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叔不听犹可,一听之下不顾年已老迈几乎一跃而起,急道:“阿心,这里不宜久留,我们即刻起程,平叔护着你到北方找老爷去!”
我无奈道:“平叔,我知道你曾经跟我姨夫学过一些拳脚功夫,可是你如何是展昭的对手?”
“展昭?”平叔一呆:“难道他会来亲手缉捕你?”
我黯然道:“这是他职责所在。。。。。。”
一语未了,平叔已气恼道:“阿心,展昭他不是好人!你为他做了这样多,他却这样对你。。。。。”
我叹道:“平叔,你要公平些,展昭从来没有要求过我为他做什么,我为他所做的,都是自己心甘情愿,又与他何干?千怪万怪,都怪不到他头上去。。。。。。”
平叔一怔,还欲再言,最终却只是一声长叹。
草草用过平叔做的简单的晚饭,我便与平叔各自回房。身体虽已疲倦,心神却异常清晰。我知道我能争取的时间其实不多,在展昭来追捕我之前,我必须设法见到我想见的人……
正在仔细思量,忽然听到屋外传来一阵极熟悉的风铃声,我心中一凛,本不欲理会,风铃声却一直不曾停歇,泠泠作响。我无奈,唯有起身出门。
循着风铃声行至巷子的僻静处,果然看见蓝玄姬妖娆的身影出现在夜色之中。我不作声,只是默默看着她。良久,只听她幽幽问道:“你后悔了?”
我冷冷相答:“你放心!你会看到你想要的结果的!我从大牢里逃出来,是因为我不想死在开封府的铡刀之下。更何况,就算我要离开这个世界,也总还有一些人,是我想要去告别的。”
蓝玄姬闻言一怔,眼中凌厉的怀疑渐渐淡去,神色却又变得复杂了许多,只是看着我不言语。我忍耐地说道:“我累了,若教主没有什么事,恕我不再奉陪。”正转身准备回去,忽然听她低低唤了我一声:“简姑娘。。。。。”
她从来没有这样称呼过我,我不由诧异回身看她,只听她迟疑问道:“简姑娘,你恨我吗?”
我苦笑道:“愿赌服输,何恨之有?只是我希望教主不要忘记我们曾经的约定,届时,不管教主用什么方法,务必让展昭服下解药。
蓝玄姬牵牵嘴角,又勾出那个我熟悉的讥讽的微笑:“只怕到那个时候,展昭得知真相,会心痛吧?”
强压下心中的酸楚,我应道:“心痛与否,那是他的事了,跟我已没有关系。”
满心黯然返家,平叔应声前来开门,脸上的神色却闪烁不定,我觉得奇怪,不由问道:“平叔,怎么了?”
平叔道:“阿心,有人来找你!”
我的心一沉,是谁?莫非竟是展昭?他竟连这一个晚上都不肯留给我吗?可是见平叔的神情又不像。
忐忑地随平叔走进院子,夜色中却见一名年轻男子静立于小院之中,身着月白色箭袖外袍,发束月白色武巾,足蹬皂色官靴,在薄薄的夜雾及夜间烛光的映衬下,愈发显得长身玉立,气宇轩昂,白衣胜雪,风骨翩然。我心中震荡讶异非常,不知所见是幻是真,不由轻轻惊叫出声。来人闻声转过身来,我看到了他华美如冠玉的脸庞,以及从容焕然的笑容。
他望向我,微笑唤道:“简心!”眼中笑意如崭崭明辰,瞬间驱散我心头的重重阴霾,心中忽然有无限久违的纯粹的喜悦升腾而起,我不由欢喜唤道:“白少侠!”
作者有话要说:
☆、安眠
平叔见来者是友非敌,又是名动江湖的锦毛鼠白玉堂,不由转忧为喜,忙忙的在小院内设下酒浆果肴,殷勤招待。
新雪初霁,流云渐散,夜色犹带清寒,我便起了一个红泥小火炉温酒。旧宅内并无珍藏,所备不过是自家的桂花酿,胜在清香柔和,绵甜醇净。白玉堂却也喝的随意。
我陪他小酌,看着他眼中的那一抹悠然笑意,不由笑道:“有朋自远方来,固然不胜欣喜,只是不知白少侠此来所为何事”
白玉堂笑笑,道:“陷空岛能有多远?简心,你的事我都听说了!”他一面举杯慢饮,一面又揶揄笑道:“几次见你,都是这般狼狈境地,对于那只猫儿,我白玉堂还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我低声道:“不关他事!”
“是吗?”白玉堂停杯看我,目光炯炯:“天蚕教断不会无缘无故找上你,依你的为人心性,如今却与那天蚕教纠缠不清,不是为了展昭,还能为了什么?”
我默然无以辩驳,心下一动,忍不住问道:“我不是天蚕教的人,也不是杀人凶手!白少侠,你信我吗?”
白玉堂诧异道:“何出此言?我为何不相信你?”
我固执追问:“你为什么愿意相信我?”
白玉堂道:“简心,你并没有欺骗我的理由!”
我眼中一热,心里却是更为酸楚。曾经渴求的回答,如今是一句一句都听到了,却没有一句是属于他。
放下酒杯,我轻问道:“白少侠,你这一生,可曾有过自己深爱的人?”
白玉堂亦不隐瞒,娓娓相告:“年少时,曾经遇过一名女子,她生的极美,堪称绝色,性子却是极为明快刚烈,我为她相思刻骨,她对我亦非无意,最终却弃我而另择佳婿,偏偏嫁人之前的那一夜,她又特地来寻我,对我说,白玉堂,如果你日后重新有了所爱之人,千万不要让我知道,我怕我会因为嫉妒而杀了她!说得这样决绝,却始终再不愿等我……”
”
诉说往事,他的眼中尽是温柔神往之色,想来这段少年往事于他二人终是欢会多于伤怀。我不由为他欣慰一笑。
雅座无趣,白玉堂又是那随性不羁的性子,便索性取来席中瓜子、花生与我玩起那猜子令,用三枚瓜子、两故花生,分别握右两手中,随意出一拳让对方猜。先猜单双,后猜几枚,再猜红白,猜不中罚酒,猜中则由出拳者饮酒。此令简单好玩,我便也暂且将诸事置之脑后,与他兴致盎然一心猜子,虽只有我与他二人,却也玩的相当热闹。几个回合下来,我却是输多赢少,不知不觉已喝下数杯,我一向酒量甚浅,很快已有微醺醉意。
我起身离座,仰头望向天际渐行渐远的重重流云。眼见又有细致雪花飘落,如水寒意中,我忍不住张开双臂,旋转于片片雪花之间,小小的雪花落在我的掌心,轻巧化作冰冷水滴,缓缓滑落。
天上的神灵若有知,可曾看到我的心愿?我一直想要的,不过只是如此简单无忧的一刻而已,而我要怎样做,你们才肯赐给我?
脚步微微趔趄,白玉堂于身侧轻轻扶住我,好笑地道:“我见过各式女子醉态,或哭或笑,或醒或睡皆有,却从未见过如你般醉了便翩翩起舞的……”
我笑着否认:“我哪有?”
白玉堂恐我跌倒,依旧轻扶我手臂,凝眸看我,道:“简心,跟我走吧!我这次来,就是准备带你走的。杏花烟雨江南,大漠秋风塞北,想天下之大,总有一处你愿安身。简心,离开开封,离开他,跟我走!”
我依然轻笑道:“理由呢?白玉堂,给我一个理由,让我跟你走,好不好?”
白玉堂温言道:“简心,至少在我面前,我可以这样轻易看到你的笑颜。”
我亦温柔看他不语,白玉堂,若你果然深爱过,你如何会不知,情至深处,终究是痛楚比欢愉多,笑颜比泪华少。
白玉堂松开我,笑道:“下一次,焉知又是在何时?在何地?”
我轻轻说道:“或许,是在浩闹繁华的街市,熙攘人群中,你与我擦肩而过;又或者,是在夕阳深照的苍苍竹林,萧萧风声掠过竹枝,蓦然回首便再相逢……”
白玉堂紧接说道:“到那时,我不会再放开你,无论你的身侧是谁,定将你带走!”
我笑道:“如此,便一言未定!”
我与白玉堂娓娓描绘着悠远未知岁月,仿佛当真会有一段这样美好的时光在等待着我一般,然而我知道,这样的时光,其实不会存在。
敛了笑意,白玉堂忽然正色道:“简心,如今你离开开封府,下一步有何打算?”
我一怔,不由道:“我想回家……”
白玉堂郑重点头道:“好!我护送你返回越州便是!”
我心中苦笑,复又道:“只是,在回去之前,我还有朋友要见,白少侠,明日可否劳烦你护我去跟她见个面?”
白玉堂慷然答应,想了想,复又道:“夜深了,早点歇息吧!简心,今夜我在这里,无论是开封府的人,还是天蚕教之人,我都不会让他们再来打扰你!”
我看着他,不由满怀感激。这一个白衣翩翩的男子,他给过我一个机会,让我拥有选择的尊严。
次日清早,我欲前往梅公主的驸马府。梅公主已于去岁出嫁,适千卫将军之子,太后与梅公主自来感情非同一般,便于京中赐建驸马府,只为得以时常相见。白玉堂只道我是返乡之前欲以旧友话别,不疑有他。
出了院子,与白玉堂尚未行至巷口,遥遥便见有一人在伫足等候,我的心猛地一跳,待走近定睛一看,不由顿住,瞬间已几乎不能呼吸。明净清洌的晨光里,是我最熟悉不过的卓然身影,着一身寂寂蓝衣,带一抹眉间凝重忧思,似已等我良久。轻寒的晨风这样萧瑟,他却依然是我的吹不散的迷离旧梦。
展昭不曾想白玉堂会与我一同出现,不由微微一怔,很快又敛去惊愕之色,见礼道:“白大侠,久违了!”
白玉堂冷笑道:“展大人一早前来,有何公干?”
展昭笑笑,并不答话,他的目光掠过白玉堂,停留在我身上,开口唤我:“简心!”平静的声音里,有着我能感觉到的责备与担忧。
我默然看他,心却在瞬间痛了起来,痛得仿佛轻轻一碰,便会落下一滴滴酸涩的泪水。
苦苦强忍住心中的痛不语,却听他沉声道:“简心,跟我回去!”
一语未了,白玉堂已断喝道:“展昭,你休想!”
展昭置若罔闻,然而再看向我时,眉峰已蹙。我微笑道:“展大人,你想带我去哪里?”
展昭凝眸看我,答道:“开封府!”
我轻轻说道:“展昭,开封府,我已经跟你回去过一次了,而这次,我不会再跟你走!”
展昭眼中隐有薄怒又起:“简心,你想去哪里?莫非,你真的想学那亡命之徒浪迹天涯,余生在东躲西藏之中度过吗?”
白玉堂冷然打断他:“展大人无需如此费心!我白玉堂虽不才,却自问尚能护她一个周全!想天下之大,未必没有一个弱女子的栖身之地!今日我既然在此,就断不会让你带走她!”言毕,轻轻将我推开。伴随铿然一声,雁翎刀列光闪烁,赫然横于展昭面前。
白玉堂已抢先出招,展昭无奈,唯以巨阙相迎。一时间只见长剑破风,寒刀如电,二人一个白衣飘洒,有如轻云,一个蓝衣翩跹,矫若游龙。二人武功本不分伯仲,一时难分上下。我恐二人有所损伤,不由心中大急。正无措间,白玉堂一眼瞥见我,大声喝道:“简心!快走!”
我猛然醒悟,一咬牙,转身奔逃而去。谁知跑不过数里,便见有一群官府捕快打扮的人围将上来,却是刑部的所属。为首的捕头喝道:“看你还往哪里逃?”我心中惊疑,忙折身后退。那捕头率众紧逼,一面扬声喊道:“展大人无需分心,这丫头便交由属下来对付即可!”
展昭正与白玉堂相战正酣,皆未留意到此间情形。而我的心已一凉再凉,展昭,他今日竟真的是为来围捕我而来的吗?眼见再逃不过,我心中不由又急又怕。忽然一阵虎虎风声过耳,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阿心,平叔来了!”我惊的转头一看,只见平叔手持一节齐眉棍,已奔至我身畔,那王捕头复又带人一拥而上,只见平叔大喝一声,将大棍抡得如急风骤雨一般,生生将众捕快逼退,一面向我道:“阿心!快跑!你放心!平叔尚宝刀未老呐!”
我心中一热,不及多想,便趁此时机发足狂奔而去,然而跑出不远,猛然听到身后传来平叔一声惨呼,我伫足回头,却见平叔的小腿已中王捕头一刀,鲜血正汩汩而流。我心中急痛,喊了声“平叔!”平叔拼尽全力踉跄站起身来,一手持棍勉力将追捕我的捕快拦住,大喊:“阿心,快走!”话未落音,便见王捕头照他背上又是一刀!平叔痛叫一声,鲜血顿时从口中喷涌而出,他仆倒在地,声嘶力竭地大喊:白少侠,求你带阿心走。。。。。。”
我大惊失色,心瞬间痛至一阵肝胆俱裂,大呼一声“平叔!”便转身奔向他,然未及近身,已有捕快以手持棍向我扫来,正中我的膝盖,痛得我眼前一阵发黑,身不由己趔趄倒地,无法再挣扎起身,绝望之下,我唯有嘶声哭喊道:“展昭!若平叔真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