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后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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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后传-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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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夫妻,两口儿好不和顺!扈三娘也是地煞星数,忠义堂上坐把交椅。后来受了招安,从征方腊,到乌龙岭,被郑魔君使着妖法,夫妇双双打死了。”那人听到此处,簌簌的泪下。阮小七道:“扈三娘是你什么人?”那人道:“我便是独龙冈下扈家庄扈成。因妹子一丈青许配祝彪,前来助战被拿。那时我备羊酒表里,亲到宋江寨中纳款,宋江许还妹子。后来打破祝家庄,那个黑旋风杀村把我太公一家老少杀尽,放火烧了庄院。我亏得落荒逃走,到延安府投奔个相识,又遇不着,流落在外,还乡不得。偶然逢着一伙客伴,做些飘洋生意,颇有利息。那海岛与暹罗国相近,山川风土与中华无异,在那边住了两三年。前月凑有海船到岛,搭附了来,不幸遇着飓风,打翻了船,货物飘沉。还亏得渔船救了性命,打捞得一担货物,却是犀角、香珀,还算不幸中之幸。到得此间登州口子上岸,雇名脚夫,挑了担儿,思量到东京发卖,回到家乡重整旧业。”

那人说到此处,不觉脸色都变了,咬牙切齿的。阮小七急问道:“到了旱地上,还有甚事!”扈成叹口气道:“不要说起,又撞着冤家。因天气炎热,担子又重,脚夫走得力乏,把担放在一家门首大柳树下,歇回凉儿再走,不想走出一个年纪小的后生,跟着五七个庄客,都拿着哨棒,要与人厮扫的模样。见了我喝着道:‘你是什么人?在此窥探!’我便道:‘是过路的客人,走得辛苦,借坐坐儿。’又喝道:‘那担子里是什么东西?莫不是通洋私货!’我说:‘有甚私货!’那后生喝道:‘现奉宪司明文,缉捕梁山泊馀党,杀死官员的。盘诘来历不明的人,甚是严紧。客商行李俱要细细搜检。’喝叫庄客打开来看,脚夫见不是头,挑了担儿便走,被那厮脸上一掌,踉跄跌去。五七个庄客把竹笼打开,见是伽南香、琥珀、犀角、珊瑚等物,动了火,叫抬了进去。我便嚷道:‘这里又不是关津所在,怎的盘诘得我?抢我货物!’那厮便骂道:‘你这大胆的海贼,现放真赃,还要口强!锁去登州府里发落!’那厮同庄客来拿我,我便拽开拳脚,踢倒一个庄客。他把哨棒打来,空手抵当不住,只得走了。他也不来赶。不知脚夫怎地。我平白地受了这场恶气,千辛万苦,性命相博来的货物,被他抢去。思量孤掌难鸣,敌他不过,待会官司告理,又不知他姓名。况且委是海货,不便分理。正在烦恼,不想逢着你又要讨娘,这是哪里说起!”

阮小七道:“实不相瞒,我便是梁山泊活阎罗阮小七。可伤宋公明被奸臣药死,我念平日情分,到山寨里祭奠。不想那蔡京的门下一个张干办,做了济州通判,他到梁山巡察,和我闹起来,打瘪他的幞头。到第三夜,领土兵围住拿我,我便杀了他。容身不得,同母亲逃难,行到此间。母亲忽然心疼起来,我去寻火种回来,不见了。如今你不若和我去寻见了母亲,我便同你去夺回货物,何如?”扈成道:“如此甚好。方才你说我妹子死了,倒也放下一条肚肠。”阮小七道:“眼见得母亲不在这里,且到村中访问。只是我肚中饥了。”扈成道:“此间到十里牌不多路,大酒店诸般物事都有。”阮小七道:“既如此,便去。”

两个厮赶着,走不得三五里地面,果然官道边开一座酒店,摆列十来副红油座头,柜边三只大酒缸,一半埋在泥里,喷鼻香新筝熟白酒;两三架蒸笼,热腾腾地盖着精肉馒头;案上堆大盘熟牛肉。两人进店,拣副座头坐下,叫量酒的打两角酒,切三斤熟牛肉,二十个馒头做点心。量酒的觑着扈成道:“方才这位客官吃酒会钞去的,重番又来!”扈成道:“不要你管,只顾拿来。”酒保摆上大碗,筛了,让阮小七吃。扈成道:“小弟偏陪不多时,你饥渴了自吃。”阮小七真个流星赶月的一般吃了一回,两个又提起寻母亲、夺货物的话。只见照壁后走出一个人来,叫道:“小七哥!”阮小七抬起头来一看道:“阿呀,嫂嫂,恁地凑巧!”你道那人是谁?

纱裁衫子绿,鬓插石榴红。木轴腰肢壮,银盆面目雄。春风虽觉满,杀气尚然横。水泊能征战,驰名母大虫。

阮小七见是顾大嫂,拜倒在地。顾大嫂连忙答礼。又与扈成见过,问道:“此位是谁?”阮小七道:“是一丈青的哥子扈成。”顾大嫂道:“怪道有些相像,请到后面水亭上坐。”两个走进水亭里看时,一边靠着大树,绿荫摇凉;四扇槅子亮窗对着条涧,流水潺湲,小桌上供着一瓶剑叶菖蒲,几朵蜀葵花,好不清幽。阮小七道:“出路的人把时节都忘了,想是端阳边哩!”顾大嫂道:“今日是初四。”叫把酒肴整起来,问道:“小七哥,你怎么到得此间?闻知宋公明身故了,我这里隔着路远,不知详细,没有实信。”阮小七将卢员外坠水先亡,赐药酒与宋公明,骗李逵同吃,死后葬在楚州南门外,吴学究花荣同吊死在墓上说了一遍。然后把自己盖天军削职归来,到泊内祭奠,撞着张干办,合气杀了他,同母亲逃难,心疼讨火种,不见了母亲的话,也备细说了一遍。

伙家搬到果品酒肴,顾大嫂相劝,吃了一回,问道:“扈家叔叔哪里相遇的?”阮小七道:“在前边庙里。他有一担货物,被人抢了去,也在纳闷。”顾大嫂道:“什么货物,在哪里被人夺去?”扈成接口道。“是值钱的洋货。歇凉在一家人家门首,有个后生,跟了几个庄客,假说盘诘奸细,竟夺了去,还要拿我送官。”顾大嫂道:“怎么一个人?离多远?”扈成道:“此去东首十来里远近,依山临涧一所庄院。那厮年纪不上二十四五,面上有个疙瘩,穿一领酱色官绢褶子,粉底快靴,像是公门中人。”顾大嫂想了一会,点头道:“是了,莫不门前有一株大柳树,树下有座小小的神堂么?”扈成道:“正是。”顾大嫂道:“小七哥,你道那厮是谁?当初我两个兄弟解珍解宝,在毛太公园内寻虎,诬我兄弟白昼抢劫。那毛太公女婿王正现做孔目,屈打成招,监禁在狱。我和二哥商议,同去劫牢,救出兄弟二人,杀了毛太公一家,因此同归山寨。不料毛仲义的儿子躲过,长成起来,名唤毛豸,到登州顶了那王正的缺,做着孔目。这杂种十分惫赖,几番和我们寻事,想要报仇。方才扈叔叔说这般模样,决然是他。那担货物,好言说,他哪里肯还?且待二哥回来,再作商议。”阮小七道:“正不问得二哥哪里去了?”顾大嫂道:“早间城中伯伯差人来请,探望去了,想必就来。”

说声未绝,小尉迟孙新汗流浃背的走到,见了阮小七,惊喜道:“小七哥,甚风吹得你来?”与扈成一同见过,问道:“这位却不认得。”顾大嫂道:“是扈三娘哥子扈成叔叔。”孙新道:“幸会。二嫂,你伯伯一发古撇了,教我不要与邹润往来。说道新任知府杨戡,是杨戬兄弟,大作威福,依着姓栾的都统武艺超群,那毛豸小畜生在官府面前撺掇,寻我们是非。我不听他。为人在世,哪里为了自己,朋友弟兄轻易抛得!”阮小七道:“为何不要与邹润往来?他如今在哪里?会他一会也好。”孙新道:“邹润不愿为官,三月之前同一个泼皮大户赌钱,争竞起来,杀他一家,仍旧到登云山落草,聚着一二百喽啰,打家劫舍。”阮小七道:“和我一般,事到头来,哪里忍耐得!”又把从前的事告诉一遍。孙新道:“这样说来,令堂好好在一处,不必忧心。”阮小七急问:“在哪一处?”孙新道:“我早上进城,路上见了登云山小头目,说邹二哥要会我。又道方才同几个喽啰下山,在山神庙里见个婆婆睡着,一匹马儿,一个包裹,去牵马拿包,那婆婆不肯,连这婆婆搀到寨里去了。如此说来,令堂定在哪里。”阮小七吃惊道:“倘小喽啰在路上害我老娘,怎处?”孙新道:“不妨。邹润学了梁山泊好样子,不许喽啰私自杀人。”阮小七起来道:“二哥,我和你就去看我老娘下落。”孙新道:“不要性急。邹润知道是令堂,必然好待。日色已西,待晚凉些,且吃杯酒,明星皎洁,慢慢的上去,近哩!不上五六里。”阮小七只是性急,连酒都不肯吃。孙新道:“不妨,离此不远。我且问你,你杀了济州通判,非同小可,如今思量到哪里安身?”阮小七道:“我一时性起,开除了他,正不曾算得去路。就是到这里,也是偶然相会你夫妇。二哥,你为我摆划摆划。”孙新道:“本州自然申文到枢密院,各处搜捕。小哥的所在,也隐藏不得。何不去登云山入伙,若有变故,我夫妇也同上来了。”阮小七大喜,谢道:“全仗二哥指点。”顾大嫂道:“那毛小厮一发可恶,扈叔叔一担货物,歇在他门首,平空地抢了去。留他在此,到底要和我们作对。斩草除根,何不先下手,夺这担货物,还了扈叔叔,也显得与故世的三娘情分。”孙新道:“这也使得,只怕连累我哥哥。我和你拚上了登云山。”顾大嫂道:“伯伯不急不走的。有前日的样子,不怕他不来。”扈成道:“货物是小事,心上不甘。承嫂嫂盛情,方消得这口恶气。”孙新道:“不消说,今晚同到登云山,会了邹润。明日是端阳佳节,他必然在家里,晚上就去罢。”

四个说得投机,猜枚行令。阮小七也连吃了几大碗闷酒。看看红日西沉,星光灿烂,各人执件器械出门。孙新道:“二嫂,你明晚整顿酒肴,在这里饮过菖蒲酒就去。”顾大嫂道:“这个自然。”孙新在前引路,一同望登云山而去。有诗为证:

绿林豪侠旧知名,话到人情剑欲鸣。

块磊难消须纵酒,水亭高树晚凉生。

当下孙新引着阮小七、扈成,趁着星光,取路到登云山。没半个时辰,已到山边。林子里伏路喽啰,听得有人走动,拿了鸟枪赶出来,见了孙新,连忙先去通报。邹润便到寨口迎接,让至聚义厅剪拂了。邹润道:“小七哥,令堂老伯母已先接到敝寨了。得罪!”阮小七道:“不见了老娘,甚是忧疑。孙二哥猜道,必在这里,方才放心。”邹润喝喽啰扶婆婆出来。孙新、扈成见过。婆婆道:“你去寻火种,两个人来夺包裹,我掯住不放,就搀我到这里。见邹头领,说起你姓名,邹头领甚是相敬。心疼已好,吃过茶饭了。”阮小七致谢。孙新指着扈成道:“这位是扈三娘哥子扈成,有担货物被毛豸抢去,如今要和你商议,同去讨还。”邹润道:“这个毛贼,哪里与他好话!竟剿除他罢!”众人大喜。喽啰摆出酒肴。阮小七道:“老娘,你先进去睡罢。”婆婆道:“已有床铺打点睡了,说道你来,故此走出,我会进去。”四个人开怀畅饮,各诉心事,至更深方散。

次早,邹润宰了猪羊,置办果品,庆赏端阳。饮到下午,撤过筵席,同到山前游玩。看那山势虽不比梁山广大,却也险峻。周围重峦复嶂,只有山前一条大路,把木石筑成寨门,若然守住,纵有千军万马,容易也攻不进。中央一片平坦之地,可容四五千人。只是草创未完。众人看了一会,邹润又请吃酒。孙新道:“不消了,我们再停一会。我家大嫂已备在哪里,吃了去行事。”一头闲步,扈成闲叙那海岛风景。看看日色转西,孙新道:“此时好下山去了,我们去罢。”邹润选十名精细喽啰,准备器械引火之物,吩咐道:“黄昏时分到孙二爷家里取齐。”喽啰应诺。

四个人同下山,到十里牌,顾大嫂接着。水亭上坐地摆出许多鸡鹅嘎饭,孙新在供桌上取过那瓶菖蒲,又折一枝榴花插上,放在中间,笑道:“应些时景,不要被人笑我们梁山泊上好汉,一味是大碗酒、大块肉。”顾大嫂道:“伯伯差人送四尾石首鱼在此。”捣上蒜泥,大家吃了一个更次。顾大嫂道:“那厮虽无准备,也要详细,不要被他走脱。打蛇不死,惹蛇毒了。”孙新道:“这个自然。待那喽啰来,把住前后门,断绝邻舍往来的人,从屋上进去,不要大惊小吓。”算计定了,听得敲门,知道喽啰到来。顾大嫂出去,俵赏酒肉,先教去四野里埋伏。又进来同他四个又吃几碗酒,扎缚起来,跨着腰刀,分付伙家等候。出了门,望东而走。

其时约莫有二更天气,星光闪闪,四野苍茫。不多时到了毛豸门首,黑影里有个人蹲在神庙边,打个暗号、大门紧闭,里面并无动静。孙新转到后门,望进去微有灯光。却好有个采椿树梯靠在墙边,掇过放在夹巷上,爬上去一看,小天井内有株梧桐树,跨在树叉内,双手抱着,一溜溜下去,向窗缝里一张,见一个年少妇人,抱着小孩子,坐在床沿上喂乳。那毛豸除下巾帻,脱去身上衣服,立在春台边,明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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