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都感觉有些对不起张县令,若是将来姚主簿知道了他的过往后该怎么样?张县令知道此事后又会怎么样?
第五十四章 是男人就不能怂!
兰姐端着一个红漆托盘献宝似的走进来,见到唐缺皱眉沉思,放下手中的清风饭后柔柔的到了他身后,替他捏着肩膀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唐缺不愿因自己的烦心坏了兰姐儿的好心情,抓过肩头的手轻轻抚摸着问道:“兰姐儿,若是你对一个人有恩,结果这个人又投到你对手门下去做事了,你会怎么想?”。
“这是忘恩背主,这样的人谁都瞧不起,要是身在贱籍的会被活活打死的”,兰姐儿说到“贱籍”两字时,脸上的神色一黯,“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兰姐无心的一句话破解了他心下纠结的烦难,是啊,这个时代的人没多少跳槽的概念,而对忠诚的看重远远胜过后世,就算张县令不会对他如何,姚主簿要是知道旧事怕也该看不起他,更不会信任重用他,如此一来即便不轰他走,也别想有所发展了。破除利益的迷惑,心头恢复清明的唐缺展颜一笑,转身搂住兰姐儿的腰肢,:“清风饭要是不像你说的那么好吃,看我怎么罚你”。
听到一个罚字儿,刚刚心下还有戚戚的兰姐忍不住脸上一红,依稀想到了自己被唐缺撩起裙子,褪下小裤后“打”那白嫩嫩屁股的情景。
经历了晚间的一番内心挣扎,吃完饭后重新坐在书几前的唐缺心中宁定的很,翻开书卷前,他的脑子里莫名生出个念头。
张县令要是知道自己主动放弃了这么好个机会后,又会如何呢?
这个突然而起的念头一闪即逝,现在的张县令只怕也是焦头烂额吧,这样的小事他又怎会留意?
笑着摇摇头后,唐缺低头沉进书卷之中。
第二天早晨,唐缺是被榻侧窗外的一阵雨声唤醒的,朦胧着眼刚一推开窗户,就觉一股微寒而清凉的雨气扑面而来,昨夜睡的太死,却不知何时竟下了场春雨。
窗外阶下及对面房屋的青瓦上皆是湿漉漉的,却别样透着水洗过后的清亮,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是新的,入目处皆是一片清新。
梳洗过后走出房屋,细看到院中廊下花盘中红凋绿残后,唐缺才意识到昨晚那场春雨只怕是下的不小。
唐缺吃过饭后,左臂夹着裹书的布包,右手撑着一柄油纸伞飘飘然出门往县学而去,走在燕子楼夹道的麻石长街上,看着同样儒服装束的学子撑伞而过,唐缺隐隐觉得自己似是走入了一幅泼墨山水的画卷中。
画卷!想到这里,唐缺猛然想起一件事来,当日他已经拜天福寺澄宁老和尚为师,学的就是画技与琴技,两人还约定每五日去上一次课。但他这些日子太忙,一忙起来竟然把这件事忘的影儿都没有了,老和尚还不定怎么想他呢?
事已至此,懊恼也是无用,唐缺能做的就是等中午散学后赶紧去给老和尚赔罪,只是他心下也发愁,如今都忙成这样了,那儿还能抽出时间去学琴学画?
被这事一冲,唐缺刚刚生出的诗情画意顿时烟消云散,脚下也没了刚才的悠然,加快步子往县学赶去。
唐缺走进县学校舍,远远的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一阵高过一阵的喧闹声传来。走进去一看,却发现几乎所有的本班同学都挤到了一块儿,正围着课业最扎实的那几人唧唧喳喳的说着什么。
走进教室的唐缺扯了扯正在人群里四下里蹦跳的张相文,“出什么事了?”。
“柳随风那厮下战书了”,张相文满头油汗,脸上的表情既是义愤填膺,又是兴奋不已,看来古怪的很,“中午散学后他要挑战咱们”。
说完这句后,张相文转身就又往人堆里挤去,老远都能听到他的声音,“战,这厮敢跟咱们比四书五经!他娘的,是男人就不能怂,战,一定要战,咱非得灭了他的威风不可”。
唐缺心态不同,对这样校园争风的事情也实在没多大兴趣,听完后就自回到了座位上,坐定之后,心里不知怎的又蓦然想起柳随风昨天下午的那个古怪眼神儿来。
早不挑战,晚不挑战,他选的这个时间是不是有些太巧了?
整个一上午,教室里的气氛都有些躁动不安,时间越临近午初就越是如此,以至于整个上午先生的脸色就没好过,而受到戒尺惩戒的学生也破天荒达到了十三个之多,平均每节课都有三四个,这其中还不乏好几个本科公认的好学生。
在戒尺噼啪乱响声中,时间终于到了午初,黑着脸的先生还没完全走出教室,就有许多学生急不可耐窜到窗边儿向外张望。
“来了,来了,柳随风出校舍了,他朝这边走过来了”,进士科与明经科的校舍就是前后排,所以看的非常清楚,那学生一报信儿,教室里就是一阵噼啪乱响,原本正在收拾的书也不管了,学子们随手一扔就跑了出去。
“哎呦我的好大哥,还不快走”,张相文窜过来拉正在收拾着书卷的唐缺,却忘了他这只手刚刚才扎扎实实挨过三戒尺,一碰之下顿时“哎呦”一声叫出口,当下忙换了一只手,死拉活拽的把唐缺往外扯去。
毕竟是关涉到全班的大事,唐缺虽然有事也不好先走,当下就跟着张相文出了校舍。
柳随风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他身后自然也跟着一批进士科学子,为首的那几个却脸熟,正是也被选进县衙帮忙的士子。
看到这阵仗,唐缺就隐隐觉得柳随风突然的挑战怕是跟自己有关系。
“你看这厮张狂的”,张相文一脸的不忿儿,“我就见不得他天天的一身白,弄的跟花神街里的兔相公一样”。
这话惹得唐缺一笑,眼前这柳随风着装还真有怪癖,非得穿纯白颜色的才行。
第五十五章 哗然,全场哗然!
眼下正是散学的时候,其他科学子一看到这架势,再看到柳随风后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当下都围过来看热闹,不一会儿的功夫,周围就已被挤得水泄不通,就连专为分隔校舍种植的桃树上都有人窜了上去,只让原本就被昨夜风雨摧残的桃花再受蹂躏。
眼见人聚的差不多了,柳随风看了看对面站出来的那几个人道:“我下午还有事,现在就开始吧”。
“你看看,大哥你看看,这厮张狂成啥了!”,张相文使劲转着身子想把身边紧紧挤着他的人给挫开,“这要是比拳脚,我非得一拳先砸他脸上,然后伸脚就往他身上踹,让你白,老子让你白!”。
不理会兴奋过度的张相文,那边的比试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了。
唐缺这是第一次亲眼目睹柳随风表演才艺秀,难怪他那么傲气,还真有傲气的资本,论说他一个进士科学子,主要科目是在诗赋,将来要考的也是诗赋,明经怎么着也不该是他的强项,但这一比起来才发现,他在四书五经上的功底非常扎实,这种扎实不仅唐缺难以相比,就连同班那几个有名儿的优等生也招架不住。
唐缺班上一共推举了三人与柳随风对比,前两个一个比《中庸》,一个比《孟子》,诵经上不分高下,但一到对经义的论辩上时,这两人顿时就相形见绌的败下阵来。
唐缺进学时间短,还看不出太多的东西来,但第三个上去比的王家祥从前两场比试里看到了不少东西,这柳随风不仅人聪明,只怕家学更是丰厚。他随口引来的许多的典章记载及书名甚至连他这个明经科的学子都没见过。
印刷术开始于隋,说起来到眼下的初唐,整个印刷术发展的时间还很短,而且用的还不是泥活字,而是制版极难的雕版印刷。所以书籍也就非常珍贵,对于读书人而言,往往有许多书都是只听过名字没见过真本,不是不想看,实在是想看都看不着。在这样的大背景下,许多大户人家子弟在学习上就占据了天然的优势。
眼见比经义胜算不大,王家祥就起了弄险的心思,一口报出《尚书》来。尚书乃是先秦第一本叙事散文,是商周记言史料的汇编。先不说这本书的文字本身诘屈聱牙,单是书的内容也多是些文告训词之类,远没有带韵律的诗赋好背。选择这个,他就是想跟柳随风纯拼背书功夫。
咱是明经科,背书可是最拿手的基本功。
“这货也不全是个书呆子嘛!”,听王家祥报出《尚书》,张相文跟其他明经科学子一样,阴沉沉的脸上总算有了点儿幸灾乐祸的笑模样。
可惜,他脸上的笑容没能保持多久,就被柳随风超卓的表现给打击的灰飞烟灭,这厮还真他娘的是全才,一部诘屈聱牙的《尚书》愣是让他背的琅琅清清。
“二弟,柳随风是狂,不过他确实有狂的资本”,唐缺看到这里时,心里都不得不佩服这个狂生了,以十五六岁的年纪能像他这样,即便是再狂些也尽说的过去。
既然是行险,王家祥报出《尚书》其实也是在强撑,柳随风彪悍至此,他也只能无可奈何花落去的败下阵来。
三战三败,柳随风延续了他连战连胜的战绩,而唐缺这一班学生的脸是彻底摔地上了,一见王家祥落败,学子们懒的留在这里看柳随风狂妄的臭脸,转身之间就准备一哄而散。
恰在这时,就听柳随风的声音悠悠传来道:“唐兄胸藏锦绣,未知可肯赐教?”。
自从柳随风年初进入县学后开始他的挑战之旅以来,都是一人对一科,眼前还是首次对个人发起的挑战,顿时勾起了观者的兴趣,众人的目光都在柳随风注目处的人群中搜索,想看看到底是那个人这么拉风,竟能让柳狂生点名邀战。
接着,唐缺很容易就从人群里被择了出来,原因实在太简单,他那一个班上,除了他就再没有第二个姓唐的。
跟在唐缺身边的张相文先是一愣,随即就异常兴奋起来,“这厮可是点名邀战,大哥,就是输咱也跟他战到底。他要是敢在你面前赢了就张狂,弟弟我立马就找他挑战拳脚,看我揍不死他!”,同窗也有一段时间了,唐缺的课业如何张相文还是有谱的,手里虽在推着唐缺,但话语里明显信心不足。
唐缺扭头看看,周围看热闹的人都聚焦在他身上,本班同窗也都用一副同仇敌忾的眼神儿看着他,他虽然对这种小孩儿斗气似的比试没什么兴趣,但当下却是想走也走不了了。再说他也实在烦柳随风的举动。
你赢就赢了,狂就狂了,干嘛还非得招惹我?这么做的目的明明白白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羞辱下我吧。
“好,我跟你比”,走出人群的唐缺边抚平被挤出褶皱的团衫,边笑着对柳随风道:“不过我不比明经,我要跟你比……即兴赋诗”。
哗然,全场哗然!
进士科的柳随风来挑战明经,而这个明经科的唐姓学子却要挑战诗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不说比,敢说这话就牛气,听着都提气来神儿,众明经科学子一愣过后爆出连片的叫好声,“老唐,好样的!”。
即兴赋诗!听到唐缺所说,柳随风明显愣了一下,跟着他一起来的进士科学子却已是满脸笑容,不过他们的笑容跟唐缺同学的笑可不一样。要是真有诗赋之才,还会跑去读死记硬背的明经科?柳无涯可是本科公认的才子,比即兴赋诗,找死吧你!
柳无涯的愣神儿也就是一转眼功夫,随即嘴角微微一翘道:“好!”。
第五十六章 残红三千瓣,不及一支鲜
“既然是我选的比试内容,那诗题就由你来出”,唐缺话刚出口,就又引来叫好声一片。
先是选择比试内容时针锋相对,既而在题目上示以大方,这唐缺以弱击强却也不占半点便宜,再看他面对柳随风时的淡定从容,却比刚才先自存了怯意的王家祥三人强的多了。真是没想到,一贯在班上不显山不露水的老唐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柳随风深深看了唐缺一眼后,一笑之间微微侧头道:“诸位同窗,就劳你们给选个题目如何?”,他这人素来骄傲,话中的意思就是也不想占唐缺半点便宜。
“行啊!其实还有啥好比的”,跟着柳随风而来的进士科学子们漫不经心的四处瞅了瞅后,也就选定了目标,“左近也没什么景儿,就以那棵桃树为题,两柱香功夫为限,至于诗的好坏,自有诸位同窗公论”。
随着他们手一指,原本因人太多而爬上桃树看热闹的那些学子们忙不迭的从树上出溜下来。
时令是三月初,原本正是桃花正艳的时候,本来他们选定的这株桃树花也开的好,无奈这树桃花先经昨夜一场风雨,刚才又有学生窜上去蹭来蹭去,此时已是一副花凋蕊残的模样。春日里咏桃树,亮点可不就在花儿上,此时这模样还怎么咏?
看热闹的众多学子看看桃树,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