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二字,脱口而出,不知为何,玄夜心里,竟有了丝淡淡的后悔,他叫了一声“大总管”,一时又不知说些什么,便道:“你们去准备吧,朕想一个人走一走。”
“这,主上一个人——”大总管担心地道:“万一——”
玄夜朝他摆了摆手:“治国夺权方面,朕确实不如那些老匹夫,这些年正好趁闲练了一身武艺,这人生之事,有得必有失,有失,自然也有得,这一切虽非朕所愿,不过大总管,你了解的,放心吧。”
他不待大总管再多说,转身便走入傍晚的楼影里。
一树桃花,开在一座楼宇的边角,晚风拂过,几瓣花朵随之凋下。
花落,春之将残。所有一切盛衰变幻,多少年光,不过瞬间。沧海桑田,世事如斯……
玄夜望着那树,那花,眸中之色渐渐复杂,许久,又复归平静。
等他再走过桃花树,穿过一段走廊,夜色突然就降落下来。
他已走了许久,却仍不觉累。
这些年的时光他并没有白费,不能真正去主掌天下家国大事,至少他练成了世上鲜少有人能练成的绝世武功。身为一国之君,他皇帝做的窝囊,上有战功赫赫掌握军权的王兄,下有朝堂之上两位首辅大人左相与冯太师权倾朝野,他这个皇帝,就只是个空架子而已!
九年寒署,已然把当初那个野心勃勃的少年,磨成了沉着冷静的男子。
喜怒不形于色,还是喜怒早已没办法再拥有?
所以从半年前两位首辅大人争相要娶洛帅府上的三小姐为儿媳妇时,他只是淡淡地坐在朝堂上,听他们从月初争到月底,再从上朝吵到退朝。只有到了最后,当他们终于吵出一个结论,他才终于吃了一惊,随即哑然失笑。
那个结论便是“洛府小姐贤良贞德,举世无双,只有国君才配拥有。”
于是乎,两位大人难得第一次意见相同,共荐洛府小姐为国主新妃。
他们本来为了拉拢洛帅加入各自的政治集团,在不能达成所愿,又不愿便宜对方时,便决定将洛帅府上的这位千金塞入永江这一代手无实权的国君后宫。
如果他们知道这一决定,对他们的将来意味着什么,他们一定不会这么做。
可这世上有谁能够未卜先知,窥破先机?
玄夜自已,也不知道这一次的相逢,将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人生……
他只是走着走着,突然一抬头,便到了望月楼的院门之前。
第三章:再为我唱一首歌(2)
望月楼的院门开着,里面传出来一个含笑的声音:“替我回去谢过主上,这几本书我收下了,有空一定仔细读一读。”
是叶舞。
看来送书的太监也是刚到,只听他们中一人尖着嗓子道:“娘娘太客气了,若没有别的事,奴才们这就告退。”
“好,有劳公公了,公公们慢走,小灵,送几位公公——”叶舞礼貌地与那些小太监们告别。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玄夜的心忽然莫名地一阵慌张。扭头看到院门口有一丛竹子,忙躲了进去,刚躲好身子,小太监们的脚步声便到了门外,只听小灵在门口和他们客套了几句,方真正告辞。
小灵一转身走回院中,顺手便将院门关上。
待玄夜从竹子里走出来,到门前拿手轻轻一推,才发现门被她从里面拴上了门拴。他呆呆在门口站了半天,一时间竟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不管他这个皇帝做的如何不自由,却也从未尝过闭门羹。
或许只是在为,他从没有偷偷站在一位妃子的院外。
夜色随着风声“哗啦啦”从竹叶间落下来,四周一下子黑了起来,望月楼里点起了灯火。她们此时在做什么?想起叶舞的《一千零一夜》以及她那古怪的圈圈画人,她现会做些什么?玄夜忽然充满了好奇。
抬头望了望丈高的宫墙,略一沉思,心中便有了主意。
以他的武功,这点高度本不算什么。
一个纵身,跃上墙头,再一个凌空翻跃,人如大雁一般飘然到了楼上的屋脊,贴着墙面,放眼向侧面的阳台望去,灯笼下的阳台上今天竟然围坐了一大群人。
玄夜数了数,发现整个望月楼的太监宫女几乎全在,他们围坐在一张桌前,桌上堆着瓜果茶水等物,首座上坐着微笑的叶舞,只听她道:“规则大家都知道了吧,由小灵来发牌,自已决定继续要牌还是不要,最后以谁的点数最大为赢,输的人,要为大家表演节目哦。”
“是。”宫女太监们异口同声。
叶舞笑了笑,示意小灵发牌。
不多时第一局的输赢便出了结果,输的是一个叫四喜的小太监,他傻乎乎地为大家表演了栽跟头,笨手笨脚惹得满桌人大笑。第二局输的是个叫红儿的宫女,她的身材婀娜,跳起舞来极有风情。到了第三局时,输的人竟然是叶舞,一时间大家全望着她,有的人说“娘娘天人一般,能和我们同桌而座,便是我们最大的福气,怎敢要娘娘为我们表演节目。”
有的说:“我觉得是小灵做怪,娘娘这等人物,怎么会输呢?”
还有人提议:“这局不算……”
他们七嘴八舌讲了半天,小灵方嘻嘻一笑:“你们呀,不了解我家现在这位小姐,如果她要是和宫里的其她娘娘们一样,你们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了。我们小姐最受不得约束,心向往自由,这半年呆在帅府,她总能想方设法带我跑出去玩,如果实在出不去,我们也是一大群人跟着她在府里闹个不亦乐乎,现在到了王宫,暂时没有办法出去,只能大家一起玩一玩了!天大地大,人海茫茫,既然我们有缘相逢,以后就是朋友……”她这个小丫头极为机灵,平常学叶舞的话和行事作风也学得极快,现在和人打交道,不知不觉就会冒出一些叶舞从现代带过来的词语。
宫女太监们听得“有缘相逢”和“以后就是朋友”,齐齐惊呼“不敢。”
躲在一旁楼外的玄夜听到那句“我们小姐最受不得约束,心向往自由……”时,便呆若木鸡,许久,方心中暗道,受不得约束,向往自由,进入深宫这样一个地方,有哪个人还有资格,有能力也有勇气去要自由?
夜风渐凉,吹在他的脸上,身上,僵做雕塑一般。
不多时,一阵清歌,从一旁楼中突然响起,那声音干净而富有情感,从阳台上飘出,透过沉夜幕,直达云宵的最深处。
“风到这里就停
雨到这里无声
它也在笑我多情
悲伤在雨中等候
漂泊去找河的源头
什么歌可以唱不休
谁把月缺变成月圆
我用未来换你我的缘
从来风花雪月无常
我却不能笑着遗忘
迎着太阳看着远方
我只要你的一个承诺
无论你这话是真还是假
是我心中完美的天涯
迎着太阳看着远方
我只要你的一个承诺
无论你这话是真还是假
我愿陪你走天涯……”这歌虽无管弦伴奏,叶舞却唱的热烈,真挚,极有感情。玄夜呆呆站在夜风中,一时间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胸中澎湃不已,有过一个刹那,他几乎以为自已回到了十八岁。
九年之前,那个初受父王器重的七王子,冲动,自私而又敢于对喜欢的女孩大声说爱的少年,那个不顾一切也要追回她的少年,那个因为求而不得,差点将那可爱女孩子毁灭的少年,那年轻的热情,怨怼,反抗与叛逆,仿佛突然复活。
——在歌音落地的一瞬间。
他呆呆站在夜色中,忘了是身在屋脊上,夜风猛地吹着他的脸,春天湿润,脚下瓦面青苔很滑,他的身体猛一晃动,脚步一个不稳,用力踩了踩脚下,几片瓦便“哗啦”着滑动出声响。
“有人——”
“什么人!”
“是不是鬼啊……”
突然从阳台上探出几个脑袋,第一个,便是叶舞。
第三章:再为我唱一首歌(3)
叶舞探出头的时候,屋脊上已经空空如也,夜风清凉,吹动鬓角的碎发,遥远的夜色里隐隐有道影子箭般射过去,刹那便什么也没有了。
“难道我眼花了?”她喃喃自语。
小灵一边收起桌上的牌,一边道:“或者是风吹的,他们明明说这里刚修萁过,我猜不是修萁的人偷工减料,便是大总管和姜姑姑他们在说谎,风一吹就松动的瓦面,这楼的质量可不怎么样!还不如我们帅府的好。”
她这话一出口,红儿立刻道:“是真的刚修萁过,冯太师和高左相同时交待要好好修整望月楼,洛阳大统领也来看过,没有人敢偷工减料!”
四喜皱眉想了,突然道:“你们说,会不会是鬼?我听说这宫里冤死的宫女最多。你们知道吗,这楼原来叫飞雪楼,是前朝国主那位最后自杀的宠妃……
他的话还没说完,已经有人在朝他打眼色,他呆了呆,却立刻住了口。
叶舞眼波一转,刚想问他“那位宠妃怎么了”时,突听一声尖锐的太监声音从院外传进来:“国主驾到!请洛妃娘娘出门接驾——”
国,主,驾,到。
国主半夜三更突然驾到,让叶舞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国主驾到,洛妃接驾。叶舞带人开了院门,一应礼数演戏般重复一遍,数十分钟后,方将玄夜迎入望月楼中。
“你,您——主上,怎么会这个时候突然来望月楼?”叶舞将一杯热茶递给玄夜。
玄夜接过茶,轻啜了一口,方道:“今天遣人送了几本书给你,你可曾读过?和《一千零一夜》相比又如何?”
“谢主上隆恩,我还没来得及读。”叶舞道:“容我日后一定细读。”
玄夜漫不经心道:“哦,不知洛妃都在忙些什么有趣的事?”
叶舞觉得他话里有异样,却也未想到他会在楼外偷听到望月楼刚发生的一切,因之淡淡道:“都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事,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玄夜笑道:“竟连朕送你的书都没有时间读,洛妃做的事还不值一提么?”
叶舞一楞,凝目望向玄夜。
她的目光,清澈明亮,玄夜竟不敢去接触“你的歌是从哪儿学来的?”他道:“有些熟悉的味道,却想不起来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刚才,是你这个鬼——”叶舞失声惊呼,旋即又平静下来。
是呵,是他又怎么样?
“当今天子,武功高强。”这是洛阳告诉她的。
况且这王宫本就是他的,他要来就来,要走就走,只是,用得着偷偷摸摸吗?
是他这个‘鬼’?他竟何时成了鬼?
“今晚还讲故事么。”玄夜像没事人一样,啜了口茶,目光便胶在了茶杯上。
叶舞摸不准他到底想做什么,只是机械地问了一句:“你还想听吗?”
“想。”玄夜道:“朕还想听你再唱一遍刚才的歌。”
叶舞低头,似有些犹豫不决。
玄夜略显疲惫,声音也淡了许多:“你的歌,让我想起了许多逝去很久的年月,青春,热情,对世界充满了种种向往和理想,我从没有想到一首歌竟有这样的魔力,可是,确实想起它们了。感觉到胸口的血,不再冰凉,冷漠,它们是热的。甚至让我觉得,一切还不算太迟,还有拼搏的余地。如今我竟忍不住想要相信,你叫做叶舞。你,叫做叶舞吗?”
“是。”
“再为我唱一首歌吧——”
……
第四章:故人(1)
叶舞为玄夜唱了一首歌,那首歌,在现代叫做《天涯》。
第二天,玄夜便下令让整个王宫的乐师乐工们到了望月楼。
“国主吩咐,让我们前来跟着洛妃娘娘学习新音乐。”乐师乐工的总管如是说,他叫做孟龟年,在听到他名字的第一瞬间,叶舞便想到了历史上那个盛世繁华的大唐中的一位名伶,他的名字,也叫龟年,却姓的是李。
“跟我学习新音乐?”她先是楞了半晌,即而喃喃道:“多来米发梭拉西,1234567……我哪里会什么新音乐,只不过会哼唱几句罢了,你们这样兴师动众,实在让我有些诚惶诚恐。”
孟龟年毕恭毕敬,道:“无妨,只要娘娘为我们哼唱上一遍,臣便可以写出谱子。”
叶舞笑了笑,请他们上楼,随兴唱了几首自已喜欢的现代歌曲。她一边唱,孟龟年便在一边拿笔写写画画,当叶舞第二遍再唱时,他已经能拿着古琴为她伴奏。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睡
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
……
叶舞低声吟唱,孟龟年古琴轻和,无尽的温柔和感动便浅浅从歌曲中四漾散开,一众乐工和望月楼的人全都听呆了,一曲完毕,整个楼中寂静无声。
“啪啪啪……”
一阵疏落的掌声突然自门口响起,一位恍若神仙妃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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