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吃过早饭,便言到园子里走走,刚到沁芳亭,便瞧见三春结伴而来,湘云笑问道:“你们这是往哪去?”探春道:“今日里大太太家的刑岫烟,薛姨妈家的宝琴,大嫂子家的李纹李琦来了,方老太太打发我们去见呢。”惜春只问黛玉:“好姐姐,你可去不去?”
黛玉知她定是要去的,若自己不去,她必多番不愿,只道:“既这般,我也去瞧瞧。”方言罢,惜春便笑道:“自好,我们可一同去?”紫鹃笑道:“这可不成,不过寻常的衣服,哪里能见外人,几位姑娘便先去才好。”湘云笑道:“我到底是客,便随林姐姐一同。”
说罢,二人只回潇湘馆换了衣裳,往贾母房里去了。
说道刑薛李几人,原是邢夫人的兄嫂带了女儿来进京投奔邢夫人的,可巧凤姐之兄王仁也进京,两家打一处来了。走至半路,正遇见李纨之寡婶带着两个女儿李纹李绮也上京。大家叙起来又是亲戚,因此三家一路同行。后有薛蟠之从弟薛蝌,因当年父亲在京时已将胞妹薛宝琴许配都中梅翰林之子为婚,正欲进京发嫁,闻得王仁进京,他也带了妹子随后赶来。所以今日会齐了来访投各人亲戚。
大家见礼叙过,贾母非常欢喜,一面叙些家常,一面收看带来的礼物,一面命留酒饭。凤姐儿自不必说,忙上加忙。宝玉见了来了这么几个姐妹,只笑道:“这倒好,咱们的诗社倒是能兴旺了,她们倒像一把子四根水葱儿。”
湘云方和黛玉过来,听了,便笑道:“爱哥哥,你们家本就四根水葱儿的,如今哪里又来得四根水葱儿?”一语未了,黛玉笑道:“哪里来的这么些水葱,倒是你家种的不是?”贾母见黛玉来了,越发的欢喜了,复又给众人介绍厮认一遍。
几人相互见礼,薛宝琴自然同她婶娘姐姐叙旧,李纹姐妹同李纨闲叙,刑岫烟内向,只垂头不语,三春姐妹自然无趣,不过和宝玉笑闹一番,便各自散了,当下,李纹李琦姐妹随李纨住稻香村,刑岫烟随迎春住一处,倒是王夫人甚喜宝琴,认了作干女儿,贾母只让她同自己住了,挡下安插定了,可巧史家又迁了外省大员,贾母不舍湘云,便留下住了,湘云只执意同黛玉一住,倒也罢了。
可巧众人伴着回园时,贾环不知从哪里跑来,正撞着了宝玉身上,宝玉只骂道:“你又乱窜些什么,从来都是这样,若是撞着了你姐姐们,可怎么的好。”贾环便垂着头不说话,探春只道:“你不去学堂,又在这里做什么,不在姨娘房里,这么胡乱窜的,像个什么话。”别人还好,每每探春骂了他,贾环边委屈的掉泪,只道:“你们都是姑娘爷们,我不过是一个人人瞧不起的哥儿罢了。三姐姐哪里知道姨娘同我的苦。”
黛玉正和湘云说笑,便听着宝探责骂贾环的声音,倒是许久没见着贾环,黛玉上前正瞧见他抹泪,便笑道:“环儿,可怎么了。”见着黛玉,贾环越发的大哭起来,道:“他们都瞧不起我,都笑话我。”黛玉边替他抹泪边道:“我同你说过多少回了,任他们去的,瞧着他们做什么,难不成你只靠着他们活,男儿志在四方,流血不流泪,你几时听了我的话。”
贾环复擦了泪,道:“他们说我我自不理的,只他们瞧不起姨娘我便不依。”探春便道:“你们也不成个体统,首先要自己尊重才是。”惜春道:“这倒是了,环儿如今也是上了学的人,哪里还任着别人教唆聒噪不成,依我的,谁若不尊重了,只打一顿撵了出去。”
黛玉笑道:“且别哭了,如今我们都去园子里,你可去?”贾环喏喏的道:“他们不许我去。”宝钗忙笑道:“环兄弟怎得说这话,好歹你是个爷们,谁不许的?”宝玉道:“罢罢罢,他这么个人,去了,还不是徒惹姐妹们生气。”贾环手一缩,黛玉只道:“且别听他们,我只带了你去我院子你,我倒要瞧瞧谁不许的,昨日内务府才送了几个新巧的西瓜,咱们一处吃去。”
湘云也忙着将贾环送上马车,笑道:“如今我倒是沾了你的光,林姐姐不许我吃,倒是许了你。”黛玉笑道:“就你促狭鬼的。”
探春只低头不语,也不知想的是些什么?
第二节。
第二日一早,窗上光辉夺目的,以为晴了,哪知是下了一夜的大雪,映得这般。贾环昨夜里便打发了人送回贾政处,独同惜春湘云贾环几个在潇湘馆里谈笑,只关门不许开,任谁都不许放进来,黛玉几人又好生的嘱咐了贾环一番,此后贾环定与别个不同,一时间倒是贾府里三辈的爷们,也只望着他罢了,这是后话。
咽过早饭,便听得李纨派人来说贾母命人送了新鲜鹿肉来。湘云听了,喜道:“这倒是好玩意,咱们只自个弄了,又玩又吃,快打发人往厨房里说一句,不许她们弄。”一时又命几个小丫头在到各个院子里去请人,往芦雪广去了。
湘云只让黛玉去了,自己却不知到了哪里,李纨等来时,正闹道联诗出题,却不见湘云宝玉两个,正说着,只见李婶也走来看热闹,因问李纨道:“怎么一个带
玉的哥儿和那一个挂金麒麟的姐儿,那样干净清秀,又不少吃的,他两个在那里
商议着要吃生肉呢,说的有来有去的。我只不信肉也生吃得的。”众人听了,都
笑道:“了不得,快拿了他两个来。”黛玉笑道:“这可是云丫头闹的,我的卦
再不错。”
一时找了他们来,只见老婆们拿了铁炉,铁叉,铁丝纟蒙来,李纨道:“仔细割了手,不许哭!”说着,同探春进去了。众人一齐来至地炕屋内,只见杯盘果菜俱已摆齐,墙上已贴出诗题‘韵脚‘格式来了。宝玉湘云二人忙看时,只见题目是“即景联句,五言排律一首,限二萧韵。”后面尚未列次序。李纨道:“我不大会作诗,我只起三句罢,然后谁先得了谁先联。”
众人跟笑闹一番,只推凤姐为先,一时凤姐笑道:“你们到底别笑话我,我只有一句粗话。”说罢,喝了一口酒,道:“一夜北风紧。”一时李纨便赶快的记了。众人便接二连三的联了下去,湘云吃的急了,只站起来道:“龙斗阵云销。野岸回孤棹。”宝琴也站起道:“吟鞭指灞桥。赐裘怜抚戍。”湘云那里肯让人,且别人也不如他敏捷,都看他扬眉挺身的说道:加絮念征徭。坳垤审夷险。
一时间,众人都不作声,便只看宝钗宝琴黛玉三人同战湘云,十分有趣,哪里还顾得联诗,只是看着笑,方是李纨道:“够了,够了。虽没作完了韵,賸的字若生扭用了,倒不好了。”说着,众人细细的评论了一回,独湘云的多。
众人正自评论时,只见几个小丫鬟跑进来道:“老太太来了。”众人忙迎出来。大家又笑道:“怎么这等高兴!”说着,远远见贾母围了大斗篷,带着灰鼠暖兜,坐着小竹轿,打着青绸油伞,鸳鸯琥珀等五六个丫鬟,每个人都是打着伞,拥轿而来。
大家复笑闹一阵,贾母也只略坐罢,不碍着她们玩耍,说着,仍坐了竹轿,大家围随,往惜春处去了。
在惜春那瞧得许多画,独一副《双艳图》,众人瞧了,都笑道:“这到底同琴姑娘像。”贾母自觉宝琴比那画还艳丽些,又往薛姨妈问了她的生辰,薛姨妈只想着将许了宝玉,只到底配了梅家,也不好说,便作罢。
宝琴笑道:“我自幼随父兄各处走走,做了十首怀古绝句,你们且替评评。”一时,拿了纸笔,将那绝句撰写出来,众人看了,皆说这自然新巧。
众人方笑闹时,便有人来回凤姐:“二姨奶奶病了,平姐姐打发问奶奶的意。”因着众人都在,凤姐只道:“平儿如今也懒了,既病了,还不打发去太医院请太医,如何也来问了我。”贾母只笑道:“到底她是个忠心事主的。”凤姐自是答应了。
到了晚间,尤二姐吃了那药,只不住的腹痛,到了五更时分,竟然小产了,瞧时,却是一个已成型的男胎,贾琏自是悲痛不已,凤姐也只上香祷告,独那个秋桐,仗着自己是贾赦给贾琏的,比尤二姐还多几分脸面,只在那骂道:“这会子落了胎,倒不知是姓张姓李。”
哪里知道到了第二日,尤二姐便吞金而亡,一时贾琏房中悲怯不止,凤姐只不拿银钱出来做与尤二姐装殓,在贾琏面前哭穷,还是平儿偷拿了私房钱与贾琏,方才作罢,黛玉得了消息,只叹道:“二嫂子如今这般,只怕到底惹的二哥哥不快。”又命紫鹃拿了银钱给贾琏,只聊表心意,到底黛玉同三姐也算的是个知己的。
闹了这样的事,园子的姐妹们虽说略叹息两句,到底也无大关系,任是每日里热闹的紧。
十七回 温泉温情
第一节
自尤二姐死去之后,虽说少不得叹息几句,黛玉想来尤三姐那一个还在林家,也不过略同宝琴等嬉闹了几日,便家去了,湘云本想随,黛玉只道:“到底姐妹们都在的,你日日同着我,我家中自有事不便,也顾不着你,不过几日我便回来,或者打发人来接你岂不好?”听了这话,湘云方作罢,只还是住在潇湘馆不言。
黛玉回了家,见家中紧紧有条,一概婆子丫鬟各司其职,倒是略见着当初贾敏管家的范儿。王嬷嬷见黛玉回了,笑道:“姑娘这回可去得久些,殿下都来了好几回。”黛玉脸一红,道:“嬷嬷也取笑我,他爱来是他的事,与我何干,我自和姐妹们玩闹,他一个爷们,惦念着作甚么。”虽如此说,黛玉心里却是欢喜的,从那心底,泛出一丝丝的甜蜜来,只醉红了脸,迷热了心。
听闻黛玉回来,三姐自从內间迎了出来,见黛玉一身缟素,自知是因二姐之事,一时悲苦,又笑又哭道:“姑娘不必这般,我那姐姐被琏二爷迷了心,我早劝过她,那样的世家大族,他又有那么个正室奶奶,哪里讨得好,如今张家来告,她自己在那府里也过不好,误用了虎狼药,丢了孩子,我们哪里怨得谁,自去了,也少受了些苦楚。我只替她瞧着,日后贾家是如何一败涂地,来祭奠姐姐和她的孩子。”黛玉叹道:“我也不过略听得风声,到底的也是二嫂子的大过,很是不该这般,若非平儿偷拿了银钱,怕真是要赤条条的去了。”
三姐笑道:“本就是赤条条的来,活着不好好待她,死了图这虚名作甚。”黛玉道:“到底二嫂子对我是极好的,只她素来要强,二哥哥又是那般。”说到这,想到水泽日后若纳妾纳妃,自己又该如何自处呢?
一时间,不由的沉闷了起来。外间不知何时已是下起了雪,北地风寒,纵使这么些年,黛玉也没适应过来,受了寒风,便不住的咳嗽了起来。
昊玉回来时,见黛玉歪在床上,手托着腮,不知在想些什么,方听的那鹦哥叫唤:“大爷回来了,大爷回来了。”黛玉便瞧见昊玉在湘帘外边瞧着自己,不由的脸一红,嗔道:“哥哥怎得不作声,这么冷的天,如何不进来。”昊玉笑道:“我自小在雪山,那日常年积雪不化,这算得什么,倒是你,才这么着,便受了风寒,可叫我如何放心?”掀帘到床边坐下,替黛玉微理秀发,问道:“方才这么出神,可在想什么?”
黛玉眼色一黯,闷声道:“哥哥,你说爹爹如何不来瞧我们?”听了这话,昊玉便想起前几日里接到水汐传来的信,只道:“爹如今四处游玩,此时该正和巴尔敦在大漠赛马呢。”黛玉道:“爹爹身子可好?一个人在外边,也没个人照应。”昊玉笑道:“放心罢!咱们的人可时刻跟着爹,护着他的安全。”
兄妹复闲话一阵,自用了晚饭,便各自歇着了。
第二日,黛玉闲来无事,便净手焚香弹起琴来。一曲刚了,便听的有人笑道:“可知我来了,便是欢迎我的不曾?”循声望去,却是水梦烟。黛玉想来自江南回京,还未去瞧她,一时道:“好姐姐,你怎生来了?”
水梦烟故道:“你既不来瞧我,难不成也不许我来瞧你的不曾?”黛玉忙道:“可是我的不是,姐姐也是知的,事来繁多,如今哥哥在朝,外祖母那边偶来闲住,太妃故去,这么些事,姐姐可原谅我罢!”水梦烟笑道:“傻丫头,逗你顽呢!”黛玉笑道:“可知姐姐疼我。”一话未了,便不住的咳嗽起来。水梦烟忙扶她坐下,道:“如何竟这般了,那年瞧你,身子可比这时好,可是你那哥哥不顾着你了。若这般,我定不饶他!”
听了这话,一时紫鹃几人都抿嘴转身笑,黛玉面色略有古怪,忍笑不发,只惹的复咳嗽了起来。昊玉面上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只低咳几声,道:“黛儿。”乍听男子的声音,水梦烟大惊,将黛玉拦在身后,道:“你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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