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梅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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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梅拉-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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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没有多久就准备好了。在这之前我一直在写日记;然后我跪着向上帝祈祷,愿我不会有理由为我的依从而后悔。

罗宾以很快的速度赶着马车;当我们到达星期日夜间在那里投宿的小镇时,他给马喂了饲料;然后说,如果我不会过分疲乏,那么他将披星戴月,争取在当夜赶回到主人家中,因为在那个小镇和邻近布兰登宅第之间没有适合在夜间投宿的地方。我说,我不希望在路上躺着过夜;如果能赶回去,我将会很好地支撑下来;于是我们就往前赶路。

不过我们到达主人家的大门时,已经一点钟光景了。人人都已休息了。但有位帮手从朱克斯太太那里拿到钥匙,把大门打开了。那些马已疲累不堪,几乎都没有力气走进马厩里去。我从马车中走出来,由于过度疲劳,就倒在地上,心里觉得我的手和脚已经不中用了。

朱克斯太太胡乱地穿上衣服走下楼来。她举起双手,抬起眼睛,仿佛对我回来感到奇怪;我觉得她对马比对我表现得更为关怀。不久,有两位女仆来了;我支靠在她们每人的一只胳膊上,勉勉强强地上了楼。

主人好像病得很重,这一天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亚伯拉罕(他接替约翰)守护着他。他走到我身旁,告诉我们,主人睡得很熟,没有听到马车进来的声音。我听到这点很高兴;虽然他的卧室朝着花园,位于这个宅第的另一边,但我原以为马车夫和其他正醒着的仆人们大声说话,即使在这个屋子最远一边睡得最熟的人也会被打扰的;况且罗宾还赶着马,经过铺石路,发出了卡嗒卡嗒的响声,其实他并不需要走那么远的路。

朱克斯太太说,他得了发烧的病,已经给放了血①。她谨慎地叮嘱亚伯拉罕,当主人醒来时,不要告诉他我已回来了,因为担心会使他吃惊,增加他的热度,而且说实在的,也不要马上跟他谈起我的任何事情,等到早上再由她去向主人透露这一消息,因为那时候她要去看他的病情。

①古时西方国家治病的一种方法。

朱克斯太太强迫我喝了几乎半品脱加热的葡萄酒;酒里加了香料,十分芳醇和提神;然后她在她床上腾出一部分地方给我睡;我睡得十分香甜,这是我未曾希望到的。

星期二上午

朱克斯太太起床后立即前去了解主人的病情如何。他过了很好的一夜;由于喝了大量的白葡萄酒——乳清①,热度已退了不少。她对他说,她要告诉他一个消息,不过他一定不要吃惊。他问,“什么消息?”她说,帕梅拉回来了。他自己支撑起身子,“可能吗?”他说。“可不是,早已回来了!”她告诉他,我是昨夜回来的。这时科尔布兰德来到门口,打听主人的健康情况,他要他进去,并十分高兴地听他叙述我欣然同意回来,以及我愿意当天夜间就回到家中的情况。他说,“这些娇弱的女性比我们男人更经得起疲劳。不过她通过这件事向我表明,她欣然接受我的要求,这很好。朱克斯太太,请好好照料她的身体。让她今天整天都不要起来。”她告诉他,我已经起床两个钟头了。“请问问她,”他说,“她是不是肯费神来看看我。如果她不想来,那么我将起床,去照料她。”“说实在的,先生,”她说,“您必须继续躺着。毫无疑问,她会把侍候阁下看作是她的责任。”“如果她不愿意,”他说,“那就不要过分催促她。”

①一种药用饮料,由西班牙或大西洋东北部加那利群岛生产的白葡萄酒和乳清混合制成。

她来到我跟前,把这个情况告诉我;我说,我极愿意去侍候他。我确实渴望见到主人,而且对他病得这样厉害感到非常难过。于是我就跟她一起去了。“她会来吗?”我刚走进房间他就问道。“是的,先生,”她说,“她头一句话就说,‘极为愿意。’”“好极了,多叫人高兴!”他高兴地说。

他一看到我就说,“啊我的帕梅拉!你已经使我的身体康复多了。我感到不安的是,我要在这样不合适的地方,以这样不合适的方式来向你表示感谢;你愿意把手伸给我吗?”我把手伸过去,他热情洋溢地吻了它。我向他表示,看到他病得这样重,我感到很难过。“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就不会生病,”他说,“我早已好了。”然后又吻了我的手。“你不会为这种好心肠感到后悔的,”他又说,“你经受了这样极大的疲劳,我很遗憾。没有你的生活就不是生活!如果你拒绝回来(我几乎无望你会答应我的请求),那么我相信,我的病情将会加重;大家都说我病得很古怪,我也不知道自己病成什么样子;但是现在我立刻就会康复了。朱克斯太太,”他又说,“您不用请哈珀大夫从斯坦福到这里来了。因为这位可爱的人儿就是我的医生,而她不在这里我就会生病。”

朱克斯太太的神色显得特别古怪,我无法把它形容出来。总之,除了她这人的五官之外,其他人的五官都难以表露出这种神色;她半惊讶半不悦,眼睛那样斜看着!然而好像只是一刹那的时间,她的不高兴就已消失不见,仿佛她已嘱咐它躲藏起来了;接着满脸露出一副为难、做作的笑容,仿佛(我后来这样想)她看到主人对我所表示的厚爱,要是她能自夸有她的一些功劳,那她就高兴了;虽然从她最初露出的面容来看,我敢说,她巴不得我远在一百英里之外,永远别回来才好。

主人要我在他的床边坐下;我转过脸去,像是要找一张椅子;这位巴结讨好的女人就拿来一张椅子;在他几次嘱咐下,我坐下了。然后他问我,我是否已答应他的请求,派人到我父亲那里去索取我以前的那包信。我告诉他,我已这样做了,并希望将会取到。他高兴地说,我是双倍地可亲可爱。

我说,鉴于他必须休息,我请求他允许我离开。我又说,我将为他迅速痊愈而祈祷。“亲爱的好女孩子,”他这样称呼我,然后低下头去;我离开了。我事后回忆,我猜想他从我离开时的神色与态度中已经觉察到我内心的种种感情了。请宽恕我,亲爱的父母亲。不过如果真是这样,我对它也无可奈何。

下午他起床了,并派人请我到他的卧室中去。他的健康情况好像已经好多了,他的心似乎也已经好得多了(我为这感谢上帝)。疾病有时是一种多么可喜的天意。他跟我在一起时十分从容和高兴。朱克斯太太在那里,他就对她说,“我的好帕梅拉答应我的请求,高高兴兴地回到这里来,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朱克斯太太,我想我们应当允许她完全自由行动;如果她愿意乘坐四轮轻便马车出去兜兜风,那就请满足她的要求,不要向她问任何问题。”

他拉起我的手,说,“帕梅拉,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我知道你不愿意问起它,但却会高兴听到它:在你走之前,我已经不再让威廉斯因为欠我的钱而关押起来了;这位可怜的人遇到这件事在言行上曾经怎样表现我不去说,但他那时拿不出保释金;如果没有新的理由,我不会再逼他偿还那笔钱。他获得自由已有一些时候了。但我希望,你现在不要去见他。”

“先生,”我说,“我不会故意做任何使您不满意的事情;威廉斯先生获得自由我很高兴,因为我曾是造成他不幸的根由。”虽然我很想为那位可怜的先生辩护,但我不敢多说别的了。“先生,”我又说,“戴弗斯夫人非常爱您,她竟会招致您不高兴,我感到很遗憾。我希望这不是由于我的缘故。”

他从背心口袋中掏出一个文件夹,说,“这给你,帕梅拉;你回到卧室去时,把它读一下。你会看到这是戴弗斯夫人寄来的一封信。请让我了解你对它的看法。”

他觉得身体困倦,昏昏欲睡,并说想躺下来,休息一天;明天上午他如果好一些,打算乘坐马车出去兜兜风,因此我就离开他,回到我的内室,阅读他交到我手中的那封信;信的内容如下:

“弟弟,请允许我告诉你,现在有一些人跟我在一起;他们怀着一片善意,让我了解到你的某一项活动,它使我坐卧不安。我不打算向你道歉,就把我的全部想法向你写出来。我怎么想得到,我的弟弟竟会这样卑鄙地把母亲的侍女拐跑,并把她监禁起来,使她远离她所有的亲人呢?不过母亲逝世后,你不愿让这个妞儿到我这里来,我本可以猜想到,你当时是不怀好意的。你一定不是想跟她结婚,而是想让她成为你的情妇;如果是后一个目的,世界上坏女人不是多得很吗,你又何必要会糟蹋一个可怜的妞儿呢?母亲是很喜爱这个妞儿的,她也确实是个很好的女孩子。至于结婚,我想你并没有考虑这一点。你的高傲一定会使你不屑于考虑这样做。如果情况不是这样,那你将是完全不可原谅的。不过,其他的一些人向我暗示,你虽然高傲,但却卑贱到居然去考虑与她结婚这件事;你似乎已被这个女孩子深深地迷住了。虽然我认为这一定是毫无根据的猜测,但它却使我极为放心不下。弟弟,请考虑一下,我们的家庭并不是一个暴发户,它与这个王国中最高贵的家庭一样古老;在几百年时间里,从没有听说它的子孙后代曾由于不相匹配的婚姻而使自己出丑丢脸;你知道,这个国家中有一些第一流的家庭曾经建议与你联姻结亲。如果你是个新近才显贵起来的家庭的后代,或者如果你的祖先虽然属于你似乎喜欢的下贱社会,但你已是隔了一两代人的后代,那倒会是另一回事。我要告诉你,如果你竟能这样卑贱地降低自己的身份,那么,我以及我家里所有的人就将与你永远断绝关系。你外貌英俊,才智横溢,拥有规模宏大的庄园,没有任何债务,钱财也很富有,它们是先辈世世代代传下给你的;你的血管中流着祖先们没有受到污染的血液。你竟这样贬损自己的身份,我想起来都无法忍受;若你要去糟蹋那个妞儿,你的心就太邪恶了。因此,请让我恳求你把她送回到她的父母亲那里去。请给她一百镑左右的钱,让她跟一位与她身份相等的老实人一起过幸福生活;这样既保全你的荣誉,也符合你平日宽厚待人的精神。

“你应当明白,我这样直言不讳地劝导你,是出于我一片真诚的姐弟之爱,是出于我对你荣誉的关心。因此,我就不需再作其他解释了。

你感情深厚的姐姐

B.戴弗斯”

亲爱的父亲和母亲,这是一封什么样的信啊!人们可以看到,富贵的人们是怎样看不起穷苦的人们!然而我们早先原本是完全平等的。这些高傲的人们肯定从没有想过,生命是个多么短暂的阶段;他们尽管自负得意,但总有一天①将会跟我们完全拉平,不分高低。有一位哲学家②考察过一位国王的头盖骨和一位穷人的头盖骨,发现它们并没有任何差别。而且,最富有的亲王与最贫穷的乞丐,在世界末日也将由同一位伟大与公正的审判官来审判;这位审判官将不根据他们在世时贫富贵贱的境况来区分;相反的,他要看看他向他们双方提供的机会被他们忽视的情况如何,然后根据这一点来区分他们;因此他们当中一个人被定的罪就一定要比另一个人大些;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一点吗?可怜的人们!我觉得他们的高傲是多么可怜!他们目空一切,对身份低微的人们不屑一顾。如果我的心灵有一天被他们的恶习所毒化或污染、对那些身份低微的人们冷眼轻视,毫不体谅,那么,天主,请让我脱离他们那高贵的环境吧!

①指死亡。

②指戴奥吉尼斯(Diogenes,亦译第欧根尼),希腊大儒派哲学家,他曾对古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大帝说,他没有发现亚历山大父亲的头盖骨与他奴隶们的头盖骨有什么差别。

再说,假定这些高贵的人们能够追根溯源,查出他们祖先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或甚至五百年的历史,那么他们怎么知道,那些穷苦的家庭(虽然它们并没有对它们平淡无奇的活动保存十分详尽的记录)早先的家系不是跟他们的一样源远流长呢?这些现在被他们鄙视冷落的暴发户,一两百年以后有些家庭可能会因万贯家财而洋洋得意,而他们自己的子孙后代那时倒可能破落衰败,在别人面前低三下四,忍辱含垢;他们现在怎么能够确信今后不会是这样呢?也许正是人类的虚荣心作祟,加上人事的变化无常,又有管理宗谱纹章的机构进行帮助,才促使一些家庭傲慢自负,不把其他家庭当一回事的!

这时我回忆起我曾读过的以下诗句,诗人在此以一种更好的方式来表述他的观点。

贤明的神意

不同的人们履行的职责各不相同,

有些人编树篱,有些人挖沟掘洞,

还有身份低微的奴隶全都有用,

他们辛辛苦苦地劳动,

为富人们把衣食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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