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赵贵妃再次不耐烦地转身,在一大群宫女太监的簇拥下,走出了望月楼。
叶舞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院门的开合之间,突然飞一般跑向尹忘的房间。
尹忘坐在小窗下,正静静地看一本书。
她走过去,一把夺下他手中之书:“刚才方云找你做什么?”
“拿药。”尹忘这次倒也干脆。
“什么药?”
“六刻忘忧散的定时解药。”
叶舞一楞,人也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她喃喃道:“六刻忘忧散的解药,这么说,你这些天瞒着我,制的那些就是六刻忘忧散的解药了?”
尹忘道:“可以说是。”
叶舞皱眉:“什么叫可以说是?”
尹忘道:“因为它们既是解药,又是毒药。”
“我不懂,既是解药,为什么又是毒药?”叶舞百思不得其解,突然她像是明白了什么,失声道:“你在为方云配制六刻忘忧散的解药,而方云,直接受制于高左相,这样看来,高左相在朝中,曾用六刻忘忧散控制了一批人。”
尹忘微微地笑了:“正确地说,以后是我们的国主控制这批人了。”
叶舞沉着脸道:“那晚玄夜与你商议的便是此事?”
尹忘从座间站起,冲叶舞一笑,他的笑自信满满,却又骄傲无比,只听他道:“高左相一直让方云催我配制六刻忘忧散的定时解药,他以为我不知道么?他是想囤积解药,然后把我一脚踢开,必竟我开的价码太大,他有些承受不来。”
“你开的什么价码?”叶舞奇道:“你不是想利用他扳倒冯太师,为自己和母亲报仇么?”
听了这句话,尹忘的神情突然冷厉而不屑,他冷冷道:“我报仇的真相,他们还不配知道!而我为他们做事,也是有代价的!这世间任何事都是要代价的,任何人都不例外!”
第四十九章:同床(1)
他的要求便是,每帮高左相一次忙,高左相就必须付他一定的金钱,当然,他的要价极高。
他说“这世间任何事都是要代价的,任何人都不例外!”
叶舞突然想到,既然任何事都要代价,那么在这件事里,玄夜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这样想,她便这样问他:“玄夜呢?你要他给你什么?”
尹忘目光一动,闪过一丝奇谲的狰狞,只听他一字字道:“冯天臣,我要活着的冯天臣。虽然我恨死了这个人,可若然就此让他死去,实在太便宜了他!”
“只是如此么?”叶舞有些怀疑。
尹忘看了她一眼,神情又恢复了平静:“对我来说,这便足够。”
叶舞想了半天,又道:“你和玄夜之间,对我有所隐瞒吗?”
“有。”
“是什么?”
“呵,你现在和谁最亲近?”
“这话什么意思?”
“你现在最爱的最亲近的人,就是玄夜对不对?”尹忘淡淡地道。
“对。”叶舞承认,她笑了:“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去问他?”
尹忘笑了笑,没有再回答她。
可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那便是,既然你现在最亲近的人是玄夜,你还是去问他好了。
叶舞也想问玄夜,可是玄夜一直不来,她也没有办法。
尹忘不愿说,她更没有办法。
自己总不能拿刀架在他脖子上,然后恐吓他:“尹忘,把你和玄夜瞒着我干的事告诉我。”况且,尹忘不是一般人,他不但擅长使毒,他的武功,也非同寻常。
她只得忍下这些疑问,目光不经意地一瞥,便看到放在桌上的一本医书。
“《雪莲论》,这是什么?”她伸手去拿医书,尹忘也不阻止,她拿在手中翻了几页,暗叹自己对这些医药方面的东西并没有天赋,只得又将其放回。
刚想转身离开,忽听尹忘又道:“这书很是枯燥无味么?”
她回过头,冲他一笑:“是,不过我也明白,其实看起来越是枯燥无味的文章,越是蕴藏深意,对人也大有裨益,只是这文对你有用,对我,实在无用,医术没有到一定程度的人,大概是看不懂这本书的。”
所以尹忘才会毫不阻止她看这本书,他已经认定她看不懂。
尹忘拿起《雪莲论》,翻了几页,叹了口气:“这本书,实在不普通,你可知道江湖中人为了得到它,曾怎样流血撕杀,同门自残,呵,那些人纵使让他们得到此书,又有何用,只有医术臻极之人方能领会其中奥妙。”
听他这几句话,似是大有文章,叶舞原本迈出房门的脚步,忍不住又退了回来。
第四十九章:同床(2)
尹忘仿佛猜到她会回来,他将一张椅子用衣袖拂拭了几下,对叶舞做了个请的姿势。
叶舞还之一笑,从容坐下。
尹忘扬着手中《雪莲论》,道:“这书有一个来历。从前一个叫雪莲的神医生活在穷菽极冷之地,因为那里不但种族混乱,战争频繁,并且各种瘟疫病害最多,她留在那里,就是要检验自己的医术,看这世界上,有没有连她也应付不了的疾病。
她在穷菽生活了近二十年,二十年后回到大古的永江,医术已经出神入化,天下无人能出其左右。回到永江之后她便创立凤凰楼,开始广收门徒,由于她出神入化的医术,凤凰楼从此名震武林,享誉江湖数百年犹不坠其名。
到了后来,晚年的雪莲神医心血来潮,找出当时在穷菽为人看病时所写的一本笔记,仔细删改,竟发现自己当时实在大胆,为了战胜穷菽的一些瘟疫和病害,多次使用以毒攻毒的方法,制造出了许多种极其厉害的毒药。
那些能救命的药,在用于特殊的病中时,可以有奇效,但除此之外其他人服用,却剧毒无比。这些药方虽然祸福相依,虽能救人,但更能害人,雪莲神医犹豫许久,终不忍将其毁去,遂将它们整理收录成一辑,起名《雪莲论》。”
尹忘讲完了,叶舞突然笑道:“这就完了?”
“我猜,你真正想说的还没有讲出来。”她又道:“你是怎么得到这本书的?”
尹忘放下书,眼中掠过一丝奇怪的光芒,他道:“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些东西讲究与人的缘份,并非有能者得之,而是有缘者得之。”
“明白。”叶舞笑了:“就像望月楼院中那查桃树上结的桃子一样。”
她提到桃子,尹忘突然沉默了一会儿。
叶舞想起他并没有接受自己的好意,便笑了笑:“不提桃子,你继续说吧。”
“呵——”没想到尹忘反而也笑了,他突然淡淡地道:“我不适合吃桃子,曾经吃过一次,结果连续三天,通体奇痒难耐,实在无法忍受。”
叶舞一楞。
原来,并非是他不肯承情!
他的话音一转,又道:“雪莲论本为历代凤凰楼主收藏,但他们有的能参透其间一二真谛,有人却一窍不通,凤凰楼历代楼主医术皆为时代之首,他们参不透的东西,更遑论一般人了。这一任凤凰楼主传到女神医叶小静手中时,这本医书本也传给了她,李锦华谋害叶小静时,将这本书盗出了凤凰楼。”
叶舞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偶尔目光也会散漫地飞出窗外,看一看阳光似雪的天空。
尹忘继续道:“再之后,李锦华在制毒之时,不小心眼睛反被毒蚀,结果瞎了双眼,他自知再也无法参悟《雪莲论》中的精华之处,竟妄想烧毁此书,而那天我恰巧在他身边,我早已明白这书的重要,当然不能眼看着他毁了此书。”
听到这儿,叶舞终是忍不住问了他一句:“所以你就杀了他,夺走了这本书?”
第四十九章:同床(3)
“不是。”尹忘淡淡地道:“李锦华当时双目已经失明,我只是换了一本书给他而已。”
“哦。”叶舞道:“然后呢?”
“然后我便带着《雪莲论》离开了他。”尹忘道:“从此再也没有在江湖上听到过他的消息。再然后我躲在一个小镇潜心研习这本《雪莲论》,再之后方云找到我,我便投靠了高左相。”
他忽然冷冷笑道:“方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师父偏偏把六刻忘忧散的配制方法传给我,为什么
我的用毒手段,武功修为,更要比他高出许多倍?因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努力的结果。李锦华并没有真正传授给我厉害的医术,就像并没有真正传授方云那样!”
听着这冰冷的话语,凄厉的怨气,叶舞突然觉得,尹望恨的,似乎并不是只有冯太师一个人。
想了许久,她方道:“你似乎很不快乐?”
“快乐?”尹忘讽刺地笑了:“那是你们这些自命为好人的人才享有的权利,像我这般早就该下十八层地狱的恶人,怎配快乐!”
凄厉的话语,怨毒的语气,使得叶舞猛地一惊。
尹忘深吸了口气,脸上透露出孤独寂寞却又傲视一切的神情,冷冷道:“可是,当今世上唯有我才能参透这本《雪莲论》,我不但配出这些毒,又依着这些毒所对应的病症,配出了解药。上苍如此待我,想必有心助我一臂之力,我一定能够达成所愿。”
“是,你一定能达成所愿。”叶舞喃喃地道:“你与举世无双的《雪莲论》有缘,却与普通甜美的桃子无缘,这是否真的是一种暗示,有时候我们为了达到某种目的,真的要舍弃那些平凡的快乐?”
这一番话落地,尹忘似也怔了,屋内顿陷入沉默。
叶舞是何时离开的?
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尹忘为什么会告诉自己这些?
她淡淡地想到,或者,他真的已孤独了太久,想要找个人说一说话,就像自己,有时候难免会想到玄夜。想到玄夜,她又在心里暗道:“是啊,我还有玄夜,还有小灵曲蓝那些朋友,有太后的关心,可是尹忘他有什么?他一生遭遇皆悲惨凄凉,他才是真正可怜的人。或者,我应该帮助他报仇完成心愿,也许以后,他就不必再活在仇恨的阴影之下了。”
这个想法刚在她脑海里产生,她立刻又吃了一惊。
叶舞啊叶舞,你真以为自己是谁?什么事都要插上一脚么!
这个世上,有多少人的身世可怜悲惨,一个一个,你能管得过来么?
一时间这些想法缠绕她心间,竟带来些许烦恼,一直到夜色降临,爬上床后,久久不能睡去,到了子夜时分,消失了十多天的玄夜突然再次出现。
第四十九章:同床(4)
这一次,他蹑手蹑脚跳进屋内,轻轻在叶舞对面的那张软榻上躺了下来。
叶舞沉默地看着他从窗口跳进来,几乎当他打开窗子的第一瞬间,她就认出了他。不过她就是不开口,安静地瞅着他做贼一般摸到软榻前,和衣躺了下去。
原以为他躺下去就会睡觉,哪知半天却突然叹了一声,接着是小声的喃喃自语:“这丫头为什么睡着了,你平常不是尖牙利齿很能说么?现在,你且从床上坐起,我与你大吵三百回合!”
他的话音刚落地,便听得屋内一阵悉簌之声,忙一扭头。
叶舞便已从床上坐了起来,黑暗中她的两道目光“刷”地射了过去,只听她悠悠道:“我当是谁,做贼的居然敢叫主人起来与他大吵三百回合,真是举世少见。”
“你醒了?”玄夜道。
叶舞道:“不是醒了,而是一直醒着。”
玄夜也从榻上坐了起来,他皱眉道:“一直醒着,为什么不睡?难道在等我?”
“对,正是在等你。”
“等我……你的话中有火药味儿,等我做什么?”
闻听此言,叶舞再也忍不住把自己心中的所有疑问都讲了出来:“玄夜,你与尹忘之间到底还有过什么约定?十多天前那一夜,为什么你会出现在尹忘的屋内?白天赵贵妃来时明明讲过,今晚国主会夜宿琼华宫,你怎么还会来这里?”
她一口气问了好几个为什么。
黑暗中玄夜似是沉思了一会儿,方淡淡地道:“我与尹忘之间的交易,你便不要插手。至于琼华宫——”他的声音里突然流露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嫌恶和冷漠“这个死女人,还有方云那只狐狸,高左相那只豺狼,朕总有一天收拾了他们!”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叶舞大感奇怪,今夜的玄夜与已往大不相同。
玄夜心情,似极是不好,他烦乱地在黑暗中摇着头:“我不想说,你不要问了!”
叶舞怔怔望着他,半晌方轻声道了一句:“那好,我们以后再说,先睡吧。”
说着话,她缓缓躺了下去。
刚躺下却又从床上坐起,从床里摸了条毯子出来,抱到玄夜面前,默默为他搭在身上,刚想转身,玄夜突然伸手抱住她的腰,把自己的脸紧贴在她的后背。
只听他喃喃地道:“为什么是这样子的,我们为什么要这样,这样的日子还要忍受多久?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够真正地彼此拥有,叶舞啊,我不想等了。”
叶舞的心“咚咚”乱跳,只觉他贴过来的身体突变得炽热。
她突觉口干舌燥,口中忍不住低吟了一声:“玄夜——”余音未止已被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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