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随我搭伴儿来的表弟唐成,阿成,这位是我当日在襄州结交下的旧友马谊”。
“幸会,幸会!”,马谊也没多说什么,跟唐成点头见礼后,说了句让吴玉军别忘了晚上之约后,便自起身走了。
“听小二说阿成你昨晚天黑才回,今个儿一早有出去了,辛苦了”,尽管折腾了一夜,吴玉军精神却好的很,“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嘛,要不哥哥现在就领你去松泛松泛,后边勾栏里刚到了一批雏儿,扶桑的,新罗的,五天竺的都有”。
唐成根本没接他话茬儿,按照他的经验来看现在只要一顺着接话,吴玉军说起来就没完了,“刚那马谊找你干吗?”。
“他还能干吗,帮人牵线搭桥呗!说是有个北边来的客商要引荐”,原本迈步准备往外走的吴玉军跟着唐成坐了下来,“这人是个有意思的,读书不成,做经济营生也不成,就有一宗好处,记性好人头熟,当日在襄州经济营生做倒了之后就专以此为生,我有几年没见他了,没想到他竟是去了北边儿”。
“北边?北边那儿?“帝京长安嘛”,吴玉军嘿嘿一笑道:“晚上多金贵的时间!我原本还不乐意去,阿成你既然有兴趣的话,那咱就去瞅瞅。看看是那家大商贾这样漫天撒帖子请人赴宴的”。
“漫天撒帖子?”,原本只是为转移话题随口而问地唐成这回是真上了心。
“恩,刚跟他扯了几句。咱山南东道来的那些桐油商基本都接了帖子,看来今晚请客的这位也有心思在桐油生意上啊”。
唐成闻言跟着追问了一句道:“马谊可也给林明送了帖子?”。
“说话地时间短,这个我倒是没问”,吴玉军迟疑道:“该是送了吧?少谁也不能少他呀”。
吴玉军猜错了!
晚上宴客的北方豪商是一个名叫周利荣的胖子,相比较于吴玉军,这人更胖,保养的也更好,当然举手投足间的气派也比吴玉军大的多了。他宴客的地方没选在前堂酒肆,而是在后边儿的勾栏里。
这是本间勾栏中最大地一间花厅,房间里本就点着三炉香。再加上一群莺莺燕燕妓家身上的香粉味道,整个房内简直就是脂香四溢,还好房间里面摆放着六个大冰盆子。否则真要热的没法子呆人了。
周利荣来了之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吩咐来姑娘上花酒。唐时勾栏作为人际交往地重要场所,应邀而来的客商们早已见惯不怪,你挑一个我选一个的很快身边都有了伴儿,唐成原没这心思,只是既然到了这样地场子他也不能太僵板。
此刻他身边坐着的这个妓家与他年龄差相仿佛,能被鸨姐儿安排来这样地豪客场子,这妓家的容貌自然是不错的,惜乎她的身子长于婀娜而不够丰润。如此以来就有些不符合时人的审美观。因也免不了就受了冷落,眼瞅着同来的姐妹陆续被人挑走而自己却被晾了起来。这妓女脸上难免就有些尴尬。
她这尴尬的神色恰被唐成给看见了,既然一定要选,那选谁不是选?更何况这妓女在一群丰润里面独显婀娜,实也符合他在后世里培养成的审美观,当下便上前选中了这妓女,算是解了她地尴尬。
“多谢公子!”,妓家避过唐成地手捧着酒盏送到了他嘴边,整个身子也随着捧酒的动作偎进了唐成地怀里,姐儿爱俏,更何况眼前这小郎君还是解了她尴尬的人,妓家水汪汪的眼睛里难得的露出几分真情意来。
眼瞅着唐成又要伸手来接酒盏,妓家当即娇嗔不依,她这身上一摇愈发的紧贴着唐成身上分不开了。
“唐朝的花酒原来是这么个喝法?”,眼见左右都是如此,唐成也没再执着,就着妓家的手将盏中酒一饮而尽,“你叫什么名字”。
“关关!”,待唐成喝完酒,关关捧着酒盏的手顺势就缠上了男人的脖子,“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关关”。
“关关?好名字”,唐成的手揽上了关关的修长的腰肢,控制着以免她再做出更进一步亲热的举动来,“果然是窈窕淑女”。
“妾身窈窕,却不知公子是不是好逑君子?”,因有唐成的手挽着她的腰肢,关关的身子就没法子贴的太紧,做痴做嗔的瞥了唐成一眼后,关关竟伸出舌尖轻轻的在男人耳轮上舔舐起来,口中含糊道:“良宵难得,今晚便由关关陪公子如何?”。
“我连日旅途劳乏……”,唐成刚说到这里,关关却是误会了他的意思,细细声道:“妾身只是看着瘦罢了!”,关关稍顿一顿之后见唐成没答话,更放低了几分音量道:“若是公子有意……便是后庭花开也使得的”。
闻言,唐成愕然!
还好就在这个时候周利荣清咳了一声后开始说话,至此整个屋里也就安静下来,唐成也转了心思专心去听周利荣说话。
周利荣所说与林明迥然两异,这个胖子好大的胃口,张口说的就是要将在座商贾们手中的桐油一并买下来,这绝不仅仅是指他们手中现有的库存,更点明今年新出的桐油要一并购买。
这花厅里在座的不仅有山南东道,甚或连一些山南西道的桐油商也在其中,他们手中控制的桐油得有多大的量?这口气……也未免太大了吧,正在唐成与吴玉军交换眼色的时候,便听周利荣呵呵一笑道:“某操持经济营生数十载,素来是言出必践,诸位若还有不放心的话,某可预付两成订金,至于异日桐油价钱嘛!不拘市舶司插不插手此事,某可保证油价至少可比今年高上两成”。
他此言一出,顿时整个花厅来就像炸了窝子一样再难保持安静,按今年的行市桐油价加两成的确是不多,引动桐油商们群情躁动的是那句不拘市舶司插不插手的话,这些远道而来的地方桐油商们最怕的是什么?周利荣这句话可谓直接解除了他们的后顾之忧,虽然两成加价在今年的行市下算不上高,但毕竟不担风险不是?
一时间花厅内从山南西道来的桐油商们脸色活泛,招呼着左右同属一道的商贾们开始商量,但在花厅内占大多数的山南东道桐油商们却是脸色尴尬,要说这样的条件他们不动心那是假的,但问题是林明那边怎么办?毕竟他后面站着的是本道观察使林白羽,得罪了这号人物,即便眼前能赚上一铺,以后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要说屋内最轻松的反倒是吴玉军,反正他这趟来主要是探行市动静儿的,心里并没有多少压力,眼瞅着厅中人或欢喜或沮丧为难的表情,吴玉军低声笑着对唐成道:“又出幺蛾子了?听这话儿,周利荣竟是不怕市舶司插手的”。
虽然现在市舶司态度不明,但一旦他们决定接手此事的话,毫无疑问会站在海商们这边儿,到时候公订下的价钱也就可想而知,这种情况下,周利荣现今的作为极有可能不仅赚不到钱落得空忙一场,再严重的甚或还有亏本的风险。
在这样的背景下周利荣折腾这么一大遭子到底图个啥?唐成的心思急速转动,又或者是周利荣根本就知道市舶司不会接手此事,因而想囤货居奇从中大赚一把?
唐成想来想去,这都是目前最有可能的原因。若以此判断,能得到这样机密的内幕消息,周利荣这人的来头儿可就真有些吓人了,毕竟他是从长安帝京来的。
心思越想越开,唐成从眼前这件事上又想到了昨天中午林明的反常,继而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林明及周利荣背后存在的影子,越想他的脸色越沉。
此前终究还是想的太简单了,这铺子生意看来是没法做了,在如此深厚的背景面前,以唐成目前掌握的资源来看,还真是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这还不论金州本身就有一个强有力的桐油商竞争者,再知道不能借助这铺生意获得高利的情况下,孙使君可还愿意为了两成利的生意跟中镇将硬抗上?若是连孙使君都撤了,那他唐成这趟来扬州算怎么会事儿,还赚个什么钱,买什么宅子?
在这样的心思下,唐成自然再没兴趣敷衍关关,从花厅里出来后,他与吴玉军相视之间都露出了一个苦笑,看来,这趟扬州是白来了。
当这起桐油生意牵扯到观察使一级官员的争斗时,像他们这种情况就已经没了插手的余地,唐成尽管心下不甘,却也只能接受现实。现如今要想在这铺生意里分一杯羹,除非他能找到一个支点参与进去,但这事儿也不过是想想罢了。
以他一个小小的郧溪县刀笔吏,想要获得这样的支点,谈何容易?
第一百零五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上〉
既已看清了局面,唐成意兴阑珊之下就没了继续在此逗留的心思,毕竟课业和家里的事都不老少,当下他便向吴玉军提议明天一早先由急脚递传一封书信回金州,向孙夫人说明此间情况,至于他们两人,在此休憩一天后便动身返程。
“哎呀,阿成你急什么!毕竟市舶司还没表态不是?咱这山高水长的来一趟不容易,好歹得了准信儿再走不迟”。
闻言,唐成停住步子静静的看着吴玉军。
“好了,我说实话行不!我这儿出来一趟不容易呀,阿成你就当是陪我,好歹留上几天再走”,唐成知道吴玉军是舍不得扬州的勾栏繁华,只是他都说到这一步了,难道还能硬拖着他走不成,心底叹息一声后,唐成无奈的点了点头。
此后几天,吴玉军似是跟饿涝一样扎进了勾栏里不出来,唐成没了差事却也没法儿走,这样的情况下他索性放开怀抱,每天早上出来后雇一叶扁舟顺着运河遍览扬州胜景。
看着眼前的扬州如斯繁华,再想想同为州城的金州,唐成偶尔遥望蜀岗上的扬州府衙时,心底也会莫名生出一种心思:凭着超越时代的见识,若给我一县一州这样的支点,我是否能将荒僻的州县建成眼前的如斯繁华?
每一个男人心中都会有对功业的渴望,会有成为英雄被人仰视欣羡地渴望。也会有改换天地的激情,只不过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现实的束缚与重压使他们自觉地将这种渴望隐藏到了内心最深处。因为隐藏的太深,以至于很多时候自己都意识不到了。
唐成也不例外,只不过穿越来后艰难的生活处境使他自觉的将这份渴望给隐藏起来了,隐藏的连自己都感觉不到了,若非这次他是远离了平时所处的环境,若非是受了眼前扬州繁华的刺激,只怕这份渴望与激情还不是显露出来。
船桨轻荡,河水悠悠。斜依在扁舟上的唐成无意识地顺着这个突然而起的想法越想越深,若让我主政一县一州,后世里的那些经验可用,那些不可用,而这些超越时代的意识与识见若运用出来后又会带来怎样的改变?别人又将如何评价我的施政……在桨声水影里,在十里扬州的刺激下,在远离金州的另一个更广大的环境里,唐成心中超越了家庭的关乎人生价值与理想地种子悄然开始破壳,萌芽……
当然,这些想法对于现今的唐成而言还很远很远。如同做白日梦一般的幻想过之后,他就将这想法重新放回了内心最深处。
现在的他还得一步步扎扎实实的跟以前一样过日子。
四天之后的傍晚,正当唐成准备催促吴玉军明天上路返乡时,脚步有些发飘的吴玉军却带来了一份特殊的请柬,“新来的市舶使办完交割正式到任了,淮南道及江南东道的大海商们要联合设宴为新任市舶使接风,时间就定在明晚,这是我使了大功夫弄来地一份请柬,阿成你明天去看看”。
唐成顺手接过这份制作考究的请柬翻开,首先看到的就是右下角那一长串名字。当下就没了兴趣,“你还在关心这事
“不是我要关心,是勾栏里桐油商太多,那消息纷纷杂杂的。想不听都不行”,吴玉军就在唐成对面坐下了,“阿成你还不知道吧,这两天可是热闹地很,听说林明放了狠话,所以别看是四天过去了,咱山南东道来的桐油商愣是没人敢往周利荣身边凑的,再有就是周利荣的底子被人兜了出来”。
唐成对这个倒是有些兴趣。“噢。他是什么来路?”。
“来头可大着呢,这周利荣是御史中丞周利用的堂弟”。吴玉军的话让唐成心头一震,前几天果然没猜错,难怪周利荣这么大的口气,后台着实是硬啊,皇城御史台专司弹劾百官,其职责有些类似于后世的中组部,御史中丞是御史台里仅次于御史大夫地二号人物,这来头儿地确是不小了,“难怪周利荣如此做派!”。
“跟他堂哥后面的那个人比起来,周利用倒算不得什么了”,吴玉军饶有兴致地咳了两声后,接续说道:“我听我姐夫说过,御史中丞周利用跟夏宫尚书宗楚客等四人一起被人合称为武三思门下五狗,武三思,那可是当今朝堂里实实在在的一号人物”。
即便唐成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