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暖和章乃春去哪里了?”白振轩窝火。
王丽枫提醒道:“不如问问蓉官。”
白振轩便高声问了蓉官,蓉官却只管闷头登上吟秋水榭,并不答他。
白振轩没法,只好携了王丽枫一同下船。
温鹿鸣拉住蓉官道:“蓉官相公,你今天如此安排,到底何意呀?阿暖呢?”
蓉官扯了扯嘴角,给了温鹿鸣一个落寞苦笑,哑声道:“事后,我自会向白小姐请罪。”
温鹿鸣眉头蹙紧。心里一下七上八下起来。他折身跑向白振轩和王丽枫,惶急道:“白世兄。咱们去找找阿暖。”
白振轩睃了蓉官背影一眼,心里恼火。对温鹿鸣点了头,便折身要去寻白云暖。可是刚一回身,就愣住了。
“吟秋水榭”造在水中,四面被池水环绕。
此刻,舟人早已把小舟划走,只留空阔水面一览无遗。
“蓉官搞什么鬼!”白振轩嘟囔了一句,满是不悦。
王丽枫忽然指着水面不远处兴奋道:“爷,你瞧,阿暖和章少爷回来了。”
白振轩和温鹿鸣顺着王丽枫手指的方向,果见一叶小舟徐徐而来。舟上坐着白云暖和章乃春。心里悬着的石头这才落地。
“阿暖——”白振轩向白云暖挥手。
白云暖在舟上看见了,也向他挥手而笑,“哥哥等我,我们马上就到。”
章乃春再次拿眼偷瞧白云暖,心里对她的“容我想想,切莫如此仓存”抱了无限希望。
“阿暖妹妹,你能告诉我,你要考虑多久才给答复么?”章乃春再次询问。
白云暖原想上屋抽梯,即刻就回复他,让他再别做梦,她白云暖这一辈子就是去尼姑庵里落发为尼也绝不会将自己送进他章乃春的温柔陷阱。可是转念一想,这小赤城风光如此美妙,她还没游赏够,如果此刻就贸然回绝他,势必惹恼了他,他要是犯浑起来,岂不要坏了大家游园的兴致。
于是,白云暖给了章乃春一个无邪天真的笑容,道:“你别催我,我想好了,自会答复你。”
章乃春想,让他等待总是还有希望的。白云暖是他见过的最特别的女子,他对待别的女子或许可以三下五除二拉上/床便好,对待白云暖决不可如此。她是他想要真心对待一辈子的人。
“那我等。希望等来的是好消息。”章乃春道。
白云暖点头,假意安抚:“但愿。”
小舟已经划到吟秋水榭前的栏杆下。
白振轩早已迎上来,伸手扶下了白云暖。
章乃春也下了舟,一行人总算都聚齐了。
吟秋水榭共是三层,第一层有十二间,作个六面样式,面面开窗,纯用玻璃镶嵌的雕窗,隔作六处;一处之中,又分阴阳明暗,仍是十二处,大小方圆扁侧,又不一样,各成形势。内中的摆设是说不尽的。在这间看那间,只隔一层玻璃,到过去时。却要转了好几处方能过去。
蓉官站在第一层通往二层的楼梯上,并不敢下来,连转身面对白云暖的勇气都没有。
白云暖知其心里有愧。便先叫了他:“蓉官——”
蓉官深吸一口气回过身来,给了白云暖一个虚弱的笑容。见白云暖笑容坦荡,自己便越发心虚和难受了。无论如何,他都不该为保自身,利用一份真诚的友谊。
“今日你是东道主,不为我们领路吗?”
蓉官见白云暖有意给自己台阶下,便不能再矫情,引着众人游览吟秋水榭。
当下,诸人就在第一层。逛了好一会儿。
蓉官道:“大家恐饿了,此刻将近午正,不如就此坐一会儿用些餐。”
当下,见一小舟划至水榭前,下来四个小童,托上四个金漆盘来,放着几碗杏酪,分送各人面前。各人吃了。
白振轩道:“索性上那两层,再回来坐罢。”于是转上楼梯,上了第二层。略小了些,是四面样式,空出一转回廊。有栏杆回护,也用雕窗隔作八处。
章乃春出外经商,曾在江苏看过,画出图样,选匠造制。而蓉官是从南边来的,也曾见过,便道:“实在制得华丽,就算京都的能工巧匠也不过如此!”
大家又上了第三层,却是三面式样。外面也是三面回廊,中间隔作六处。此中窗棂门户。是一色香楠木,十分古拙。更为雅静。地位既高,得气愈爽,凭栏一望,小赤城的全景已收得**分,只有山阴处尚不能见。
众人各自凭栏,遥望四处,只听湖面上,几只龙舟箫鼓悠扬,清波荡漾地划将出来。
一时间号子呐喊声此起彼伏。
王丽枫惊奇道:“过了端午了,还有龙舟看么?”
章乃春应:“有什么是钱办不来的事情?”
一副市侩嘴脸,温鹿鸣因出身寒家,自觉低人一等,不好搭腔,白云暖早已嫌恶地别过脸去。
吟秋水榭三层角落里挂着个秋千架子,白云暖便拉了王丽枫走过去。二人一上一下地打秋千。
还没晃荡几下,章乃春便追了过来,要替白云暖推秋千,白云暖即站起身,对王丽枫道:“长嫂,咱们到底下去看罢!自上望下,不如自下望上好。”
于是众人又下了雁齿扶梯,仍到第一层,已见正中廊前,摆了一个圆桌。蓉官招呼大家坐下,再看那龙舟已到阁前,盘盘旋旋来来往往荡个不停。
湖岸上,不知是谁预先安排下的,远远地放了五千一串的全红百子,响得不住。
大家正看得喝采,忽见栏杆外走上四个人,穿着绿油绸短衫,红油绸裤,膊拴腰,红巾扎头,赤了脚穿着草鞋,腿上缠紧了蓝布,站齐在栏杆前,对上叩了一个头。
众人正不解其故,待要问时,只听龙舟一声鼓响,那四个人齐齐地倒翻角力斗下水去了。
章乃春洋洋自得道:“这些都是我章家的蠢奴,他们也要在你们跟前显摆显摆本领。”
那边厢早有一只小舟上,章家的家人将几对鸭子和几个红漆葫芦抛下水去,众人方晓得是“夺标”。
一只白鸭下了水,把头一钻,也翻了一个角力斗,伸着头拍着翅,“呷呷呷”地叫了几声。那边一人便俯在水面,两脚一蹬,似俊子般穿过来。那鸭子见人来拿他,便扇起双翅,半沉半浮,走得风快。正走时,忽见水里探出个头来,一手把鸭子捉住。
众人鼓掌,章乃春便洋洋得意道:“好!本少爷待会儿回府赏你!”
又有三只鸭子、两个葫芦被抛下了水。水里的四个人各要讨好,都竭尽其艺,或俯或仰,或沉或浮,或侧半面,或跷一腿,游来游去,也有拿着的,也有拿不着的,也有拿到了重新脱手的,也有拿到半路被人夺去的,引得席上众人欢笑不已,各个出了席靠着栏杆看玩艺。
看完龙舟,众人乘船登岸,与缥缈亭上的丫鬟、小厮们会合。
小赤城除了榴花湖之外,还有桂岭、兰径、菊畦等好玩的处所。桂岭在前山前,兰径、菊畦在后山后。过涧去一片大空地,有一所庄院,便是菊畦。那兰径是在山下,到半山高高下下的长廊曲径,最好玩的所在。菊畦过去,还有个稻庄,有桔槔(与高同音)戽(与户同音)水,象个村落,渔帘虫解簖(与断同音)各样都有。还有两个鹤栏、鹿栅,也极其新鲜好玩。
于是章乃春又引着众人乘马车将小赤城逛了个遍。
日落时分,便要在小赤城门前分手,各自乘马车回家。
蓉官不敢多看白云暖,慌慌张张便上了章乃春的马车。
白云暖盯着蓉官的背影,淡淡一笑,心想事已至此,不如助他一臂之力。于是招手让章乃春过来。
章乃春见白云暖没有随兄嫂一并上车,而是让自己过去,忙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阿暖妹妹,还有什么事交代我?”(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示爱
蓉官下了戏,天香园便清了场。
到了包间雅座,大家少不得一番寒暄。
温鹿鸣因与蓉官初见,很是惊艳,一番交谈下来,觉得蓉官品性高洁,与其他梨园相公不太一样,便甚是刮目投缘。
蓉官又让跑堂上了一应酒果馔食,道:“今儿是我大喜的日子,谢谢你们能来捧场。”
办专场对于蓉官这样的名旦而言,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蓉官却说是他大喜之日,白云暖觉得有些蹊跷。
章乃春一旁乐呵呵道:“今儿演完专场,蓉官便出师了。”
大家不由一震,纷纷向蓉官道喜,蓉官却并不兴奋。
白云暖只道他是一向性冷之故。
酒过三巡,蓉官道:“今儿是我大喜的日子,我做东请诸位去小赤城看龙舟、赏榴花,诸位可愿赏脸?”
众人怎忍拒绝?
当即起身整装。
※
一行人乘马车直至一道峭壁之下,方进了一个园子。
时值夏季,红日照人,天气甚热。
众人下了马车,从小赤城山脚走上石级三十余层,见一小亭,内有石台石凳,署名曰“缥缈亭”。站在亭上,俯瞰园子,但见对面有几十株苍松,黛色参天,遮断眼界。树杪(读秒的音)处,微露碧瓦数麟,朱楼一角。
视线近处,便是榴花湖。
湖上一个水榭边,飘飘悠悠荡出两个花艇来。白舫青帘,尚隔着红桥绿柳,咿哑柔橹之声,宛转采莲之曲,正是水光如镜。楼台倒影,飞燕抵掠,游鱼仰吹。
众人站于亭内。俯瞰眼前美景,只觉清风荡漾。水石清寒,飘飘乎有凌虚之想。
王丽枫赞道:“幽邃却不险仄,真是个好地方。”
章乃春因她是白云暖的长嫂,便充满巴结之意,殷勤附和道:“嫂夫人所言极是。”
白云暖斜睨了章乃春一眼,冷嗤一声,自觉走远。
温鹿鸣站在亭子最角落里,白云暖走到他身旁。只听他轻声道:“也不知这园子是谁的手笔,布局设计独具匠心。”
章乃春见白云暖悄悄踱步,早就尾随了过来,刚好搭腔道:“这园子是洛县有名的章大匠师的杰作,布置时数易其稿,说起来这章大匠师与我祖上还有点关联。”
白云暖听是个与章乃春同姓的大匠师所作,便有心要打压章乃春的气焰,冷笑道:“这小赤城哪里精致了?若不是仗着湖边种了几株松树,一望易尽,也没什么了不起。”
温鹿鸣了解白云暖的用意。会心一笑。
章乃春一时愣住,遂又赔笑道:“阿暖妹妹所言极是。”
白云暖照旧冷嘲热讽,不给他好脸色:“先是嫂夫人所言极是。接着又是阿暖妹妹所言极是,想来章少爷就乐意当只应声虫,人云亦云,鹦鹉学舌。”
一句话说得章乃春面色好不难堪,白云暖却在心里快意无限。
那边厢,蓉官已和白振轩、王丽枫夫妻俩议定好坐船游湖,当即招了舟人把舟泊近缥缈亭下的栏杆。
于是留了丫鬟小厮在亭子里,少爷小姐们自登船去。
蓉官招过来的小舟,每只只能坐两人。白振轩和王丽枫上了一只,蓉官和温鹿鸣又上了一只。余下白云暖和章乃春只能也共乘一只。
白云暖心里有些狐疑,这一切仿佛是预先安排停当似的。再看蓉官,那样性洁高傲之人,不可能会与章乃春一起合谋算计自己呀。
白云暖心里不舒服,白振轩在另一只舟上问她道:“阿暖,哥哥与你换一只舟乘吧!”
白云暖心想,哥哥与嫂嫂好不容易感情逢春,这泛舟游园是增进感情的绝好机会,自己不好去破坏了,便笑道:“不用,哥哥照顾好嫂嫂便是。”
王丽枫朝白云暖投过来感激一笑。
章乃春忙向白振轩挥手,道:“振轩兄务必放心,阿暖妹妹交给我,我一定把她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白振轩苦笑:正是因为有你在,我才不放心的。但转念一想,一行这么多人,总是无碍的,横竖让舟人把船划慢一些,别让阿暖离开视线便是。
须臾之间,舟人手中小小的紫竹篙一撑,小舟已过了红桥。
白云暖和章乃春所乘小舟划得分外快了些,转眼便把另两只小舟甩得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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