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跃民叹了口气:〃何眉,大家都留点儿面子不好吗?何必非撕破脸?我不愿使你难堪,可 你非逼我说出来,还做出一副纯洁无辜的样子,我只是不明白,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姑娘, 怎么可以同时有两副面孔?请问何小姐,那个武原正树给了你什么好处?〃
何眉浑身一震,象遭到雷击,她低下头:〃跃民,你听我解释……〃
钟跃民做出暂停的手势:〃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大概想说你爱我,是吗?这样说就更蠢了 ,你既不爱我,也不爱那个武原正树,你只是爱钱。何眉,我不明白,就算你想挣钱,想拿 回扣,那也不必把自己搭上,我曾很天真地认为自己还算个有魅力的男人,你的行为使我的 自信心遭到很大的打击。〃
钟跃民的话说得很刻薄,何眉终于受不了了,她猛地站了起来:〃钟跃民,你说够了没有? 既然你撕破了脸,那我也和你说句心里话,我看不起你们这些人,你不过是个当兵的,有什 么本事,还不是因为和李援朝是朋友?要是真凭本事,你在正荣集团当个业务员都不配,我 承认我想利用你的权力,我出身贫寒,我没有背景,我想出国深造,我需要钱,可我不是妓 女,也不想靠卖身来挣钱,我是用智慧来挣钱,你也好,那个叫武原正树的蠢货也好,我从 来没把你们放在眼里,你们不过是我棋盘上的两个棋子,你明白吗,钟跃民?〃
钟跃民微笑着:〃何眉,你总算说出了心里话,对你的行为我可以理解,正因为如此,我才 没有追究你索取回扣的行为,好了,这件事我以后不会再提了,你可以去工作了。〃
何眉反问道:〃你不会再提了?〃
〃当然,我原谅你了,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何眉的脸上腾起了怒火:〃那我告诉你,我并没有原谅你,我恨你,你侮辱了一个女人,迟 早会付出代价的。〃她说完扭头欲走。
〃等一下……〃钟跃民轻声说∶〃也许你需要调换一下工作,要我帮忙吗?〃
〃你随便吧。〃何眉摔门而去。
钟跃民点燃一支烟,陷入沉思。
钟跃民在秦岭的小楼前停好汽车,他西服革履,抱着一束红玫瑰按响了秦岭的门铃。
身穿睡袍的秦岭打开门,一见到钟跃民便欣喜地喊道:〃跃民,怎么不打个电话告诉我你要 来,快进来。〃
钟跃民走进客厅:〃我想给你个惊喜,这束花儿漂亮吗?〃
秦岭兴奋地看着花束:〃美极了,谢谢你。〃她帮钟跃民脱下西服,把上衣挂好,然后展开 双臂环绕着钟跃民的脖子:〃跃民,你是不是寂寞了?〃
〃什么话?好象我是嫖客似的。〃
秦岭嗔怒道:〃你说什么呢?你是嫖客,那我成什么啦?〃
钟跃民开玩笑:〃你是茶花女,玛格利特。〃
秦岭脸色骤变,猛地甩开钟跃民扭过身去。
钟跃民陪笑着:〃哟,急啦,真不识逗,得,我说错了还不成,向你道歉,请你宽恕……还 生气?得啦,意思到了就行了,你有完没完,要不我给你跪下?〃
〃你跪。〃
钟跃民做出要下跪的姿式:〃我可跪了啊……你还真让我跪?〃
秦岭转怒为笑:〃行了,饶了你,以后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的嘴用胶带封上。〃
钟跃民坐在沙发上,秦岭把头依偎在他的肩上。
钟跃民抚摸秦岭的长发:〃秦岭,我想结婚了。〃
秦岭一惊,挺直了身子:〃和谁?〃
〃还能和谁?我找你找了十几年,你说,我还能和谁结婚?〃
秦岭慌乱地说:〃跃民,这……这有点儿突然,我没有心理准备。〃
钟跃民严肃地问:〃你不爱我?〃
〃不,我爱你,可是……为什么要急着结婚,咱们这样不是挺好吗?〃
钟跃民注视着秦岭的眼睛:〃秦岭,我爱你,我希望你能名正言顺地做我的妻子,你愿意吗 ?〃
秦岭闭上眼睛,泪水顺着面颊滴落下来。
钟跃民继续说着:〃我这个人毛病挺多,也放荡过,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仔细想过 ,如果我决定结婚,就应该正式告别荒唐的生活方式,做个有责任感的人,我可以保证,婚 后我会做个好丈夫,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求婚。〃
秦岭温柔地吻了他的脸一下:〃跃民,请给我些时间,容我想想,好吗?〃
〃可以,但我想问一句,你是不是心里有事?能告诉我吗?〃
〃你别问了,到时候我会把所有的事告诉你,跃民,你去浴室吧,我在卧室等你。〃
〃钟经理,日本三浦株式会社的武原正树先生又来电话找您,这已经是笫六次了,您接吗? 〃新调来接替何眉的秘书小张问道。
〃噢,是杜卫东,这小子最近大概是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连寻死的心都有了。〃钟跃民幸灾 乐祸地笑着吩咐道∶〃接进来吧,我该和他谈谈了。〃
〃跃民,你在躲我吗?〃武原正树在电话里有些气急败坏。
〃哪儿的话?我最近出差了,一直不在北京,对了,你那个安装工程怎么样了?嗯,我得看 看合同,好象是已经过期了吧?这可不大好,合同上写了,过期要罚款的。卫东,你真让我 为难,咱们是朋友,我可不好意思真按合同追究你的违约责任。〃
《血色浪漫》第十八章(3)
武原正树压着火气说∶〃工程早已验收通过了,用户现在已经开始使用了,可是贵公司并没 有按合同规定的条款将百分之七十的余款付给我,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哦,是这样?财务部太不象话了,现在还没有付款?你先挂上电话,我去财务部问一下, 一会儿你再来电话。〃钟跃民放下电话点燃一支烟,得意地微笑起来。
二十分钟以后,武原正树又迫不及待地打来电话∶〃跃民,你问了吗,他们为什么不付款? 〃
〃我问了,财务部说咱们的合同有点儿问题,让我去问技术部,我又颠儿颠儿地跑到技术部 去问,技术部的秦部长很生气,他认为贵公司有利用合同进行欺诈的行为,他已经上报了董 事会,建议起诉贵公司。卫东啊,你这就不仗义了,咱们好歹是朋友,对不对?你坑谁也不 能坑我啊,我不是专业人员,也搞不清电话程控机的具体型号,我一直认为你在合同上写明 的型号是今年最新的产品,可你怎么能拿前年的旧型号来以次充好呢?技术部的一个工程师 对我说,这种型号的产品在日本已经是淘汰设备了,卫东,你看这件事怎么办?〃
武原正树沉吟了一会儿,突然轻轻笑了∶〃跃民啊,这大概是我公司技术人员的疏忽,把型 号搞错了,但即使是前年的产品,若是在中国使用也是很先进的,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们中 国很多部门还在使用人工交换机,这已经是进了一大步了嘛。〃
钟跃民冷笑道∶〃贵公司的疏忽实在大了些,型号搞错了可以理解,但价格也搞错了就令人 费解了,无论如何,一种即将被淘汰的产品不应该卖出一流的价格。这使我想起童年时我家 院子里有个傻子,这个傻子总把别人晾在窗台上的鞋拿回自己家,他的家长告诉邻居,别跟 他一般见识,他是傻子。那时我也淘气,总想证实一下这小子是真傻假傻,于是我也到他家 窗台上拿了一双鞋,结果你猜怎么?这傻子二话没说,抄起菜刀就追,硬是把我追出两公里 ,直到我扔了那双鞋。你知道中国人怎么评论这种傻子?这叫往里傻不往外傻。〃
〃跃民,你这是什么意思,说话不要这样尖刻好不好?不管怎么样,合同终归是合同,即使 打官司,法院也会以合同为准,合同上写明了产品型号,我也根据合同完成了安装,验收报 告上表明,通过验收的产品型号和合同上规定的产品型号是一致的。如果贵公司有异议,那 只能说明,贵公司的代表在签订合同时,自己的理解能力出现问题,与三浦株式会社无关。 〃
〃武原正树先生,请你再仔细看看合同,上面的笫二款清清楚楚地标明,乙方,也就是正荣 集团要的是最新型号的产品,是委托甲方购买及安装。为什么是委托呢?因为你们不是生产 厂家,是经营通讯器材的贸易公司,我们不可能去日本国内购买,只好委托你们去购买,你 们应该为用户采购到最先进的设备,这是你们的责任,白纸黑字,清清楚楚。这好比我不懂 医药,有一天我拉肚子,请你替我去买治拉肚子的药,但我说不出药名儿来,于是你就给我 买来泻药,你的理由仅仅是我没报出药名。我想,这场官司不管是在日本打还是在中国打, 我相信法官们的思维应该是清晰的。〃
武原正树终于气急败坏了∶〃钟跃民,咱们法庭上见……〃
〃别这样,卫东,你不要意气用事嘛,打官司需要很长的时间,这么拖下去恐怕对贵公司不 利,据我推测,你也许向银行贷了款,商业贷款的期限不会太长,而且利息很高,很可能官 司还没打完你就破产了。卫东啊,你要三思,你不能和我比,正荣集团是国家的公司,我亏 损个几亿还扛得住,照样小酒喝着,小妞儿泡着,更何况我只付了百分之三十的合同款,真 拖个一年两年我怕什么?〃
电话里的武原正树不吭声了,他大概正在算帐,权衡利弊。
钟跃民继续数落着∶〃卫东啊,你太不仗义了,在合同上给我设套儿就不提了,我可以理解 ,这年头儿不管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想发财都想疯了,谁不想逮住机会捞一把?可你不该 抢我的女朋友,我找个女朋友不容易啊,本来我都打算和何眉结婚了,正想去买家俱,结果 让你插了一杠子,真他妈的鸡飞蛋打啊……〃
〃对不起,跃民,这件事我做得是有点儿不地道,我向你道歉。〃武原正树低声道。
〃算啦,我的痛苦已经过去了,也想开了,不就是个女人么,咱们认识多少年了,就算你有 天大的不是,我也不能为个女人就和你翻脸不是?何况你也为何眉花了不少钱,我只不过是 心里有点儿堵得慌,本来我和她之间是个很纯情的故事,闹不好就是一出罗蜜欧与朱丽叶, 结果你这孙子半道儿插了一杠子,操!罗蜜欧没当成,我倒他妈的成了奥赛罗,我真该掐死 何眉那娘们儿……〃
〃跃民,咱俩再好好商量一下,都是朋友,打什么官司?我刚才说的不过是气话,你不要当 真,现在兄弟我听你的,这个合同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就是,反正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太吃 亏。〃
〃这样吧,除去你的采购安装成本,我在全部成本的总额上给你百分之十的利润,虽然挣得 少点儿,也算没白干。〃
〃可是……光是何眉就从我这里拿走了百分之五,这等于我干了半天只拿到百分之五,这单 生意我亏大了。〃
《血色浪漫》第十八章(4)
〃那你还泡了妞儿呢,当嫖客能不花钱么,你们日本人怎么这么抠,连这点儿钱都要省?〃
〃问题是,百分之五是多少?有这么贵的小姐吗?我们东京红灯区的小姐不到一百美元就能 干一夜,他妈的何眉……〃
钟跃民终于烦了∶〃那是你和她之间的事,我管不着,至于合同,如果我提的方案你不同意 ,那就还是打官司吧,我挂了……〃
〃别,别挂,跃民,我同意,就按你说得办,操!钟跃民呀,你丫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宁伟把摩托车开进一条破旧的胡同里,他在一个院子门前停住了车,仔细辩认着字迹模糊的 门牌,又掏出通讯录核对着门牌。
一个戴红袖标的老人在一旁警惕地打量着他:〃你找谁呀?〃
宁伟客气地问:〃大爷,锤子是住这院么?〃
老人继续打量着他:〃你是哪儿的?〃
〃我是他中学同学。〃
老人点点头说:〃嗯,看样子,你是来要债的吧?〃
〃您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我是看着这小兔崽子长大的,我还不了解他?来找他的都是要债的。〃
宁伟晃了一下,急切地问:〃他在家吗?〃
老人哼了一声:〃他有两年多没回来过了,鬼知道他在哪儿,这儿住着他妈,七十多岁了, 吃了上顿没下顿,这小兔崽子从来不管,要不是街坊邻居照顾,他老妈早饿死啦。〃
宁伟一跺脚,仰天长叹:〃坏了,我上当了。〃
老人同情地说:〃小伙子,你不是第一个上当的,这小子是个骗子,骗的人可就多了,公安 局也找他呢,逮住他就没轻的,哼,打小我看他就不是只好鸟儿,爬墙头钻狗洞,打瞎子骂 聋子,啥坏事都少不了他……〃
宁伟咬牙切齿地跨上摩托车,一轰油门,闪电般窜了出去。
宁伟骑车赶到位于和平里的出国人员服务部门口,这里人流如潮,各种车辆在这里装卸着日 本产的电视机,收录机等免税商品,很多北京市民在围观,他们羡慕地望着从国外归来的出 国人员提着各种免税商品进进出出。几个叼着烟的外汇贩子出没在人群里,见人就纠缠。宁 伟很奇怪,怎么这些外汇贩子的形象都是大同小异?在他们中间你看不到一个稍微顺点儿眼 的人,百分之百都是些形象猥琐,獐头鼠目的家伙,锤子的形象天生就是干这行的。
一个外汇贩子踱过来:〃哥们儿,有美子么?〃
宁伟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