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东轩接过水寒手中几张宣纸,展开。
那宣纸上同样画了一件兵器,初看起来到与水寒最初给他的硬弩的图纸有几分相似。不过却比那硬弩要精致上许多,也小巧很多,看尺寸竟是能单手抓握的。
“这个是寒儿从哪里得到的?”翻了翻手中的图纸,南东轩问。
“寒儿画的。”水寒眨眨眼睛,看南东轩在听他说那几页图纸是自己画的时候满脸的震惊,便问,“哪里有不对的么?”
……
片刻的沉默,南东轩的嘴角忽然扬起,“不是不对,而是外公很想知道,寒儿的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一个一直被养在深宫的皇子,会五行阵法不说,竟然连这硬弩,还有手中这张图纸上的兵器都会……南东轩的目光闪了闪,“寒儿可愿意告诉外公,这些都是谁教给你的?”
“师傅……”阵法是从云锦天教的没错,虽然所谓的教不过是丢一本书过来,再扔下一句有问题随时问。
至于那硬弩还有现在捏在南东轩手中那几张图纸上画的兵器,则来自于前世影魅的武器实验室,不过这话不能说出来就是了。
“你这师傅倒也是个人物。只是……皇上为何要寒儿学这些?”南东轩的眉毛轻轻皱起来。
“不是父皇让寒儿学的,是寒儿自己要学的。”看南东轩两道浓眉微微蹙起,水寒便笑答道。
“自己要学的?”南东轩多少有些诧异。
“嗯。”水寒点头,一双清亮的眼睛,眼底中带了份坦诚。
“那……除了这些和琴棋书画以外寒儿还学了什么?”给那双清可见底的眸子看着,南东轩原本皱起来的浓眉很快便舒展起来。
“啊,医,药,轻功,剑法,暗器……”歪着头想一想,水寒忽又叹了口气,“还有毒,可是一直没有什么机会用到别人身上,只能自己配了玩……”言语间竟是十分的惋惜。
…………他这个外孙果然给他那个当皇上的爹宠到天边去了。听水寒说他学毒竟是自己配来玩的,一滴冷汗顺着南东轩的额角滑落。
“全部精钢打造……这箭弩虽不大若全部用精钢打造却有十来斤,寒儿要随身携带么?”注意力重新转到手中那几张图纸上南东轩问道。
“寒儿也是习武之人……”果然身体小了,任谁都会当自己是孩子。听南东轩话中有些担忧水寒忽然郁闷。
“呵呵。”看水寒白白净净的小脸上一脸的郁闷,南东轩不由轻笑出声,“寒儿啊……就是数年后你长大成人,在外公眼里你也是孩子啊。这兵器寒儿回落凤城时要一道带走么?”
“能带走最好。”
“既是如此,那外公明日便要兵器坊的工匠们打造看看。”说着,南东轩便把水寒递过来的几页图纸收入怀中。
“嗯,有时间寒儿也会去看看。”水寒看南东轩把那几页图纸收入怀中,眼角眉梢立刻便带上了几分喜意。
无论是宫内的造办处,还是落凤城中得铁匠铺,他都派人寻遍了。却因为技术所限无人能按图纸打造出这两件东西。
这次跟了轩辕静来惊庆十九州目的之一,也是寄希望与帅府下得兵器坊能有能工巧匠把这两把弩箭打造出来。这东西若是连自家外公下属的专造兵器的兵器坊都打造不出来的话……这天下怕是不一定再有人能造出来吧。
“还有……外公……这两张图纸事关重大……千万不要外流。”看南东轩 把图纸收好,想了想水寒叮嘱道。
“外公知道。”且不说这弩箭的杀伤力,单是这弩箭未来主人的身份就足以让他倍加小心。这图纸若是真的外流出去,被别有用心之人仿造了,那牵连可就大了。
“时候不早了,寒儿也休息吧。”抬头看看墙角立着的铜质滴漏,见不知不觉午夜已过,南东轩忙站起身来,“还有何事明日睡醒后再说。”
“嗯。”既然南东轩这样说,水寒便点点头,跟着南东轩一道从长榻上下来,“春梅,送我外公回去。”
“是。”春梅应了一声,重又点了盏琉璃宫灯,待南东轩从夏荷手中接了大氅,便掌了灯陪了南东轩回他所居院落。
目送了两人离开,水寒从书房的内间绕出来,来至外间屋子内放置的那张长条大案前。立在案边,伸手摸了摸案上铺着的那一层薄薄的托墨的毛毡满意的点点头,“夏荷,研墨。”
“主子——天太晚了,您该休息了。”
“研墨吧。”水寒来至那放了宣纸的架子边上,挑了一张托墨的熟宣铺开在长案上。
“是。”夏荷见水寒铺了纸,只得走到书桌前,取了一块上好的松香墨块,选了一方砚台,舀了清水开始研墨。
轩辕静明日离开烟州,往惊庆十九州其他各州而去。虽然言明十七日后再回烟州接他回落凤城,但是依照轩辕静的性格,此番行程必是日夜兼程,拼了命的赶。所以,到不了十七日他必定会回来,甚至,肯呢过十五日都不到他就会回来接了自己。
现在是风季,不适合在城外动土布阵。年后他又将接管铸剑山庄,若无突发事件,烟州和这边关,讲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来。
若让他在这里过了年,等三个月的风季过去,不要说他,就是轩辕亦怕也是绝不会答应。
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先教会这州内的官兵如何布阵,又如何开解,待明年风季过去再由他们自己去布下。
可是这样的话,十五日的时间还是有些紧,他要好好想一想这阵该怎么布才能既简单又能发挥最大功效才行。
看夏荷放了墨块,把研上墨汁推进墨池水寒便捡了一支小号的狼毫,蘸了墨汁。
春梅送了南东轩回来,见水寒单手擎了狼毫,蹙着眉毛低头望着桌上铺开的一整张熟宣发愣,便悄悄退到了水寒身后。
立在案前呆立了一个时辰,大致理清了思路,那擎在手腕上的毛笔才落下。写写画画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一整张的宣纸画完,水寒便停了笔,重又看了看那图纸,改了几处地方,后又铺了一张熟宣,重誊了一份出来。
“收起来吧。”誊写完了,再抬头,看窗棂上已经透进来些许的光亮,知道天差不多快亮了,水寒便放了毛笔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寝室在哪?”
“主子请跟我来。”见水寒问寝室在哪,春梅忙前面带路。
两人身后,夏荷收了桌上那两张宣纸后,带了书房的门也跟过去。
沐浴更衣,换上月白的里衣,摒退了春梅夏荷两名宫内,水寒来到床前,挑了秋香色的窗幔爬上床。
盘坐在床中间,从随身的背包中掏出那颗一直随身带了的夜明珠,小心的挂在床帐的帐顶上。看那颗鸽蛋般大小的夜明珠,水寒那张清秀的小脸上漾起了一抹浓浓的笑意。这颗珠子还是他那次帅府省亲,轩辕亦让红叶带给自己的。却不想,从那时起,除了在清河县万般无奈的曾送去当铺,几年间这珠子竟从未离身过……白皙的小脸上忽然现了抹红晕。
水寒挂了那珠子后便仰面躺倒在床上,盯了那珠子看了一会,便揪了锦被的一角,一个翻身把那床锦被整个的裹在身上。小小的脑袋也随之埋进了床上两枕之间的空隙里,只消片刻,他便进入了梦乡。
秋香色的锦帐之内,挂在帐顶中间那颗夜明珠的冷光洒下来,如薄纱一般轻轻的盖住了床上的少年。
少年微弓了身子,用锦被把自己卷成一个虾米卷,只露出一颗小小的脑袋,满头的乌发铺散在床内的枕头上,额头碎发轻轻垂下,落在秋香色的枕套之上,碎发的阴影里,秀气的眉毛下,浓密的睫毛微微向上卷曲着。挺直的鼻梁下,微微向上扬起的唇上带了抹淡淡的笑容,沉静,平和。
之后的数日,水寒便在帅府内的议事厅和兵器作坊之间来回奔波。议事厅也因为需要被临时改成了类似私塾的讲堂,数张桌案正正的对了帅案后那一片画满了各种点线的熟宣纸。
看着烟州城内的将官看水寒的眼神由不屑,到半信半疑,到臣服,最后到完全崇拜,南东轩脸上的笑容一直未曾退去。
之后,水寒又在帅府那宽敞的后花园内以石块和木棍布了一座占地数十坪的迷魂阵,手把手的教那些官兵怎样布阵,怎样解阵,以及怎样在阵中辨认方向。
除了泡在帅府的议事厅中和帅府花园后的那座阵外,水寒每天还要抽了时间往兵器作坊跑。看着一个个零件从制模,到铸造,到打磨,到最后成型,水寒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直到……
“寒儿——”随着一声轻唤,披了火红的狐皮大氅,头上带了兜帽的男子张开了双臂向水寒直扑过来。
“呵呵。”看着满脸欣喜的向自己扑来的轩辕静,水寒嘴角情不自禁的扬了起来,果然不到十五日,他这个皇叔就风风火火的回来了。
“寒儿可曾想人家,人家可是都快想死寒儿了……”搂了那略显单薄的身子,低头蹭蹭那张滑嫩嫩的小脸,轩辕静两眼都眯成了一条缝。
此时,水寒正站在烟州帅府后花园中,几日前着人布下的那座小小的迷魂阵外。身边时十几名一直都跟着水寒学习布阵和破阵的将领,身前用木桩和岩石支起来的阵内,几名游击正认了堆在地上的碎石和砸进地内的木桩沿着特定的路线,七拐八绕的往水寒所站立的地方来。
“见过静王爷。”那原本站在水寒身侧的十几名将领看飞奔而来的竟是披了火红色大氅的静亲王轩辕静,忙双膝跪地。
“起来吧。”随口应了一声,轩辕静的目光便转向了水寒面前那座给树桩和石块堆起来的迷魂阵上面。
“寒儿,这是……”抱够了,也蹭够了,轩辕静一手揽着水寒的腰,看着那几名游击七拐八拐的绕着砸进地里的木桩,堆在地上的碎石土块走,头上冒了一排小问号。
“迷魂阵……”水寒一笑,看了眼立在他身后的十几名将官,见他们一个个的全都对着轩辕静怒目而视,忙用眼神去安抚他们的情绪。
没办法,自家静皇叔只爱男人的名头大响,又加上府内府外全部都称呼自己小公子,王爷的身份只有自家外公帐下的亲信知道,想必这些人以为自家皇叔又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
轩辕静也算是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瞄了瞄这些人不善的眼光就知道他们想的什么,便再度低了头故意蹭蹭水寒的小脸,眯了双眸问道,“那寒儿可不可以告诉人家,这个迷魂阵是什么?”本是两人惯有的相处模式,在围在水寒身侧这些人眼中却无不透着难以言喻的暧昧。
这人是故意的。水寒有些郁闷的扫了眼站在身侧和身后那些将官们,看他们一个个都青了一张脸,眼神不善的死死盯了轩辕静一滴冷汗便顺着额角滑下来。
水寒还未开口,耳边便传来一阵抽气的声音,伴随着这抽气声的还沉重的呼吸声。
呵呵,八成这些人都快被自己气炸了,听着水寒身后那些人沉重的呼吸声,轩辕静嘴角轻轻扬起,在低头继续蹭那张十几日未曾见的小脸的同时,眼睛还偷偷瞄了瞄这些人,看他们一个个脸都黑成了锅底,抿了抿双唇,忍了心底的笑意。
“静王爷请自重。”就在这些人怎么看怎么嫌轩辕静碍眼,却又碍于他亲王的身份不好发作,一腔愤恨都郁结在了胸口,攥了拳头恨不能一拳把轩辕静打飞的时候,一个洪亮声音从花园的门口响起。
“大帅——”见南东轩一身官服从花园门口走进来,这十几名将领忙都低了头,双膝跪地。
“王爷请您自重。”皱着两道浓眉看轩辕静一双手搂在水寒腰上不肯放,南东轩额上的青筋便不自觉的蹦起了两根。
南东轩来至水寒身边,随手搭了水寒手腕,看似不经意的把水寒从轩辕静的怀中往外拽。
一眼未看见,轩辕静就跑到这后园来不说,还对着自家寒儿又搂又抱的,南东轩自然郁气难平,声音上也就不觉加重了几分。
呃……看看南东轩额头上正一跳一跳的青筋,知道他有些着恼,轩辕静倒也识相,乖乖的松了手任南东轩把水寒从他怀中拽出来,伸手摸摸鼻子,“呐,南大人,人家不过是抱抱人家的九皇侄,又未曾有过非分之想,你激动个什么劲。”
轻飘飘的一句话竟将南东轩憋在当场,一张老脸一阵黑一阵红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不过,就算他想说什么怕是也没有人认真听了,此时此刻这后园中所有人想的却都是一件事。
九皇侄?静亲王的九皇侄,那就是皇上的九皇子了。自家大帅的外孙,飞岚的寒王爷竟会是眼前这个十多岁的孩子?
在他们的想象中,皇子应该都是娇生惯养,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的孩子。可眼前这少年却和他们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呵呵,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