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炎面不改色,仿佛阖宫是他的天下一般,“三皇子殿下真是说笑了,再说了,是殿下不注意作风,又不是赵某故意要惹是生非,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殿下还是好好管好自己的事情罢。”
郁华这下彻底被激怒了,好个赵炎,往日里是他父皇护着他,如今他父皇在侧殿休息,他倒要好好整治一下这个赵炎,想到这,他邪魅一笑吩咐左右侍卫:“将赵大人拿下,他毒害圣人,乃是谋逆之罪!”
左右的侍卫蜂拥着便擒住了赵炎,满殿的人料想不到这个变故,皆是神色慌张,有那些胆小的嫔妃和婢女,此刻已经吓得魂不守舍东倒西歪起来。
太子这下不乐意了,他乃是一国储君都没有说话,他郁华也敢造次?所以太子起身冷眼看着郁华道:“三弟莫要忘了身份,要记得,你是高阳国尊贵的皇子,这样的行径真是给高阳丢脸。”
郁华什么也管不了了,只是一笑,“大哥好威风,我是高阳的皇子不假,大哥你也是高阳的太子,你就这样好性的看着一个厨子压到你头上来?一个厨子,竟敢擅自命令御前侍卫,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如今大哥你竟然还替这样的人说话,难道大哥不知道此人的居心么?”
太子一顿,呼吸一滞。赵炎的居心,不就是他的居心么,这郁华如此影射他,不就是想要让他难堪么。只是面子是一回事,皇位又是另一回事,这个时候他面子和皇位都要,所以还不能过于显山漏水。
所以他抿了抿唇看着赵炎,“赵大人,我三弟说你居心叵测,你且说说自己有何居心吧?”
郁华没想到太子会来这样一出,无不是讽刺的看着太子道:“大哥真是糊涂了,这世上从没有哪个贼子会承认自己是贼子的。”
太子却置若罔闻,只是冷冷看着赵炎,如今这一幕,他也是始料未及,更没想到,赵炎已然可以随意调用御前侍卫,他本来是想让赵炎成为他继承大统的帮手,可是如今看来,这个赵炎也几乎成了他的威胁,他有点不甘心。到手的江山,可不能半道落到别人手里。
赵炎面色淡淡的,对着太子抱拳道:“臣作为首席御厨,又监察御厨的指责,譬如今日之事,乃是赵炎监察不力,唯有亡羊补牢,来弥补臣的罪责。”
太子又玩味的笑了笑,“这么说来,赵大人也是承认自己有过错了,既然如此,我记得按照高阳律法,手下有作奸犯科之人,上司也要同时受责罚以儆效尤,如今你手底下有御厨要毒害圣人,按照律法,你也是要被流放的。”
赵炎浑身一震,这才冷声回道:“太子要是真治臣的罪,臣也没有什么怨言,只要将这贼人除去了,也算是臣的功劳了。”
太子的心慢慢落了下去,可还是觉得不放心,他又要和郁华理论,只见偏殿里走出一人来,不是旁人,正是圣人,此刻他面色红润,步履平稳,并不像是中毒之人,殿中的人无不是纷纷看向他。
圣人缓缓的走向大殿中央,太子和郁华对面站着,此刻都躬身向他行礼,他只是淡淡的走了过去,只定定的看着赵炎,忽然他张口吩咐道:“将赵炎拿下,押入天牢,着大理寺严查……”他浑厚的声音从大殿的四面八方传来,仿佛带着猎猎的风声,众人陷入这阵风中找不到方向,忽而整个人都清明过来,十来个侍卫已经围住了赵炎,随着圈子慢慢见小,赵炎也终于心急了,他确信了,圣人不是在试探他,他不甘心的高喊:“圣人为何要拿我?”
圣人重新在座位上坐定,谢思瑶远远望去,只觉得圣人和从前大不一样了,现在的他,才有九五之尊的风范。他的眉峰聚成两条利剑,继而他狠厉的盯着赵炎一字一句说道:“朕治你谋逆之罪。”短短几个字,震惊了大殿,掷地有声的一句话说完,许多人都瞠目结舌的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
侍卫终究是擒住了赵炎,他竟忘了反抗,只是定神看着圣人,嘴里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是啊,圣人根本早就被他控制了,圣人离不开他的药,怎么可能会让他去死?
可是他不知道,圣人的毒已经被解了,方才的毒害一事,只是在试探他罢了。
赵炎被拖出了殿外,走到门口,他转身看了一眼赵子鑫,才又叹着气走了。
太子一下子冷了一颗心,圣人的态度突然大变,他几乎没办法接受,可是他还是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淡然的坐回了位子,跟着众人一起高呼:“圣上英明!恭喜圣上铲除乱臣贼子。”
一顿寿宴吃的人浑身冰凉,终于忍到了宴会结束,他木然的从华泰殿出来,看着畅安宫中的一草一木,整颗心都没有着落起来,他苦心孤诣下的一盘棋,就这样被圣人一把打乱了,他辛苦了十几年,难道就要功亏一篑了?
他又想起在殿上圣人说的严查赵炎一党,斩杀其党羽的事情来,便沉重的迈不开步子,皇后从他后面徐徐走上前来,迟疑着唤了一声我儿。
他禁不住就要落泪,回转头来看向皇后,她已经风华不再,一张脸上也写满了惶然,她支撑了他这么些年,却没想到临了会面临这样的挫败。
他不甘心!太子并没有回应太后的询问,只是淡淡请了安,寒暄了几句,便急急回了东宫。
谢思瑶被圣人留在了大殿,她这个时候还被蒙在鼓里,只听太后笑着说道:“可怜我利用了这孩子,只是除了她,哀家真的没有旁的可以信任的人了。”
谢思瑶这才恍然记起来,太后曾赏赐过她一对镯子,当时那盛着镯子的锦盒里便有一张莫名其妙的纸条,是了,一切都可以解释清楚了,太后利用她引得赵炎出手,才有的今日这一幕。
只是赵子鑫为何如同未卜先知一般?谢思瑶转头去看他,他正笑着同太后见礼,太后赞许的握住他的手,“哀家若是早点认识你该有多好!好在你替圣人解了毒,不然哀家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郁华静静立在谢思瑶身侧,将她半拥在怀里:“今日让你受惊了,我也没想到会是这一出。当时在殿上也是急昏了头了。”
谢思瑶回给他一个浅笑,受惊又怕什么,这一下,铲除了赵炎,可不是好事一件么!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啦
☆、生死悲情
出了华泰殿,郁华便牵起了谢思瑶的手,赵子鑫落后半步跟在他们身后,他捂着胸口走了好一会,只觉得气血上涌,头昏目眩,今日这样的大宴,耗费了他太多的心力了,为了给圣人制药,他也将自己仅存不多的精神耗得一干二净,如今只怕是要不成了。
果然,他刚跟着谢思瑶和郁华出了皇宫,便脚下一个踉跄,他下意识的喊了一句思瑶便喷出一口血来,谢思瑶没想到他跟在后面,甫一回头就看见他跌坐在地上,胸前的衣襟上已经被血染透了,她惊叫一声回头要去搀扶他,郁华一把拉住她沉声道:“让我来。”
等到郁华把赵子鑫带回了府上,他已经气若游丝了,谢思瑶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吓得眼泪簌簌往下落,赵子鑫几乎没有力气抬起手臂,只能看着她饮泣不已,不知怎的,他心里竟还有些高兴,这也许是今生唯一一次,谢思瑶为他流泪了罢。
他强撑着说话:“三皇子殿下,可以让我和谢姑娘独处片刻么?我是将死之人,你尽管放心,我只是有几句话想要同谢姑娘说。”
他口口声声叫着谢姑娘,郁华仍旧是不放心,“有什么话,在我跟前说不可以么?”
谢思瑶却含着泪恳求他:“郁华,赵大哥他没有恶意,这一次要不是因为他,我们也不可能这么轻易的扳倒赵炎。你便相信他这一回罢。”
郁华哪里是不相信他,只是不想让谢思瑶和他独处罢了,哪怕他是个将死之人,可是看着谢思瑶恳求的眼神,他只好点头答应了,然后转身出了门,靠在门口听着里头的动静。
赵子鑫吃力的呼吸了片刻,才忍痛从怀里摸出一本书和一副盒子来:“这本书是我潜心编写的毒经,我研究了那么多年的毒理,全部心得都在这上面,你若是有心,便替我保管一下,将来也许能用得上。”
他说了一番,便又开始重重的呼吸,谢思瑶看的难受便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你制的那些药都救不了你了么?”
赵子鑫摇头,“我这条命早就该还给阎王爷了,我能苟活至今,也是不容易……只是思瑶,你知道么,我根本不愿意走,倘若我不是将死之人,我一定不会放你走。你知道么,其实在天香楼招聘那一天,真正的第一名是你,我根本没有做出什么菜来,那天我本是做了充数的打算,因为我知道,无论我做什么都会进到天香楼里去,可是我没想到会遇见你,你那么认真,我真不忍心抢了你的第一名。所以我才要让你当我的帮手,让你进天香楼。”
谢思瑶睁大眼睛看着赵子鑫的苦笑,他这样说出来,倒叫她心里更加难受了,她只好一直抹眼泪,“你别这样说,你别这样说,我一直都把你当作我的大哥,你为我好,我都明白……当初我还误解你,还和你争吵,我好后悔。”
赵子鑫终于露出一些笑意来,只是那笑意带着明显的苦笑:“上天让我遇见你,却又要让我们阴阳相隔,没有比这个更痛苦的事情了罢?思瑶,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也只想问你这一次,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谢思瑶一下子愣住了,她看着赵子鑫眼神里期待的火苗,整个人都僵立在原地,过了片刻,她无奈的摇了摇头:“虽然我很想骗你,可是我还是做不到,我不喜欢你,赵大哥,我一直把你当作大哥。我一直都以为,你和玲珑是一对的。”
赵子鑫眼神里的火苗一下子熄灭了,他痛的说不出话来,本以为她曾喜欢过自己,这样也好让他心安一些,可是她还是说没有,所以自始至终,他都是个失败者,他从没有一次赢得过她的心。即便他使尽了浑身解数,还是没有得到她的一丝喜欢,他觉得悲哀,可是又觉得意料之中。
他痛的说不出话来,只是摩挲着锦盒,谢思瑶知道他一定很在乎那个盒子,便从他手中接过来护在胸口:“你放心,我一定帮你保存好它,你放心。”
赵子鑫满意的笑了,然后又连连吐出来好几口血来,他终于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手指再也一动不动了。
谢思瑶突然放声大哭起来:“赵大哥,赵大哥!”
郁华听见声响,立刻推门进来,便看见谢思瑶哭的正凶,他上前探了一下赵子鑫的鼻息,心头也掠过一丝不忍:“他去了。”
谢思瑶抱臂痛哭,郁华一把将她扯进怀里,“别伤心了,你这个样子我真难过。”
谢思瑶抽泣着打开手里的盒子,只见一个木牌上写了‘谢跟班’三字,字下面还画了一个小乌龟。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东西一下子撞进她深深的记忆力,撕开了好几层画面。
她一愣,眼泪便决堤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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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回了东宫,一坐便是半天,愣是缓不过神来,韩茗进来报信,说圣人大肆清扫后宫势力,御膳房被掀了个底朝天,赵炎的罪名也被抓了一大把,倒是圣人丝毫不过问太子在其中的利害关系,想来圣人也是顾念着父子亲情的。
只是太子这时头脑发晕,哪里还顾得上父子亲情,一心一意的懊悔着没有早些动手,偏生给了圣人这样一个机会,才使得先前的努力都泡汤了。
韩茗见他颓丧,便提醒道:“殿下这个时候根本不能灰心丧气,须知内宫的事情虽然不可回還,可军营那边确实安排妥当的,眼下看来,殿下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倘若圣人回过神来,殿下是首当其冲的人。”
太子这才悚然一惊,他也是一时乱了阵脚,才会觉得无望,好在韩茗提醒了他,他这才不至于消沉了下去,他望着沉沉的暮霭,终究是狠下心来,“看来大事就在眼前了,必要先发制人,才能得一线生机。”
当夜,京城便开始有异动,原本常年驻扎在城郊的两大将军竟然班师回了城,而城中的警戒似乎也严了许多,密令送到圣人手中的时候,他只是惨然一笑:“我原本想要看看他会如何,只当他会迷途知返,我这高阳的江山,本就是他的,他又何苦这样急。”说罢他急急写了一道密旨,将旨意交给早已经守候在御书房里的护国公。
护国公接过密旨,还是犹豫了一下:“圣人果真下的去手么?”
圣人闭上眼睛,良久才点了点头:“其实这么多年过去,恐怕朕和他之间早就不剩一丝情分了。”
护国公这才抱拳却行出了御书房,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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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有些凉,谢思瑶给郁华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依依不舍道道:“早去早回,等平定了便立刻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