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一只胳膊,我当时觉得他看上去比平时更高了;他是个身材高大、威风凛凛的人。“我命令你你就该回来,”他依旧没有向我移动一步。
我能做什么呢?慢吞吞地移动着不情愿的脚步,我回去了;看到他露出怒气冲冲的神色,我就把双手合拢,哭泣着说,“先生,请宽恕我吧。”“不,”他说,“你还是说,‘魔鬼,请宽恕我吧。’你已经给了我一个资格,帕梅拉,如果我按照这种资格来行事,那就请你别责怪我了。”
“先生,”我说,“请允许我恳求您宽恕我。我对我的大胆无礼真是感到很遗憾;但您确实没有像一位正人君子那样对待我;当您显得不正派的时候,我如果还婉转、斯文地说话,那怎么能表达我的憎恨呢?”
“地地道道的傻瓜!”他说,“我对你做了什么不正派的事情了?星期天夜间我真是鬼迷心窍,没有把决心进行到底,否则你那放肆的嘴巴,就不会对我这些微不足道的亲密表示作出这么坏的解释了,实际上,我的这些表示,只是表露出我对你的爱和我的痴愚罢了。现在走吧,”他拉着我的手,又把它从身边扔开,说,“去多学些智慧吧。我将把我对你愚蠢的好感撇到一边,表现出我本人应有的权威。走开吧,”他重新摆出傲慢的神态说道。
“先生,”我说,“如果我不是永远跟您离别,那么,在您原谅我之前我是不能离开您身边的。我跪着请求您原谅我。”这时我向他跪了下来,“我对自己的大胆无礼确实感到遗憾,不过,您一会儿安慰我,一会儿又威胁我,我看到您这样行事,就觉得您岂不是实际上已等于承认想要糟蹋我吗?这样我除了用语言来表达我的想法外还能做什么呢?我对破坏我贞洁的每一次企图除了用强烈的语言来表露我内心深处的深恶痛绝外,还能用其他什么语言吗?先生,请为我评断一下吧,我希望您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请为我评断一下,并原谅我吧。”
“什么,”他说,“在你为你的过错大胆进行辩护的时候,要我来原谅你吗?你为什么不说,你将永远不再冒犯我呢?”“先生,”我说,“我将努力永远保持对您的礼貌,对您的尊敬,这是我对我永远尊敬的老夫人的儿子所应保持的;老夫人曾经教导我,要不惜牺牲生命来维护贞洁。先生,请下命令从我这里要走这条生命吧,我将高兴地献出它,来表示我对您的服从。但是当我的贞洁遭受危险时,我却不能忍气吞声,不能逆来顺受。您善良母亲参与营造的这个建筑物,先生,请看在上帝的分上,不要把它摧毁吧。”
他仿佛被感动了,但仍生气地说,他这一生从没见过这样的傻瓜!他在我身旁默默地走了几码路之后,终于走进屋子里,同时嘱咐我在午饭后到花园里去侍候他。
星期三夜间
亲爱的父母亲,我现在向你们叙述这样一个情景,它会惊动你们的希望和忧虑,就像它惊动我的一样。情况是这样的:
主人吃完午饭后,散步到马厩去看他的马群;然后回到屋子里,打开女管家起居室的门,朱克斯太太与我正坐在那里吃午饭。他进来时,我们两人都站起来,但是他说,“请仍旧坐着,继续吃你们的午饭吧。朱克斯太太告诉我,你的胃口很差。”“确实很差,”朱克斯太太说。“很不错了,先生,”我说,“如果考虑到——”“你别说什么如果考虑到了!”他说,“漂亮的面孔。”接着就轻轻地拍拍我的脸颊。我脸红了。他的心情这么好,我感到很高兴,但不知在他面前该怎么坐着,也不知道我的一举一动该怎样才得当。“帕梅拉,”他说,“我知道你善于切向,我母亲时常这样说。”“先生,”我说,“老夫人在各种事情上对我都很好;她同几个最要好的朋友聚会时,常常让我在她餐桌上招待客人。”他嘱咐我把鸡切开,我照他的话做了。一现在,”他拿起一把叉子,把一个鸡翅膀放到我的盘子里,“让我看你吃这个。”我服从了,但对他过分亲密和纡尊降贵的表现感到局促不安。你们想象不出,朱克斯太太当时是什么表情,她对我仿佛有多么尊敬;请相信,她当时称呼我为好夫人,同时极力劝我吃一小块馅饼。
主人在房间里转了两三圈,一边沉思默想着,显得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加认真地在思考着。最后他走出去,说,“我现在到花园里去,帕梅拉,你知道我在吃午饭前对你说的话。”我站起来,行了个屈膝礼,说,我会去侍候先生的。“好吧,好女孩子,”他说。
“唔,”朱克斯太太说,“瞧事情将会怎样发展了,啊夫人,”她又这样称呼我,“我相信您将成为我们的女主人了;然后我知道我将会落得个什么结局。”“啊!朱克斯太太,”我说,“如果我能保持贞洁,这就是我最大的志向;我希望任何诱惑都不会使我改变决心。”
尽管我没有理由对他在午饭前对我的态度感到高兴,但我还是赶快去侍候他。
我看到他正在池塘旁边散步,这个池塘曾经在我经历过罪恶般的绝望时,几乎断送了我的生命。就在这个池塘旁边,离我曾进行过可怕的内心斗争的地方不远,现在我所怀的希望已开始露出曙光了,如果这些希望不会再遭到挫折的话。有时我甚至冒昧地指望从此有一个可喜的预兆,仿佛万能的上帝要向你们的女儿显示:当她过去由于缺乏远见,极度恐惧,以为不可避免地要遭受糟蹋时,她并没有自暴自弃,而是信赖上帝的仁慈,采取这样的态度是多么正确。
“唔,帕梅拉,”他高兴地说,“不需要向你请求或向你发一个新的命令,你就到我这里来了,我感到很高兴。我喜欢我的愿望能得到满足。请把你的手给我。”我就把手伸给了他。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同时一直紧握着我的手,最后说,“我现在要认认真真地跟你谈一谈。
“你极为小心谨慎;你有很强的洞察力,像你这种年纪的人一般是不会有的,而且我认为,你也不曾得到过培养这种能力的机会。在我看来,你似乎有一颗坦诚、直率和宽厚的心;你的容貌十分可爱,在我眼中,你胜过你们女性中其他所有的人。所有这些优点使我深深地爱慕你,我多次说过,没有你我生活不下去;我真心诚意地愿意与你共享我的财产,并按照我自己的条件使你成为我的人。”他这时停住了。“啊,先生,”我说,一边想把我的手轻轻地抽出来,但他却把它握得更紧。“听我说完,”他说,“你完全拒绝了这些条件;而你所采取的态度却使我更加爱慕你。上个星期天夜间你跟朱克斯太太那些有趣的聊天是多么诚朴、美好,在我到你的床上去之前,它就已把我的决心打消了一半。我看到你时时处处都极为小心地提防着,设法保持你的贞洁,因此,虽然我希望看到相反的情况,但我却不能不承认,我对你的热恋却因此反而更为增进了。不过现在我还要再说些什么呢,帕梅拉?我想请你在这件事情上充当我的顾问,尽管也许并不是为我作出最后决断的审判官。
“你不会相信,”他继续说道,“我是个很放荡的人。到现在为止,我没有什么罪大恶极的行为。把你强行拉到这个名第中来,并把你监禁在这里,也许是我一生中最为强暴的行为之一。如果我完全放纵我的情欲,那么到现在之前我就可以满足它,而不会对你表示懊悔与怜悯了;当你完全处于我的控制之中时,我的懊悔与怜悯已不止一次使你暂缓受害。
“但是,我还能做什么呢?请考虑一下我引以自豪的地位吧。我不想结婚,一想起它我就忍受不了,甚至地位与我相等或比我高的女人我也不想与她结婚;我已拒绝了好几桩这样的求婚。按照世人的判断标准,我们之间有着极大的距离,这样我怎么能考虑让你成为我的妻子呢?然而我必须有你;我不能容忍在你的爱情中由其他任何人取代我的想法。正由于这种担心,我才恨威廉斯这个名字,并采用了一种就我本性来说不应当采用的方式来对待他。
“现在,帕梅拉,请为我判断一下吧;既然我已把我的思想这样直言不讳地告诉了你,同时我从你的眼神和发红的脸色中,从我所看到的你正在内心斗争的慌乱中,也看到了这个问题在你思想上的重要意义,那么,请用同样开诚布公的态度告诉我,你认为我应当做什么,以及你想要我做什么吧。”
他以这样纡尊降贵的态度所作的表白是我完全意料不到的,我不可能把我听后的激动心情表达出来。因为,我的天呀!他采取了这样的态度,对我严密防护的思想是个重重的打击,我觉得需要用我所有有限的辨别力去挡住它。我扑倒在他的脚边,身子哆嗦着,简直站不住。“啊先生,”我说,“请别让您可怜的仆人心慌意乱吧!啊请饶恕可怜的帕梅拉吧!”“清爽爽快快地说出来,”他说,“并告诉我,你认为我应当怎样做?”“我不能说您应当做什么,”我答道,“我只是恳求您不要想法来糟蹋我;如果您认为我是贞洁的,如果您认为我是真心诚意想要做个清白正派的人,那就请允许我回到我可怜的父母亲那里去吧。我将向您发誓,不经您认可,我决不会跟别人订婚。”
他仍坚持要我对他的问题作出更为明确的答复:我认为他应当怎么办。我就说,“至于您应当怎么办,您想知道我对这个问题的可怜想法,那么我必须说,我认为您确实应当重视社会的舆论,避免作出任何辱没您门第与身份的事情。如果您真正让可怜的帕梅拉感到荣幸,对她表示厚爱,那么稍过一些时间,当她不在您身边,当我们女性中有更合适的人与您在一起互诉衷情时,这一切就将有效地使您克服对一个人曾经产生的好感,而这个人跟您的地位是很不相配的。先生,这就是我所能提出的最好劝告。”
“迷人的人儿!可爱的帕梅拉!”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愉快的热情说道,“你这种宽宏大度、毫无私心的态度,与你其他所有的表现是一脉相承,完全一致的。但是请更加明确地告诉我,在这种情况下你想劝我做什么。”
“啊先生,”我说,“请不要利用我的轻信,也不要利用我毫无顾忌、坦白直率的心;如果我是这个国家的第一夫人,而不是可怜、卑贱的帕梅拉·安德鲁斯,那么我将会告诉您,也能告诉您。可是现在我不能再说别的了。”这时我低下头,脸上布满了慌乱的神色。
啊亲爱的父亲和母亲!我现在真为自己感到担心,我也知道你们现在实在为我担心。虽然过去他对我进行了各种残酷的考验,虽然我一直郁郁不乐地感到无比忧虑,但这一切都没有使我恨他,我现在开始担心,我已清楚地明白这是什么原因了。
但是靠着上帝的帮助,请你们仍旧放心,我不会做出你们帕梅拉所不应当做的事情;如果我发现这种貌似真正爱情的假象仅仅是装出来哄骗我的,那么我就要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能像这样卑劣和可憎的了。如果真像大家所说和我所希望的那样,他并不算是男人当中最坏的人,那么我也会认为,没有什么东西能像男人的心这样狡猾、不可救药的了。
他接着很坦诚地说,“我不会让你感到心慌意乱,帕梅拉,但是我希望我能确信;你会爱我胜过爱其他男子;世界上没有任何男子曾在你的感情中占有一席之地;在爱情中我的妒忌心是很重的,如果我认为,你在心灵中常常秘密地跟其他任何一个男子喁喁私语,即使它还没有成为你的一个愿望,那么我就不能原谅自己为什么要坚持对你的爱了;如果你没有把这一点坦率地告诉我,那么我也不会原谅你。”
由于我仍旧跪在池塘旁的草地边缘上,他就在我身旁的草地上坐下来,用胳膊搂着我。“我的帕梅拉为什么犹豫不决?”他说,“你为什么不能像我所希望的那样,如实地回答我呢?如果你不能,那就说吧,我会原谅你的。”
“啊先生,”我说,“并不是我不能不假思索地回答您的问题;确实并不是;但是有一次您以为我没有听到时,您曾对朱克斯太太说了一番话,这些话现在浮现在我的脑子里,它使我愁绪满怀,担心我现在遇到的危险比我过去所遇到的危险更大。”
“帕梅拉,你太忧虑、太傻气了,”他说,“我目前的心情能保持多久,我将不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的高傲自负在内心中斗争得很激烈;如果你怀疑我,那么我不会强迫你,非要你信任我或非要你有什么看法不可。我现在所说的话是真心诚意的,我盼望你也会这样,并直截了当地回答我的问题。”
“先生,”我说,“我觉得我还不了解自己;您的问题带有这样一种性质:我本只想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