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闻言一颤,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痛楚与绝望,只听他缓缓说道:“。。。。。若是那一天,她没有遇上我,她也不会有今日之灾。。。。。。沈远说的没有错,若她死了,我确实再无面目独活于这世上!”
展昭转身离去后,只见已沉默了半日的小翠冲至我面前,哭道:“简心!你可听到了?小姐和展公子,如果他们真的因此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简心,那就是你害的!如果不是你,小姐也不会落入歹人之手!你为何要来这开封府?又为何要出现他们的生活里?简心,你且记住,若真有什么不幸的事情发生,那便是你一手造成,你不仅害死了我家小姐,也害死了你自己所爱的人。。。。。。。”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小翠,这不过是一个小小丫鬟,但没有人比她的指责更精准,字字句句皆狠狠地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颓然以手掩面,无法再抬头面对她,面对众人。纷乱的思绪中,我听王朝在焦急安慰:“简心,小翠她胡说八道,你千万不要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我抬头,对他说:“不,她说的都对,是我的错!我本不该来这里,开封府本来就不是属于我的地方,而这一段时光也非我所有,这些都是我强求而来的。。。。。。我也确实不该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之中!如果我没有来过,瑶音就不会跟着我离开府衙,如果没有我,他们也不会知道瑶音的身份,而那一天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回想前尘往事,念及前因后果,我悲从中来,不能自己,泣不成声,语不成句。众人再未料到我是如此反应,不由都呆住了。
在这个注定的无法成眠的夜晚。我所能去的,便是后院那熟悉的亭轩。展昭,他果然也在那里。
未等我开口,他已先说道:“我都听说了。简心,小翠她心里着急,口不择言,你不要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我走近他,问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跟沈远走?我是知道我自己的,从来主动的选择对于我都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可是被迫选择的结果,却未必是我不能接受。”
他道:“因为我曾经说过,只要我在你身边一日,必定尽我所能护你周全。”
我看着他,又忍不住泪眼朦胧,他知道吗?因为他的这一句话,此时此刻,我心中有多少欢喜就有多少伤心,有多少温暖就有多少悲凉……
沉默良久,我轻轻问:“那瑶音呢?你给她的承诺呢?”
“瑶音……”展昭抬眼仰望天际,唇边勾起一个无比苦涩却又无限温柔的微笑:“这两天,回想起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才发现,原来,我竟不曾给过她任何承诺,而她,也不曾向我要求过什么,可是她跟着我,却是这样的笃定,这样的安心……所以,如果她这次真的有什么不测,我只有将我的所有全给她……”
展昭转头看向我,继续说道:“简心,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一定要学会保护你自己……”
我的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不,怎么可以有这样一天?我怎么可以失去他?
他可以永远不属于我,他可以是别人的恋人,别人的丈夫,他可以仅仅是我的兄长、朋友、同僚,甚至只是路人,可是无论如何,我的生命里不能没有他,我只要他在就够了,再不要其他……我不要他离开我……
果然一夜无眠。第二日,我依然陷入痛苦无望的泥潭中无法自拔。
王朝看在眼里,却是十分的焦急:“简心,你如果这样折磨自己,就可以让事情有所改变,让瑶音可以回来,你大可这样下去,可是现在,你这样根本是无济于事啊!万一连你也倒了,不就更是乱上加乱了!”
我置若罔闻,只顾着自己发怔。王朝无奈,只得跺脚一走了之。
刚清静片刻,谁知先生又来寻我。我简直怀疑他是王朝搬来的救兵。
先生唤我随他去了书房,让我在平日的位置上坐下,取出一个纸盒递给我。
我迟钝地接过,只感觉沉甸甸的坠手。我疑惑打开,却分明是一方罕见的淡紫色寿山月尾石,莹洁温润的石身上泛着夺人心魄的美丽的紫罗兰色,宛如一块上好的翡玉。
先生示意我道:“取出来看看!”
我小心地从盒子里取出这枚月尾紫石,仔细端详,待看至底部时,不由一怔,光洁的石面上,是用篆书刻成的“简心”二字,字体古朴文秀,正是公孙先生的手笔。
我讶异的望向先生,我知道这是先生多年的珍藏,虽然我每每见到都不由心向往之,但都不敢开口向他索求,难道今天?
先生叹道:“为师收藏的这两枚寿山石,那一枚田黄石之前赠予了瑶音,这一枚,为师却一直为你留着,特地挑选今天送予你。简心,猜一猜,为师的用意何在?”
我苦笑道:“师傅是为了安慰简心?”想必,他是为了尽量弥补我失去了青瓷之痛吧?
先生微笑道:“也不完全是。简心,为师是为了奖励于你。”
我震惊抬头:“奖励于我?师傅,若不是简心之过,瑶音如今亦不会身陷困境,展大人亦不会心痛至此,开封府今日的局面更不会如此被动,师傅还要奖励我什么?”
先生温言道:“为师当然不是为了奖励你的过失,而是希望你能从过失中学到于己有用的东西。你且想想,你能从这次无心之失中学到什么?”
我迟疑开口,低声道:“简心将从此学会谨言慎行,不再重蹈覆辙。”
先生道:“简心,对于你,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且再想一想?”
我思量片刻,无奈摇头。
先生道:“简心,为师希望你从中学会不再自责。”
我闻言。心中震荡,一时无语。
先生叹息道:“你从来都过分善于自责,别人责备你一分,你便责备自己十分,即便别人不曾相责,你也不肯放过自己,简心,为师可有说错?”
泪水再次润湿双眼,我低头答道:“确实如此!”
先生继续道:“就现下的这件事而言,此事其实并非由你一手造成,你却已将自己视为罪魁祸首,以致坠入悔恨愧疚的深渊不可自拔。简心,你一向对自己要求甚高,这本为好事,然而万事过犹不及,为师不愿见你如此自伤心身,故送你这枚月尾紫石作为印章,希望你从今以后,见到此石,便能忆起为师今日之言,明白为师的一片苦心。”
我紧紧握着这枚印章,万般思绪在心中翻腾起伏。当日将先生那枚田黄石赠予瑶音之时,我感觉忿忿然的情形,历历在目。却原来,我是一个这样贪心的人,先生、展昭、甚至大人,已将他们所能给我的都给予了我,而我却还觊觎着瑶音的所有,如今发生的这一件祸事,难道就是对我的贪欲的惩罚吗?
我轻轻抚摸着手中的月尾石,泪落如雨,这样美丽的紫石,瑶音见了,应该也很喜欢吧?日后她回来,我一定让先生改了篆刻之字,将这枚印章送予她。
只要瑶音能回来,只要她与展昭二人能从此平安,我愿意用我的所有去换取。
作者有话要说:
☆、决定
然而,当七日之期尚未到,展昭与大人正为解救瑶音之事而奔走设法之时,邓超那边又差人送来一个消息,瑶音连日饱受惊吓,以致旧疾复发,性命危在旦夕。
展昭心急如焚,回复来人,让邓超携瑶音于次日清晨至汴河北岸的白苹渡口相见。
次日一早,我便与开封府众人及瑶音的父兄一同赶往白苹渡口。为防不测,开封府众捕快与沈远属下的官兵皆乔装隐藏于离北岸稍远的小树林中。
一路上,展昭沉默不语,只是紧紧握着他的巨阙宝剑,剑眉深蹙,俊朗的脸上尽是决绝之色。我不敢去猜测他究竟想作何打算,亦无法预料即将发生的事情事,只是觉得心中忐忑不安。
初夏的清晨,汴河边一片静谧,晨风扬起水面轻雾,河水缓缓流淌,悄无声息。
我们在岸上沉默等候。良久,远处方传来击桨之声,才见几叶扁舟破水而来。为首的那艘,船头上站着一身形高大之人,身边有众人环绕,想是那邓超无疑。而他的脚下,则斜卧着一名女子,无需相问,我们亦都料到,那定是瑶音。
昨日才匆匆回京的沈大人见此情形,早已老泪纵横,而展昭则大步迎了上去。
扁舟越驶越近,却在离岸百余米处停下。只听那邓超大声喝问道:“展昭,我的兄弟邹冲何在?”
展昭应道:“邓庄主,邹冲既触犯律法,被捕归案,便再无放还的理由。只是,逮捕邹冲,乃展昭所为,还请邓庄主将沈姑娘放回,展昭愿随邓庄主回去,生死但凭庄主决定!”
只听邓超道:“我只要我兄弟邹冲一人的平安,若邹冲不能获释,展昭,我要你的性命来做什么?今日,除非你交出邹冲,不然,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心上人死在你的面前!”
展昭双拳紧握,脸上尽是难耐的痛楚。大人怒道:“邓超,你劫持人质,要挟官府,罪已当诛!今日你若有一丝悔改之意,便应及早悬崖勒马,认罪伏法,不要一错再错!本府念及你今日之情,日后定当奏明圣上,对你从轻发落!”
邓超道:“包大人,草民本不愿与官府为敌,奈何此案涉及小弟邹冲,实在是不能置身事外。还请包大人顾念我们的兄弟之情,将邹冲放还。邓超本不意取任何一个人的性命,但为了我兄弟,也难顾这许多了。得罪之处,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沈远早已按捺不住,闻言不由怒道:“还跟这厮罗嗦这么多做什么?”便作势挥手,欲要藏身于林中的所属官兵上前围捕。
邓超何等精明之人,见此便即刻拔刀抵住瑶音的颈部,怒道:“若你等敢令人过来,我此刻就先杀了她!”
沈远怒极,却不敢再轻举妄动。
邓超又道:“沈姑娘的疾病,想必展大侠比邓某更清楚,再拖上一时三刻可能尚且无妨,然而再过上一两日只怕就难说了。邓某本是孤注一掷,展大侠却并非别无选择,虽邓某有心让展大侠多思量几日,奈何沈姑娘已到生死关头,就等着展大侠一句话!”
沈大人眼望着昏迷不醒的爱女,早已悲痛难耐,再闻此言已忍不住捶胸痛哭:“瑶音。。。。。。包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一声龙吟,如风过耳,展昭手中的巨阙已然出鞘:“邓超,今日我就算与你同归于尽,亦要将瑶音抢回来!”
只见邓超顺势将抵于瑶音颈部的大刀向下一紧,冷然道:“展昭,我知道你武功卓越,然而如今你又奈我何?展昭,将你的剑即刻放下,若不然,你应知后果!”
展昭的动作在瞬间凝滞,他遥遥望着远处的爱侣,双眼通红几欲滴血,良久,手中一颤,方将巨阙扔于地上。
时间似在此刻停止,而我的一直在起落间沉浮的心,忽然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来。
汴河水在眼前悠悠流过,一如我与展昭的初见之时,不知不觉,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我带着深藏于心底的温柔,静静望向展昭,与他相处的这些日子里的点点滴滴是如此清晰,仿佛就在昨日……
他说,简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这里。
他说,今夜程校尉若赢得过展某手中宝剑,展某便无话可说,若赢不过,就当是展某强行将人带走,王爷怪罪,展某一力承担。
他说,展昭今日只是想告诉你,你并非孤单一个人,我们都在你的身边,与你相伴而行……
他在我昏迷之际应我,简心,我在。
。。。。。。
他给了我那么多,那么多的温暖、陪伴与呵护,如果我所得到的,是用他所失去的来换取,那么今日,就让我偿还于他。
再看他一眼,我行至大人与公孙先生面前跪下。展昭转身诧异看我。
大人大惊,我道:“大人,简心有一良策,或可让瑶音平安回来。若大人相信简心,请让简心一试。”
大人惊诧莫名:“简心,既有办法,你详细道来即可,为何要如此?”
我道:“大人,形势逼人,时间紧迫,不宜细说。简心此计本为权宜之计,简心恳请大人,无论简心做了什么,都求大人不要阻拦,大人若不答应,简心不敢起身。”
大人与先生疑惑地交换了一下眼神,沉吟片刻,点头答应。
我放下心来,起身对沈远说道:“还请将军替我向那邓超喊话,就说我有事与他商议,请他派人前来。”
沈远困惑戒备地看向我,依言喊话。邓超那边略作商量之后,便有一人乘舟前来。轻舟疾驰至岸边,我迎上去一看,来人却是张项。
张项看着我,别有深意的笑道:“几日不见,姑娘别来无恙?”
我亦笑道:“有劳相问,简心很好,只是让张大侠失望,心里颇为过意不去。”
张项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