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沿边,严兵据险。南师出江陵,利则进取,否则退保硖口。又选三蜀骁壮三
万,急攻岐、雍,东据河、潼,北招契丹,啖以美利,见可则进,否则据散关以
固吾圉,事纵不捷,亦攻敌人之心矣。”衍不从。
唐同光三年九月十日,庄宗下制伐蜀,命兴圣宫使魏王继岌为都统,枢密使
郭崇韬为行营都招讨。其月十八日,魏王统阙下诸军发洛阳。十一月二十一日,
魏王至德阳,衍报云:“比与将校谋归国,伪枢密使宋光嗣、景润澄,南北院宣
徽使李周辂、欧阳晃等四人异谋荧惑,臣各已处斩,今送纳首级。”是日,衍上
表曰:“臣衍先人建,久在坤维,受先朝宠泽,一开土宇,将四十年。顷以梁孽
兴灾,洪图版荡,不可助逆,遂乃从权,勉徇众情,止王三旬,固非获已,未有
所归。臣辄绍鎡基,且安生聚。臣衍诚惶诚恐,伏惟皇帝陛下,嗣尧、舜之业,
陈汤、武之师,廓定寰区,削平凶逆,梯航垂集,文轨混同。臣方议改图,便期
纳款,遽闻王师致讨,实抱惊危。今则将千里之封疆,尽为王土;冀万家之臣妾,
皆沭皇恩。必当舆榇乞降,负荆请命。伏惟皇帝陛下,回照临之造,施覆帱之仁,
别示哀矜,以安反侧。傥坟茔而获祀,实存没以知归,臣无任望恩虔祷之至。乙
酉年十一月日,臣王衍上表。”其月二十七日,魏王至成都北五里升仙桥,伪百
官班于桥下,衍乘行舆至,素衣白马,牵羊,草索系首,面缚衔璧,舆榇于后。
魏王下马受其璧,崇韬释其缚,及燔其榇,衍率伪百官东北舞蹈谢恩。礼毕,拜,
魏王、崇韬、李严皆答拜。二十八日,王师入成都。自起师至入蜀城,凡七十五
日。(案:以下原本残阙。据《欧阳史》云:同光四年,衍行至秦川驿,庄宗用
伶人景进计,遣宦者向延嗣诛其族。天成二年,封衍顺正公,以诸侯葬。《五代
史补》:王建在许下时,尤不逞,尝坐事遭徒,但无杖痕尔。及据蜀,得马涓为
从事,涓好诋讦,建恐为所讥,因问曰:“窃闻外议,以吾曾遭徒刑,有之乎!”
涓对曰:“有之。”建恃无杖痕,且对众,因袒背以示涓曰:“请足下试看,有
遭杖责而肌肉如是耶!”涓知其诈,乃抚背而叹曰:“大奇,当时何处得此好膏
药来。”宾佐皆失色,而涓晏然。王建之僣号也,惟翰林学士最承恩顾,侍臣或
谏其礼过,建曰:“盖汝辈未之见也。且吾在神策军时,主内门鱼钥,见唐朝诸
帝待翰林学士,虽交友不若也。今我恩顾,比当时才有百分之一尔,何谓之过当
耶!”论者多之。杜光庭,长安人,应《九经》举不第。时长安有潘尊师者,道
术甚高,僖宗所重,光庭素所希慕,数游其门。当僖宗之幸蜀也,观蜀中道门牢
落,思得名士以主张之。驾回,诏潘尊师使于两街,求其可者,尊师奏曰:“臣
观两街之众,道听涂说,一时之俊即有之,至于掌教之士,恐未合应圣旨。臣于
科场中识《九经》杜光庭,其人性简而气清,量宽而识远,且困于风尘,思欲脱
屣名利久矣,以臣愚思之,非光庭不可。”僖宗诏而问之,一见大悦,遂令披戴,
仍赐紫衣,号曰广成先生,即日驰驿遣之。及王建据蜀,待之愈厚,又号为天师。
光庭尝以《道》、《德》二经注者虽多,皆未能演畅其旨,因著《广成义》八十
卷,他术称是,识者多之。)
孟知祥,字保裔,邢州龙冈人也。祖察,父道,世为郡校。伯父方立,终于
邢洺节度使,从父迁,位至泽潞节度使。知祥在后唐庄宗同光三年,授西川节度
副大使,知节度事。天成中,安重诲专权用事,以知祥庄宗旧识,方据大藩,虑
久而难制,潜欲图之。是时,客省使李严以尝使于蜀,洞知其利柄,因献谋于重
诲,请以己为西川监军,庶效方略,以制知祥,朝廷可之。及严至蜀,知祥延接
甚至,徐谓严曰:“都监前因奉使,请兵伐蜀,遂使东、西两川俱至破灭,川中
之人,其怨已深。今既复来,人情大骇,固奉为不暇也。”(案:此句疑有舛误。)
即遣人拽下阶,斩于阶前。(《欧阳史》云:李严至境上,遣人持书候知祥,知
祥盛兵见之,冀严惧而不来,严闻之自若。天成二年正月,严至成都,知祥置酒
召严,因责严曰:“今诸方镇已罢监军,公何得来?”《鉴戒录》云:李严于天
成初复来临护,孟祖加之礼分,从容数其五罪,命剑斩之。)其后朝廷每除剑南
牧守,皆令提兵而往,或千或百,分守郡城。时董璋作镇东川已数年矣,亦有雄
据之意。会朝廷以夏鲁奇镇遂州,李仁矩镇阆州,皆领兵数千人赴镇,复授以密
旨,令制御两川。董璋觉之,乃与知祥通好,结为婚家,以固辅车之势。知祥虑
唐军骤至,与遂、阆兵合,则势不可支吾,遂与璋协谋,令璋以本部军先取阆州,
知祥遣大将军李仁罕、赵廷隐率军围遂州。长兴元年冬,唐军伐蜀,至剑门。二
年,以遂、阆既陷,又粮运不接,乃班师。三年,知祥又破董璋,乃自领东、西
两川节度使。应顺元年,以剑南东两川节度使、王称我帝于蜀,改元明德。七月
卒,年六十一。(案:《孟知祥传》,《永乐大典》原阙,今采《册府元龟》僣
伪部以存梗概。)
昶,知祥之第三子也。(《宋朝事实》云:昶,初名仁赞。《挥尘余话》云:
昶,字保元。)母李氏,本庄宗之嫔御,以赐知祥。唐天祐十六年,岁在己卯,
十一月十四日,生昶于太原。及知祥镇蜀,昶与其母从知祥妻琼华长公主同入于
蜀。知祥僣号,伪册为皇太子。知祥卒,遂袭其伪位,时年十六,尚称明德元年。
及伪明德四年冬,伪诏改明年为广政元年,是岁即晋天福三年也。伪广政十三年,
伪上尊号为睿文英武仁圣明孝皇帝。皇朝乾德三年春,王师平蜀,诏昶举族赴阙,
赐甲第于京师,迨其臣下赐赍甚厚,寻册封楚王。是岁秋,卒于东京,时年四十
七,事具皇家日历。自知祥同光二年丙戌岁入蜀,父子相继,凡四十年而亡。
(《五代史补》:孟知祥之入蜀,视其险固,阴有割据之志。洎抵成都,值晚,
且憩于郊外。有推小车子过者,其物皆以袋盛,知祥见,问曰:“汝车所胜几袋?”
答曰:“尽力不过两袋。”知祥恶之,其后果两世而国灭。孟知祥与董璋有隙,
举兵讨之。璋素勇悍,闻知祥之来也,以为送死。诸将两端,李镐为知祥判官,
深忧之。及将战,知祥欲示闲暇,自写一书以遗董璋。无何,举笔辄误书“董”
为“重”字,不悦久之。镐在侧大喜,且引诸将贺于马前,知祥不测,曰:“事
未可测,何贺耶!”镐曰:“其‘董’字‘艹’下施‘重’。今大王去‘艹’书
‘重’是‘董’已无头,此必胜之兆也。”于是三军欣然,一战而董璋败。)
史臣曰:昔张孟阳为《剑阁铭》云:“惟蜀之门,作固作镇,世浊则逆,道
清斯顺。”是知自古坤维之地,遇乱代则闭之而不通,逢兴运则取之如俯拾。然
唐氏之入蜀也,兵力虽胜,帝道犹昏,故数年间得之复失。及皇上之平蜀也,煦
之以尧日,和之以舜风,故比户之民,悦而从化。且夫王衍之遭季世也,则赤族
于秦川;孟昶之遇明代也,则受封于楚甸。虽俱为亡国之主,何幸与不幸相去之
远也!
卷一百三十七 外国列传一
契丹者,古匈奴之种也。代居辽泽之中,潢水南岸,南距榆关一千一百里,
榆关南距幽州七百里,本鲜卑之旧地也。其风土人物,世代君长,前史载之详矣。
唐咸通末,其王曰锡里济,疆土稍大,累来朝贡。光启中,其王沁丹者,乘
中原多故,北边无备,遂蚕食诸郡,达靼、奚、室韦之属,咸被驱役,族帐浸盛,
有时入寇。刘仁恭镇幽州,素知契丹军情伪,选将练兵,乘秋深入,逾摘星岭讨
之,霜降秋暮,即燔塞下野草以困之,马多饥死,即以良马赂仁恭,以市牧地。
仁恭季年荒恣,出居大安山,契丹背盟,数来寇钞。时刘守光戍平州,契丹实里
王子率万骑攻之,守光伪与之和,张幄幕于城外以享之,部族就席,伏甲起,擒
实里王子入城。部族聚哭,请纳马五千以赎之,不许,沁丹乞盟纳赂以求之,自
是十余年不能犯塞。
及沁丹政衰,有别部长耶律安巴坚,最推雄劲,族帐渐盛,遂代沁丹为主。
先是,契丹之先大贺氏有胜兵四万,分为八部,每部皆号大人,内推一人为主,
建旗鼓以尊之,每三年第其名以代之。及安巴坚为主,乃怙强恃勇,不受诸族之
代,遂自称国主。天祐四年,大寇云中,后唐武皇遣使连和,因与之面会于云中
东城,大具享礼,延入帐中,约为兄弟,谓之曰:“唐室为贼所篡,吾欲今冬大
举,弟可以精骑二万,同收汴、洛。”安巴坚许之,赐与甚厚,留马三千匹以答
贶。左右咸劝武皇可乘间掳之,武皇曰:“逆贼未殄,不可失信于部落,自亡之
道也。”乃尽礼遣之。及梁祖建号,安巴坚亦遣使送名马、女口、貂皮等求封册。
梁祖与之书曰:“朕今天下皆平,唯有太原未服,卿能长驱精甲,径至新庄,为
我翦彼寇雠,与尔便行封册。”庄宗初嗣世,亦遣使告哀,赂以金缯,求骑军以
救潞州,答其使曰:“我与先王为兄弟,儿即吾儿也,宁有父不助子耶!”许出
师,会潞平而止。刘守光末年苛惨,军士亡叛皆入契丹。洎周德威攻围幽州。燕
之军民多为所寇掠,既尽得燕中人士,教之文法,由是渐盛。十三年八月,安巴
坚率诸部号称百万,自麟、胜陷振武,长驱云、朔,北边大扰。庄宗赴援于代,
敌众方退。十四年,新州大将卢文进为众所迫,杀新州团练使李存矩于祁沟关,
返攻新、武。周德威以众击之,文进不利,乃奔于契丹,引其众陷新州。周德威
率兵三万以讨之,北骑援新州,德威为其所败,杀伤殆尽,契丹乘胜攻幽州。是
时,或言契丹三十万,或言五十万,幽蓟之北,所在北骑皆满。庄宗遣明宗与李
存审、阎宝将兵救幽州,遂解其围,语在《庄宗纪》中。
十八年十月,镇州大将张文礼弑其帅王镕,庄宗讨之,时定州王处直与文礼
合谋,遣威塞军使王郁复引契丹为援。十二月,安巴坚倾塞入寇,攻围幽州,李
绍宏以兵城守。契丹长驱陷涿郡,执刺史李嗣弼,进攻易、定,至新乐,渡沙河,
王都遣使告急。时庄宗在镇州行营,闻前锋报“契丹渡沙河”,军中咸恐,议者
请权释镇州之围以避之。庄宗曰:“霸王举事,自有天道,契丹其如我何!国初,
突厥入寇,至于渭北,高祖欲弃长安,迁都樊、邓,太守曰:“猃狁孔炽,自古
有之,未闻迁移都邑。霍去病,汉廷将帅,犹且志灭匈奴,况帝王应运,而欲移
都避寇哉!”文皇雄武,不数年俘二突厥为卫士。今吾以数万之众安集山东,王
德明厮养小人,安巴坚生长边地,岂有退避之理,吾何面视苍生哉!尔曹但驾马
同行,看吾破之。”庄宗亲御铁骑五千,至新城北,遇契丹前锋万骑,庄宗精甲
自桑林突出,光明照日,诸部愕然缓退,庄宗分二广以乘之,北骑散退。时沙河
微冰,其马多陷,安巴坚退保望都。是夜,庄宗次定州,翌日出战,遇奚长托诺
五千骑,庄宗亲军千骑与之斗,为其所围,外救不及,庄宗挺马奋跃,出入数四,
酣战不解。李嗣昭闻其急也,洒泣而往,攻破其阵,掖庄宗而归。时契丹值大雪,
野无所掠,马无刍草,冻死者相望于路。安巴坚召卢文进,以手指天谓之曰:“
天未令我到此。”乃引众北去。庄宗率精兵骑蹑其后,每经安巴坚野宿之所,布
秸在地,方而环之,虽去,无一茎乱者,庄宗谓左右曰:“蕃人法令如是,岂中
国所及!”庄宗至幽州,发二百骑侦之,皆为契丹所获,庄宗乃还。
天祐末,安巴坚乃自称皇帝,署中国官号。其俗旧随畜牧,素无邑屋,得燕
人所教,乃为城郭宫室之制于漠北,距幽州三千里,名其邑曰西楼邑,屋门皆东
向,如车帐之法。城南别作一城,以实汉人,名曰汉城,城中有佛寺三,僧尼千
人。其国人号安巴坚为天皇王。同光中,安巴坚深著辟地之志,欲收兵大举,虑
渤海踵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