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继续问道:“你因何杀人?”
蓝玄姬毫不隐瞒,干脆答道:“只为嫁祸于人。”
大人紧接追问道:“嫁祸何人?”
蓝玄姬轻蔑一笑:“大人何必明知故问?自然是你们所知的简心。”
大人克制着怒气问道:“蓝玄姬!你与简心究竟有何仇怨?要嫁祸于她?”
蓝玄姬淡定笑答道:“回大人!我与简心素日并无仇怨,嫁祸于她,只是为了一场我与她皆心甘情愿的赌局而已。”
大人厉声道:“荒唐!世上有何样的赌局,竟许你嫁祸于人?而你二人所赌何事,又是因何而起?你又是如何嫁祸简心,目的又究竟何在?本府令你从实道来!不得隐瞒!”
对上大人的满面怒色,蓝玄姬却浑不在意:“大人真的想知道更多吗?如此也好,容我细细说来,大人听完,便知简心姑娘究竟因何而死。”停顿片刻,却见她眼中闪过一抹凄厉哀痛与恨意:“大人可还记得,邹冲为你开封府所杀,至今已有两年矣!那夜,乃邹冲的祭日,我不知该如何祭奠他方能稍解我心头之痛,思来想去,便按着他生前的习性,杀了那吴氏女子,一则为提醒世人不忘他曾经的存在,二则想借此引来展昭及简心二人,让我得以实施筹划多时的复仇之计。
那一夜,或许是得邹郎在天之灵的护佑,一切皆如此顺利。我与彤衣击败展昭,将二人带至城南风神破庙,在展昭昏迷不醒之际,我便令云衣当着简心的面喂展昭服下了碧蚕蛊毒。简心为救展昭,果然毫不犹豫答应与我赌上这一局,所赌的,便是看她对展昭的一片痴情,是否能换来展昭对她不离不弃的信任相守。我答应她,此局无论她是输是赢,我都会交出解药,只是,若她果真能赢,前事于我便就此揭过一笔勾销,若她输了,不仅她自己无可避免将以性命为代价含冤就死,而开封府与展昭,也将因此背负草菅人命,背信弃义的骂名,从此以后开封府清誉不再,展昭英名无存,而从民间至江湖的种种指责质疑,想必亦会随之而来……到那时,如此的种种,必将足以圆满我为邹郎报仇雪恨的心愿!
“至于接下去所发生之事,相信大人已然清楚。简心应下这个赌局之后,我亦答应给她缓解毒发之药,我赠她风铃,与她约定每隔十日相见,趁她在风神庙里等待我的时机,令云衣假扮简心与彤衣一同作案,杀死那周蒙义与傅文荃;在劫持魏珊如之时,云衣为展昭所伤,我便在简心昏迷之际依样划伤她的手臂;我安排简心与魏珊如相见,言语间故意让她深信简心便是杀人凶手,又应简心所求放走魏珊如,只因我已料到这个自作聪明心胸狭隘的女子定会前往开封府状告简心;我夜闯开封府带走简心,也只为让你们笃信简心是我天蚕教之人;而公堂之上彤衣的证词,更是我所精心编排……所幸天不负我,终让我得偿所愿赢得赌局报此大仇,让当年害死邹郎的人,皆因简心之死而从此跌入万劫不复之地……”
“铿然”一声,王朝手中的钢刀已直抵蓝玄姬咽喉,只见王朝双眼通红,颤声怒道:“毒妇!我杀了你!”
大人喝道:“王朝!圣驾之前,公堂之上,不可造次!”
蓝玄姬于钢刀的寒光之下抬眼望向王朝,满面皆是讥讽之色:“王校尉杀我何用?王校尉当知,真正害死简心的,并不是我,你若要寻仇,可千万别找错了人才好!”
王朝怒视蓝玄姬,终究恨然收刀,退回案前。
蓝玄姬复又望向展昭,冷笑道:“展大侠,简心曾愿性命换你的平安,可你又为她做了什么?你对她一再背弃,一再将她逼至绝境,同为女人,看在眼里我亦不忍,是以我虽然跟你入骨,却还是不愿失信于她,故而交还解药予你。只是展大侠,我当真不明白,简心死后,你究竟还有何面目苟活于这天地之间?”
展昭面色愈发沉郁,一手已按上剑鞘,却依旧隐忍不发。
便听大人怒拍惊堂木,喝道:“住口!蓝玄姬!公堂之上,岂能由你如此放肆!此案开封府的失察不当之处,包拯自会一力承担,今日岂能由你在此责难评判?”
慑于大人之威严,蓝玄姬嚣张神色稍敛。大人又道:“蓝玄姬!你为宿孽所困,心陷迷障,是非不分,义理不辩,因一己之私连杀数人,嫁祸无辜,实是天理难容,罪无可逭!如今你即已认罪,本府依律判你铡刀之刑!来人啊!狗头铡侍候!”
红头行刑签牌砰然落地,衙役依令抬过铡刀,一直静观不语的赵祯却忽然抬手止道:“且慢!”
作者有话要说:
☆、面对
众人愕然望向赵祯,赵祯回身伸手将我轻拉至跟前,温和问道:“既来了,可愿意跟这蓝教主再见上最后一面?”
众人狐疑的目光瞬间落在我身上,我猝不及防,只觉心口一震,万般思绪于心间汹涌奔腾,让我无法辨识自己此刻的所思所想,我怔怔地看着赵祯说不出话来,唯有下意识握紧了他的手。
赵祯低声安慰道:“别怕,朕在这里!”他的眼睛,如温煦和风轻掠过的宁静水面,任我将过往所有哀伤沉入深深水底……他是我的君王,我的挚友,我的兄长,是我的另一个守护者……我望着他,所有的委屈与辛酸忽然漫上心头,泪水不可遏制串串滑落,洇湿了脸上的轻纱。
赵祯喟叹一声,轻声劝道:“去吧!这些日子以来,开封府诸人为你日夜伤心难过,如今你回来了,总该给大家一个交代!
赵祯说得没有错……我迟疑松开赵祯的手,拭尽泪水,缓缓行至公堂中间跪下,在一片惊诧莫名的目光中鼓起勇气摘下面纱,仰面望向大人,颤声说道:“简心见过大人、先生,及诸位大哥……”
大人霍然起身,眼中尽是震惊之色。先生缓缓离案,难以置信地望向我,良久,方悲欣交集地轻唤一声:“心儿?”眼眶已然湿润。王朝早已呆住,神色激动至极,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展昭,当我忍不住转身寻找那一袭熟悉的红衣,未及抬头看向他俊朗的脸庞,泪水已再次模糊双眼。终是无法再面对,心中这一刻所有的委屈与怨怼,依恋与不舍,痛楚与心酸,皆因他而起,却不愿再让他知晓……
别转过脸庞不再看向他,我定定神,再度看向大人,道:“大人,简心无状,斗胆妄为,越狱私逃在先,以死相欺在后,然而当日实属事出无奈,今日简心归来,还求大人原谅!”
大人离座疾行至我面前,伸手将我扶起,凝视我良久,似有话要说,最终却只是唤了声:“好孩子!”顿了顿,又道:“回来了就好!”眼中已隐隐泪光。
越过大人的肩头,我望向王朝,流泪微笑道:“王朝大哥,我曾答应你,一定会回来,你看,我没有骗你,我做到了……”
王朝看着我,已潸然泪满面,他点点头,却依旧不说一句话,只是频频抬手以衣袖拭泪。
再次拭去泪水,安定心神,我缓缓转身看向蓝玄姬。
蓝玄姬妖娆的脸庞早已因无比的错愕而微微扭曲,此刻,她亦定定地看向我:“简心,你竟没有死?我居然中了你们的计?”她猛然转头看向赵祯,扬声质问道:“官家堂堂帝王之尊,如今居然为了这一个女子,而不惜欺瞒天下百姓,试问官家如此作为,天子德信何在?天家的威德又何存?”
赵祯并不动怒,淡然看向她,从容道:“对非常之人,当用非常之道,蓝玄姬,你费尽心机设下毒计,戕害多命,嫁祸无辜,颠倒是非,混淆黑白,朕身为一国之君,自当设法还世人一个真相,还世间一个公理,还简心一个清白!”
蓝玄姬再度恨恨看向我,切齿道:“简心,你当真你以为你赢了吗?难道,你敢说,你的心真的不曾死过吗?当你最深爱的男人已不再信你,反而一再背弃你,伤害你,逼迫你之时,简心,那一刻,只怕你的心已经死了吧?”
强压下心头纷乱的万千思绪,我努力以最平静的容颜与蓝玄姬相对。我缓缓直身蹲于蓝玄姬面前,看着她微笑道:“蓝教主,其实在你与我共约赌局之时,我便猜到你会输,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蓝玄姬狐疑看着我,我轻叹一声,继续说道:“因为你低估了我,更低估展昭。蓝教主,你尽知我的前事,却看不到往事我生命中留下的痕迹。其实,多年以前,我所经历的,已足以让我恍然如死去一回,然而正因如此,我才由此学会更珍惜死而复生后的每一日,不再轻言放弃。所以若有一日,这世上无人再信自己,我还会相信自己,若有一日所爱之人不再珍视自己,我也还会珍视自己。蓝教主,纵然你步步紧逼将我至于败局,然而这样的我,即便会被你打倒,亦不会再轻易认输言败。
“至于展昭……”我强忍着这个名字带来的锐痛,继续说道:“展昭身为一代旷世南侠,他的胸怀,他的品性,他的心志,试问蓝教主,你到底知道多少?你一心复仇,指望能看到他在我死后追悔莫及横刀自尽以谢罪,或于一片指责非议之声中一蹶不起英名不在,可是蓝教主,简心倾尽此心所深爱的男子,会是这般脆弱不堪一击的男人吗?展昭以南侠之名,离开江湖而入庙堂,所求的,是追随大人为天下百姓撑起一片朗朗晴天,这是他此生夙愿之所在,信义之所持,这样的展昭,又岂会因愧疚而失初心,因责难而弃苍生?纵然背负再多折辱,我相信他亦会继续仗剑艰难行至于天地之间。蓝教主,你可知,即便你真的赢得了此局,你也永远不会看到你想要的结局,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注定已经输了!”
再看一眼蓝玄姬那已然变得惨白的脸庞,我回身谢过大人的成全,起身静立一旁。当“开铡”的呼喝之声再次想起,我听到蓝玄姬凄厉的笑声传来:“简心!我蓝玄姬愿赌服输,这一局,原是你赢了!”
铡刀寒光闪烁,飕飕而下,我别传面孔不敢再看……蓝玄姬,今日我深藏起我所有的脆弱,假装成一副坚强的模样与你最后对弈一回,其实,你知道吗?这个赌局,没有人赢,你,我,展昭,我们都输了……
蓝玄姬一案就此结案,我生命中的这一段悲喜亦就此结束。。。。。。赵祯缓缓起身,望向我,说道;“简心,今日出宫之时,母后曾叮嘱朕,一定要将你无恙带回。可是,是去是留,朕觉得应由你自己决定。简心,如今你是愿意跟朕回去,还是就此留在开封府,朕由你选择,母后处,朕自会交代。”
忍不住,转头再次望向展昭。此时,我不再躲藏,不再回避,就这样胶着地,贪婪地,眷恋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而他,亦深深凝目看我,就像从前的许多次一样,彼此与无言静默之中相望。。。。。。我看到,他的眼中,有着说不出的歉疚,道不尽的牵挂,还有我永远猜不透望不穿的情愫种种。。。。。。泪水再次打湿双眸,渐渐汹涌而下,而我亦放任自己沉溺泪水之中,不再克制。。。。。。
赵祯叹息一声,招呼从人道:“走吧!”他转身举步欲走,我猛然一惊,不由叫住他:“官家!”赵祯停止脚步,疑惑看我,我流泪道:“官家!我跟你走!”
赵祯一怔,继而眼中闪过一丝宽慰笑意,点头道:“好,简心,朕带你走!”
不再迟疑,转身随赵祯离去。身后传来一声呼唤:“简心!”如此熟悉的声音,每每在耳畔响起便让我如此心安,每每在心中忆起便带来许多或甜蜜或痛苦的回忆,如今他再度唤我,声音带着几许急切几许期许几许不舍,以及只有我才听得出来的深藏的孤寂。。。。。。泪水杳杳而下,然而我的脚步依旧听从着心的指引,没有停留,而是跟着赵祯,一步步,走出开封府的公堂,走出他的目光残留的温度。。。。
作者有话要说:
☆、清明
我就这样随赵祯入了宫。
所有的衣饰物品皆留于开封府衙,唯一携带入宫的,是那一枚再不曾离身的青瓷。赵祯玩笑道,这就对了,这枚青瓷原本就是宫中之物。我微笑,那是赵祯曾经送我的礼物,不,应该说,那是我曾经送给自己的礼物。
太后原本欲认我为义女,然而我却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一再婉拒,执意以女官身份留于宫中。一向慈和的太后未料我竟是如此反应,几番劝说,终拗我不过,不由怒道:心儿!你究竟是何意?莫非,哀家做你的义母,竟是辱没了你不成?”
我听太后出这气恼之语,心中亦惶急难过,忍不住跪于太后膝前哭道:“太后娘娘这样说,让简心如何承受?简心纵然再愚钝不堪,亦不会不知太后对简心的拳拳关爱之心,简心僭越,在简心心中,亦早以视太后为慈母。太后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