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不会不知太后对简心的拳拳关爱之心,简心僭越,在简心心中,亦早以视太后为慈母。太后多年的慈母之心,简心无以为报,唯愿尽此一生,以宫女之身长侍太后左右,以此点滴绵薄之力报答太后多年的慈母恩情,略尽人臣及儿女之心……”
太后长叹:“傻孩子,宫中侍女众多,并不差你一个,哀家亦不要你这般报答,只希望从此能看到你在哀家跟前平安无事,不再让哀家时时担忧挂心,也就足够。你看这天下的痴心父母,有几个真求儿女回报亲恩?所求者,不过是愿儿女一世安好无忧……”
我心中感动,知道太后当真是一片慈母之心待我,奈何心终是不愿,焦急无措之时,又是一直在侧沉默静观的赵祯开口道:“母后,关于简心名份的拟定,儿臣有几句话想与母后单独说,还请母后允简心稍稍离开片刻。”
太后与我闻言俱心生疑惑,然而他的眼中依旧是一抹令人安心的笑意。我依言退至偏殿,忐忑等候。
约莫一柱香的工夫,便见赵祯款款而来寻我,我急切起身迎向他,却听他微笑道:“你放心!母后已答应了你之所求,允你以女官的身份留于宫中!”
我闻言惊喜不已,由衷谢道,又忍不住心中好奇:“不知官家是如何说服太后娘娘的?”
赵祯迟疑了片刻,方答道:“无他,朕只是与母后说,若来日朕有心纳你为妃,你今日的身份岂不尴尬?太后闻之遂改变初衷……”
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了,羞急之余偷眼看他,却见他脸上并无半分戏谑玩笑之意,继续坦然说道:“这样的话,朕亦本不欲说告诉你,然而朕不说,日子久了,也难免会传至你的耳中,朕想,与其到那时由着你独自一人胡乱猜疑,倒不如朕今日一并说与你知道,让你安心。今日朕之所言,你可权当托辞,不必放在心上。”
心内思绪起伏,抬头却对上他澹明透澈的双眼,我唯有再次说道:“多谢官家!”
却听赵祯一声喟叹,声音更转温和,道:“简心,朕虽贵为一国之君,却也给不了你真正想要的,只因在这世上,唯有一人,才能真正给你予快乐,那便是你自己……你曾与朕说过,你一直相信人生是有选择的,望你从今往后,试着选择多展笑颜。”
顿了顿,又道:“只是,若你心中难过,简心,在朕面前,你一样可以哭。”
我内心触动,望向他,忽然不可遏制泪如泉涌,赵祯伸手将我轻拥入怀,任我的泪倾泻而出……那是属于另一个男子的不一样的宽广怀抱,有着那样安稳干净的气息……他的手轻轻抚上我的发丝,缓缓地抚慰着我……这样的宠溺呵护,这样的珍视怜惜,是我多年一直祈望所求,可今日给予我的,却不再是他,是以更觉悲伤……当深爱的心爱的人已不在身边,世间再多的温暖都是无从安慰……
从此,我便以司衣之职留于太后身边,在赵祯不动声色的庇护之下,开始了尚留存着一定限度自由与自食其力的宫中女官生涯。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是清明,城中杏花和烟雨飘落,城外春色乱生,长亭离歌又起。平叔的新坟前,已是芳草萋萋无数。当日,平叔虽被展昭带回开封府交由先生医治,奈何平叔已是老迈之人,再加之伤势沉重,没过几日便不幸去世。待我苏醒后去寻他,见到的,便只有这寂寥屹立在城郊的冰凉青冢。
我执子侄后辈之礼祭祀,摆放供品,默默焚香拜祭祝告,心里掠过的,是平叔那憨厚的笑脸,是一次又一次平叔对我尽心竭力的保护,是他拚死护我逃离,重伤倒地后看向我的犹无法安心的那一眼……往事这样多,几乎追忆不完,我默默傍于平叔的坟前,久久不愿离开,直至天空飘起细密雨丝,润湿青青碧草,打湿我的发梢。
一把油纸伞悄然遮于我的头上,我转头,竟又看到那熟悉明朗的脸庞,迷离细雨如烟如丝,他俊逸的身姿仿佛笼罩于隐隐光雾之中,纵然离得这样近,却似真似幻。
我定定神,不由问道:“你怎么来了?”
展昭轻叹一声,道:“我一直在这里。”
原来如此,难怪平叔的坟冢修一新,平坦整齐。我轻声道:“多谢!”
却听他低声道:“简心,对不起!”
迷蒙雨丝随风扑面而来,双眼亦随之渐渐湿润。我别过脸,轻轻道:“展昭,我见到你,只想告诉你,我已不再怪你,也希望你从此以后,也不要再怪你自己……”
沉默片刻,只听他低声问道:“即如此,为什么你要离开,为什么不肯再留下来?”
我望向平叔的墓,缓缓说道:“……我初来开封时,家中有姨母姨父,以及平叔,后来姨母病逝,老姨父归乡,我身边便只余平叔一人……平叔追随老姨父多年,在我心中,他不是仆从,而是与姨父姨母一样的亲人……如今,连平叔也走了,我在开封,其实已再无亲人……方才我一直在想,如果平叔还活着,看见我无恙归来,他该是多么的欢喜……展昭,我相信那一天你并不是为了带人追捕我而来,可是纵然我相信你,那一天的事情,那些日子的事情,也照样发生在你我之间,让我每每想起,心怎能不痛?”
眼中又有泪水盈眶,无法再言说。展昭亦默然不语,欲语还休。他的气息,就在我的身畔,清晰可以感知,然而终是无法再靠近,更靠近。
静默中,我转身,从他身边擦肩而去,一步步离开,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相望,却见他依旧伫立在原处凝望目送……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如此英挺俊朗的北方男子,却会有着江南烟雨间如诗篇如水墨画般的翩翩气韵,让我如此心折如此心醉心碎……
再看他一眼,再次遥遥相别,轻轻道过珍重,我在细雨流光中转身离去,不再回首,不再淹留……
作者有话要说:
☆、相思
白玉堂知我选择留于宫中为侍,不由为我扼腕叹息,在回陷空岛之前,设法与我一见,只是劝道:“简心,流年似水,但愿你不要辜负自己的年少芳华,逍遥时光……”
我微笑应道:“努力过好每一日,便不算辜负……”
白玉堂无奈叹息,与我作别,从此策马挥手自兹去。
而王朝,在一次我随太后过八王爷府之时,因恰逢大人亦在王府,便由此与他偶遇。那一日,在王府花园的深幽无人处,王朝轻问我:“简心,这些日子,你好吗?”
这些年,只要我与他分别,再相见时,他一直会问上这样一句,你好吗?
我轻轻答他:“王朝大哥,我很好,只是希望从今往后,王朝大哥不要再以简心为念,早日寻得良家闺秀为伴,如此简心方可心安。”
王朝苦笑道:“旁人说这话也就罢了,简心,我的心情,你怎会不懂?一直以来,你有你的痴,我有我的傻……我们不过都是在坚守着各自的坚守,所以,这样的话,你实在是无需再说……”
……
所有该告别的人似乎都已告别,我的心如繁花落地,不再飘摇,渐渐安心于寂寂的深宫岁月。皇宫历代皆为是非之地,波云诡谲,变幻不定。宫中女官对我相待以礼,客气好奇中带着戒备与疏离。我小心翼翼置身其中,将司衣之职当作是我的另一份工作,恪尽职守,谨言慎行。幸得日日相伴于太后身边,太后对我的怜惜,便是这宫中于我最好的保护。而我最喜的时光,便是每夜在太后宫中,服侍太后就寝之前,陪伴她一起闲话家常,有时赵祯前来请安,亦会与我们随意笑谈片刻,每每此时,便觉一室烛火融融,温情密密,让我暂时忘却心头对开封府苦涩的思念。
梅公主已平安诞下麟儿,小家伙生得虎头虎脑,憨状可掬,惹人怜爱无比。每逢梅公主携子入宫请安,太后宫中便一片欢声笑语伴着稚子的呀呀语声,热闹非常。这样的日子,也是我与太后最为期盼与开心的时刻,故而梅公主离去之时,我都依依不舍。梅公主看在眼里,亦不由叹息道:“从前你在开封府,我在宫中,是我时时盼你进宫陪我,却不曾想如今竟调换过来了……心儿,好歹忘了他,让阿娘帮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吧!嫁了人,心也就定了,也就不再牵挂前事了……”我执了她的手,唯有默然微笑不语。
宫中岁月悠长,却也并非从此与他不能相见。展昭毕竟是御前带刀护卫,亦有入宫当值的时候。每每冠束严整,一袭红衣的他走进宫中,他那潇洒的步履便牵引着诸多的目光,小宫女们面对他时,亦是笑语晏晏含羞怯怯,脸庞飞起红云。而他身处其中,却也稳重如故一丝不乱,谦和有礼却待之有度……一直知道他长得英俊,却要到这个时候,才真切觉得,他果真是世间不知多少女子香闺枕畔细诉记挂的梦中人……有时,远远望着这样的他,心头苦涩中竟会有隐隐的骄傲,这就是我深爱的男子,而他这样好,让我觉得我的爱并非不值得……
遥遥相遇之际,他的目光会越过所有宫人的盈盈身姿,停留在我的身上。依旧是微微浅蹙的剑眉,依旧是让我心碎的满含怜惜与心痛的目光,而我也不再迟疑,抬眼凝目深深看他。相见已这样难,而我的心事,他已尽知,这样的时候,这样的我与他,又何须再有顾忌?然而却终是不再走近,我与他之间,就这样一次又一次,隔着满眼的游丝与落絮,隔着微风中的簌簌落花,隔着夜色里的点点流萤,默然相望,寂然相对。
终于有一日,有几个入宫不久尚未被宫中规矩拘于性子的小侍御跑来问我:“简心姐姐,听说你未入宫前曾供职于开封府,与展大人曾朝夕相处,是真的吗?”
往事历历在目,我轻轻应道:“是真的。”
小侍御闻言露出艳羡之色:“那展大人他对你好吗?”
我微笑:“很好啊!”
小侍御又继续好奇追问:“可是听说姐姐曾为了相救展大人却被展大人误会,伤心之余方入宫为侍的。姐姐,你是否还在怪他?”
我无奈地看着面前这些年少活泼尚未谙世事的小丫头:“简心幼承庭训,不可因小怨而忘大恩。展大人曾经帮我良多,误会我亦非他所愿,我不怪他……”
我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当平静日子如水流过,当曾经的怨怼渐渐淡去,不再遮住双眼,我回首过去的岁月,再次看到他对我的守护,对我的相伴,曾经那样温暖那样美好,慰籍着这寂寂深宫的每一个夜晚……也不仅仅是他,还有外表峻严却心如慈父的大人,睿智儒雅知我甚深教我良多的先生,以及开封府熟悉的一草一木,都让我深深思念,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思念愈来愈强烈,几欲锥心蚀骨。
又是一个暖风微醺的暮春初夏之日,我终于敌不过心头的牵念,倚仗着太后与赵祯给我的特权,告假外出。当我步步走近开封府,心中期待愈盛,却不辨是酸是甜,是悲是喜。离开了这么久,开封府内是否一切如旧,而我曾悉心栽种果树,今年可还结出累累果子?
待行至开封府衙门口,却惊见府衙前聚集了好些作书生打扮的人,约十数个。我好奇之下向其中一人打探,得知今日开封府欲重聘一名文吏,此皆敢来应试之人。
宛如被人当胸狠击一掌,我闻言身不由己踉跄后退,心口滞痛几乎不能呼吸,酸涩泪水润湿双眼未及流出便已被风吹干……原来,在这世上,本没有谁是真正无可代替,我走了,自然还会有人来,开封府公务繁杂,重招文吏,实是合理之极平常之极的事情……曾经,也对大人和先生说过,如果我离开,不再回来,还请大人和先生忘记开封府曾来过一个名叫简心的女孩儿……而如今,面对斯情斯景,我又有何理由失落至此难过至此?
伫立仰望开封府的匾额良久,终是没有勇气再进去,我唯有转身悄然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月夜
默默转回旧居,推开院门,但见草木凋零,落花遍地,昔日有鱼儿游动的花间小渠已然干涸,房梁窗牖亦落满尘灰。没有了平叔的旧居,不再是我的家园。
怔忪片刻,我执帚持巾,打扫庭院,待屋舍整洁如昔,我在从前花树下为自己沏了一壶茶,怅然独坐良久,眼见日已渐渐西斜,方起身锁好院门离去。
满怀萧索,却无处安放,我不愿即刻回宫,便沿着汴水河漫步而行,不知不觉,竟来到最初我与他相遇的地方,当年的茶楼还是旧时模样,汴河水依然缓缓流淌,落日余晖洒向水面,半江瑟瑟。
斯情斯景,物是人非,当往事变得比今日的树影更斑驳,恍然间,我竟不知道,我与他曾经的相逢到底是为了什么。
赵祯也曾问我,我为何要这样不顾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