(《宋史
·张昭传》云:昭为张宪推官,庄宗及难,闻邺中兵士推戴明宗,宪部将符彦超
合戍将应之。宪死,有害昭者,执之以送彦超。彦超曰:“推官正人,无得害之。”
又逼昭为榜,安抚军民。)明宗又令其弟龙武都虞候彦卿驰骑安抚。六月,彦超
入觐,明宗召见抚谕,寻授晋州留后。未行,会其弟前曹州刺史彦饶平宣武乱军,
明宗喜,召彦超谓之曰:“吾得尔兄弟力,余更何忧,尔为我往河东抚育耆旧。”
即授北京留守、太原尹。明年冬,移授昭义节度使。四年,授骁卫上将军,改金
吾上将军。长兴元年,授泰宁军节度使,寻移镇安州。
彦超厮养中有王希全者,小字佛留,粗知书计,委主货财,岁久耗失甚多,
彦超止于诃谴而已。应顺元年正月,佛留闻朝廷多事,因与任货儿等谋乱。一夕,
扣门言朝廷有急递至,彦超出至厅事,佛留挟刃害之。诘旦,本州节度副使李端
召州兵攻佛留等,杀之,余众奔淮南,擒彦超部将赵温等二十六人诛之。彦超赠
太尉。
存审次子彦饶,《晋史》有传。次彦卿,皇朝前凤翔节度使、守太师、中书
令,封魏王,今居于洛阳。次彦能,终于楚州防御使。次彦琳,仕皇朝为金吾上
将军,卒于任。
卷五十七(唐书) 列传九
郭崇韬,字安时,代州雁门人也。父宏正。崇韬初为李克修帐下亲信。克修
镇昭义,崇韬累典事务,以廉干称。克修卒,武皇用为典谒,奉使凤翔称旨,署
教练使。崇韬临事机警,应对可观。庄宗嗣位,尤器重之。天祐十四年,用为中
门副使,与孟知祥、李绍宏俱参机要。俄而绍宏出典幽州留事,知祥恳辞要职。
先是,中门使吴珙、张虔厚忠而获罪。知祥惧,求为外任,妻璚华公主泣请于
贞简太后。庄宗谓知祥曰:“公欲避路,当举其代。”知祥因举崇韬。乃署知祥
为太原军在城都虞候。自是崇韬专典机务,艰难战伐,靡所不从。
十八年,从征张文礼于镇州。契丹引众至新乐,王师大恐,诸将咸请退还魏
州,庄宗犹豫未决。崇韬曰:“安巴坚只为王都所诱,本利货财,非敦邻好,苟
前锋小衄,遁走必矣。况我新破汴寇,威振北地,乘此驱攘,焉往不捷!且事之
济否,亦有天命。”庄宗从之,王师果捷。明年,李存审收镇州,遣崇韬阅其府
库,或以珍货赂遗,一无所取,但市书籍而已。
庄宗即位于魏州,崇韬加检校太保、守兵部尚书,充枢密使。是时,卫州陷
于梁,澶、相之间,寇钞日至,民流地削,军储不给,群情恟恟,以为霸业
终不能就,崇韬寝不安席。俄而王彦章陷德胜南城,敌势滋蔓,汴人急攻杨刘城。
明宗在郓,音驿断绝。庄宗登城四望,计无所出。崇韬启曰:“段凝阻绝津路,
苟王师不南,郓州安能保守!臣请于博州东岸立栅,以固通津,但虑汴人侦知,
径来薄我,请陛下募敢死之士,日以挑战,如三四日间。贼军未至,则栅垒成矣。”
崇韬率毛璋等万人夜趋博州,视矛戟之端有光,崇韬曰:“吾闻火出兵刃,破贼
之兆也。”至博州,渡河版筑,昼夜不息。崇韬于葭苇间据胡床假寝,觉裤中冷,
左右视之,乃蛇也,其忘疲励力也如是。居三日,梁军果至,城垒低庳,沙土散
恶,战具不完,汴将王彦章、杜晏球率众攻击,军不得休息。崇韬身先督众,四
面拒战,有急即应,城垂陷,俄报庄宗领亲军次西岸,梁军闻之退走,因解杨刘
之围。
未几,汴将康延孝来奔,崇韬延于卧内,讯其军机。延孝曰:“汴人将四道
齐举,以困我军。”庄宗忧之,召诸将谋进取之策。宣徽使李绍宏请弃郓州,与
汴人盟,以河为界,无相侵寇。庄宗不悦,独卧帐中,召崇韬谓曰:“计将安出?”
对曰:“臣不知书,不能征比前古,请以时事言之。自陛下十五年起义图霸,为
雪家雠国耻,甲胄生虮虱,黎人困输挽。今纂崇大号,河朔士庶,日望荡平,才
得汶阳尺寸之地,不敢保守,况尽有中原乎!将来岁赋不充,物议咨怨,设若划
河为界,谁为陛下守之?臣自延孝言事以来,昼夜筹度,料我兵力,算贼事机,
不出今年,雌雄必决。闻汴人决河,自滑至郓,非舟楫不能济。又闻精兵尽在段
凝麾下,王彦章日寇郓境,彼既以大军临我南鄙,又凭恃决河,谓我不能南渡,
志在收复汶阳,此汴人之谋也。臣谓段凝保据河,苟欲持我,臣但请留兵守
邺,保固杨刘;陛下亲御六军,长驱倍道,直指大梁,汴城无兵,望风自溃。若
使伪主授首,贼将自然倒戈,半月之间,天下必定。如不决此计,傍采浮谭,臣
恐不能济也。今岁秋稼不登,军粮才支数月,决则成败未知,不决则坐见不济。
臣闻作舍道边,三年不成,帝王应运,必有天命,成败天也,在陛下独断。”庄
宗蹶然而兴曰:“正合吾意。丈夫得则为王,失则为掳,行计决矣!”即日下令
军中,家口并还魏州。庄宗送刘皇后与兴圣宫使继岌至朝城西野亭泣别,曰:
“事势危蹙,今须一决,事苟不济,无复相见。”乃留李绍宏及租庸使张宪守魏
州,大军自杨刘济河。是岁,擒王彦章,诛梁氏,降段凝,皆崇韬赞成其谋也。
庄宗至汴州,宰相豆卢革在魏州,令崇韬权行中书事。俄拜侍中兼枢密使,
及郊礼毕,以崇韬兼领镇、冀州节度使,进封赵郡公,邑二千户,赐铁券,恕十
死。崇韬既位极人臣,权倾内外,谋猷献纳,必尽忠规,士族朝伦,颇亦收奖人
物,内外翕然称之。初收汴、洛,稍通赂遗,亲友或规之,崇韬曰:“余备位将
相,禄赐巨万,但伪梁之日,赂遗成风,今方面藩侯,多梁之旧将,皆吾君射钩
斩祛之人也。一旦革面,化为吾人,坚拒其请,得无惧乎!藏余私室,无异公帑。”
及郊禋,崇韬悉献家财,以助赏给。时近臣劝庄宗以贡奉物为内库,珍货山积,
公府赏军不足。崇韬奏请出内库之财以助,庄宗沉吟有靳惜之意。是时天下已定,
寇仇外息,庄宗渐务华侈,以逞己欲。洛阳大内宏敞,宫宇深邃,宦官阿意顺旨,
以希恩宠,声言宫中夜见鬼物,不谋同辞。庄宗骇异其事,且问其故。宦者曰:
“见本朝长安大内,六宫嫔御,殆及万人,椒房兰室,无不充牣。今宫室大半
空闲,鬼神尚幽,亦无所怪。”由是景进、王允平等于诸道采择宫人,不择良贱,
内之宫掖。
三年夏,雨,河大水,坏天津桥。是时,酷暑尤甚。庄宗常择高楼避暑,皆
不称旨。宦官曰:“今大内楼观,不及旧时长安卿相之家,旧日大明、兴庆两宫,
楼观百数,皆雕楹画栱,干云蔽日,今官家纳凉无可御者。”庄宗曰:“予富有
天下,岂不能办一楼!”即令宫苑使经营之,犹虑崇韬有所谏止,使谓崇韬曰:
“今年恶热,朕顷在河上,五六月中,与贼对垒,行宫卑湿,介马战贼,恒若清
凉。今晏然深宫,不耐暑毒,何也?”崇韬奏:“陛下顷在河上,汴寇未平,废
寝忘食,心在战阵,祁寒溽暑,不介圣怀。今寇既平,中原无事,纵耳目之玩,
不忧战阵,虽层台百尺,广殿九筵,未能忘热于今日也。愿陛下思艰难创业之际,
则今日之暑,坐变清凉。”庄宗默然。王允平等竟加营造,崇韬复奏曰:“内中
营造,日有縻费,属当灾馑,且乞权停。”不听。
初,崇韬与李绍宏同为内职,及庄宗即位,崇韬以绍宏素在己上,旧人难制,
即奏泽潞监军张居翰同掌枢密,以绍宏为宣徽使。绍宏大失所望,泣涕愤郁。崇
韬乃置内勾使,应三司财赋,皆令勾覆,令绍宏领之,冀塞其心。绍宏怏怅不已。
崇韬自以有大功,河、洛平定之后,权位熏灼,恐为人所倾夺,乃谓诸子曰:“
吾佐主上,大事了矣,今为群邪排毁,吾欲避之,归镇常山,为菟裘之计。”其
子廷说等曰:“大人功名及此,一失其势,便是神龙去水,为蝼蚁所制,尤宜深
察。”门人故吏又谓崇韬曰:“侍中勋业第一,虽群官侧目,必未能离间。宜于
此时坚辞机务,上必不听,是有辞避之名,塞其谗慝之口。魏国夫人刘氏有宠,
中宫未正,宜赞成册礼,上心必悦。内得刘氏之助,群阉其如余何!”崇韬然之,
于是三上章坚辞枢密之位,优诏不从。崇韬乃密奏请立魏国夫人为皇后,复奏时
务利害二十五条,皆便于时,取悦人心;又请罢枢密院事,各归本司,以轻其权,
然宦官造谤不已。
三年,坚乞罢兼领节钺,许之。(《册府元龟》云:同光中,崇韬再表辞镇,
批答曰;“朕以卿久司枢要,常处重难。或迟疑未决之机,询诸先见;或忧挠不
定之事,访自必成。至于赞朕丕基,登兹大宝,众兴异论,卿独坚言,天命不可
违,唐祚必须复,请纳家族,明设誓文,及其密取汶阳,兴师入不测之地;潜通
河口,贡谋占必济之津。人所不知,卿惟合意。迨中都啸聚,群党窥陵,朕决议
平妖,兼收浚水,虽云先定,更审前筹,果尽赞成,悉谐沈算,斯即何须冒刃,
始显殊庸。况常山陆梁,正虞未复,卿能抚众,共定群心,惟朕知卿,他人宁表。
所以赏卿之庞,实异等伦;沃朕之心,非虚渥泽。今卿再三谦逊,重叠退辞,始
纳常阳,请归上将,又称梁苑,不可兼权。如此周身,贵全名节,古人操守,未
可比方,既览坚辞,难沮来表。其再让汴州,所宜依允。”)
会客省使李严使西川回,言王衍可图之状,庄宗与崇韬议讨伐之谋,方择大
将。时明宗为诸道兵马慈管当行,崇韬自以宦者相倾,欲立大功以制之,乃奏曰:
“契丹犯边,北面须藉大臣,全倚总管镇御。臣伏念兴圣宫使继岌,德望日隆,
大功未著,宜依故事,以亲王为元帅,付以讨伐之权,俾成其威望。”庄宗方爱
继岌,即曰:“小儿幼稚,安能独行,卿当择其副。”崇韬未奏,庄宗曰:“无
逾于卿者。”乃以继岌为都统,崇韬为招讨使。是岁九月十八日,率亲军六万,
进讨蜀川。崇韬将发,奏曰:“臣以非才,谬当戎事,仗将士之忠力,凭陛下之
威灵,庶几克捷。若西川平定,陛下择帅,如信厚善谋,事君有节,则孟知祥有
焉,望以蜀帅授之。如宰辅阙人,张宪有披榛之劳,为人谨重而多识。其次李琪、
崔居俭,中朝士族,富有文学,可择而任之。”庄宗御嘉庆殿,置酒宴征西诸将,
举酒属崇韬曰:“继岌未习军政,卿久从吾战伐,西面之事,属之于卿。”
军发,十月十九日入大散关,崇韬以马箠指山险谓魏王曰;“朝廷兴师十万,
已入此中,傥不成功,安有归路?今岐下飞挽,才支旬日,必须先取凤州,收其
储积,方济吾事。”乃令李严、康延孝先驰书檄,以谕伪凤州节度使王承捷。及
大军至,承捷果以城降,得兵八千,军储四十万。次至故镇,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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