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后面跟着,看着前头那位放着偌大的坤宁宫不住,跑到冷宫开荒种田的女子,觉得人生的际遇真是奇妙。
大婚之日,她被丢进大牢里,时隔两个月后,我去接她,她也就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就跟我出来。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这样一直和她分居而住。后来我登基,她被册封为皇后,庆典完成的那一天,她忽然来找我,手里带着的是一袋种子和一具轻巧的木质模型。
她说:“这些种子需水甚少,适合在干旱的地方种植,这些模型变大做成农具后,农民耕种时使用,可节省时间和力气。”
当那些种子在那片干旱的土地上长出第一颗果实,当那些农具带来的方便被各地的农民广为推崇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娶了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女人。
我赐予的金银珠宝她看都不看一眼,她的要求很简单:需要一片土地和一些懂得农务的木匠。得到我应承后,她把冷宫那片荒凉之地收为己有,在里面开荒,种地,研究各种稀奇的小东西。
那个阴森肃条,荒芜了很久的冷宫,被她挂上了几个秋千,挖了一条小河,种上几棵果树,再点缀上各种花草植物……一下子变得生机勃勃/起来。
我喜欢她手上的冷宫,一次误闯后,我便是有事无事的往她这边跑。我们两人相处的时间久了,熟络了,也就渐渐成了朋友,知己。
皇后虽然是女人,可是她话不多,通常都是我一个人在吧啦吧啦的说,她偶尔撘个话,她知道了我和那两个人的荒唐事,我也知道她的梦想和遗憾。
她担着妒妻的恶名,帮我挡下所有以各种名义要送进宫来的女子。我答应她,在安全的情况下,可以安排让她出宫走走,让她亲眼看看这个世界,一步一步的实现梦想。我尽量给她自由,而她也还给了我超乎想象的回报。
她数月回宫一次,每次回来都有一种精巧的农具传入民间。
除了我和少数内臣,没有人知道那个名震天下的发明能匠—后舍,会是这位住在深宫内院,母仪天下的皇后。
走过一小段田地,我们顺着一条人工小河流往下走,这冷宫虽还叫冷宫,但实则别有洞天,这里不但把周围的几个宫殿的地占了去,还向外也拓了几里,内里宽敞得很。
皇后没有领我去看赏梅花,倒是我把带到了她新发明的玩意儿那里。
这是一个两人高的翻车,翻车这东西已经不稀奇了,百年前就有人用,我绕着翻车看了一遍又一遍,愣是没看出什么稀奇来,只得看着皇后,求解惑。
皇后笑着指着河流道:“皇上,你看这水流!”
我顺着她所指,低头看,果见水速平缓。这倒是奇了,我记忆中的翻车若是碰到平缓的水流,基本上是不动的。
“皇后,你这是何道理?”我眼睛亮了,盯着翻车又细细的看了一遍,还是没发现其中的奥妙在那里。
皇后把我拉了过来,指着中间的齿轮说:“我把齿轮加成了三组,这样只需较少的水力的就可以驱动翻车,而这两头加上绳索,在水里不充沛的地方,亦可以借牛驴等兽力驱动!”
“好,这个改进着实好,这样以后那些地势陡峻、水流稀少之地,亦能享用翻车之便。”想到这里我便是大喜,那次百年大旱带来的饥荒,我如今想起来都还心存惧意,如何更好的利用水,变成了我这两年一直斟酌的事情,此事我无意间同皇后提过一次,却没想到皇后竟一直放在心里。
“此翻车我在果园造了几台,效果相当不错,皇上可以借着今年雨水充沛之势,在民间推广试试!”
我听了连连点头,眼睛盯着翻车多出来的那两组齿轮,越看越欢喜。
皇后也不理我,坐在旁边的石凳上,一个人独斟独饮。
等我研究的差不多了,她冷不丁的冒了一句出来:“皇上,听说严子墨回来了!”
我一怔,见鬼的似的回过头,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皇后很没仪态的耸耸肩,不轻不重的是说了句:“这皇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我竖着耳朵等着她出下文,心里掂量着是那个乌龟王八出卖我的。
皇后倒是好,话说半句就没了,楞是把我的好奇心吊到一半,不上不下的。
“皇后,你该不是因为听着这个消息,所以才千里迢迢的赶回来看我笑话的吧?”皇后笑得太过灿烂,我不得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皇上,您这样编排我,真是太失礼了!”皇后听了我这话,虽然状似不满的抿了抿唇,敛去了嘴角上的笑容,却藏不住眼里笑意。半晌,她才接着说:“我这回儿提早回来,除了刚才同你提的这俩事,主要还是因为我这次出门,路经慈宁庵,便顺道去看望了一下太皇太后,然后我们在菩萨面前为你卜了一卦,结果……”说到这里,皇后朝着我凝神看,然后摇摇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结果怎么样,你们卜出了什么卦?”我见皇后又要开始绕圈子了,赶忙接着追问。
皇后倒不急,好耐性的让我坐下,慢条斯理的为我斟上一杯茶,待我茶喝到一半,才说:“卦象说,皇上终其一生,命犯桃花!”
“噗……”我一口茶喷了出来,半口气吊在嗓门上:“你,你方才说什么?”
“卦象说,皇上终其一生,命犯桃花!”皇后不徐不缓的又说了一遍,在我还没被水呛死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又补上一刀:“而且是蓝颜桃花,劫运未定……”
我手上的茶杯,“嘭……”的一声落到泥地上了,连滚了几滚。
皇后瞄了我一眼,气定神闲的给我换了一个杯茶,自己继续津津有味的独斟独饮。
…… ……
皇后的那一刀扎得太狠,我出了冷宫,心口还在隐隐作痛。
“蓝颜桃花啊!”我望着天空,惆怅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是很喜欢皇后的,
只可惜。。。。。
╮(╯▽╰)╭
PS:谢谢大家的留言,你们真好~╭(╯3╰)╮
……2010。12。5 晚
9
9、来者是客(内见作者有话要说) 。。。
皇后原打算是过了年,开春再走,结果一纸传书,她就又火烧屁/股的离了宫。
这年,她让我自己过。
换而言之,也就是要我同太上皇两人过。
我和太上皇过年,其实也就是滚床单的事儿。
瑞雪兆丰年,元宵过后的那一场大雪,原本是朝臣们奉承夸耀,抱皇帝大腿的好时机,结果这场雪越下越大,越积越厚,丰年还没兆成,倒是压塌了一大片民房。
喜事变祸事,这年开得着实不怎么好。太医院的医官一个不剩全被我丢去救灾,严子墨刚从老家回来,人都还未到我这里,也风尘仆仆的赶去了灾区。
所谓“祸不单行福无双至”在这个节骨眼上,前两年还在西南打的不可开交的魏晋二国特使像是约好一样,前后脚的带着礼物来我朝觐见。美其名曰:前年我登基,他们皇帝虽早就备好厚礼,但介于适逢大旱灾年,就没好意思给我送来,如今一见大灾过了,他们皇帝立马就让他们把东西捎来了。
当然,这外交台词在他们嘴里一溜,要比我总结出来的,优美动听百倍。
我只听说过把“雪中送炭”夸得温情感人,可就没听过谁能把“锦上添花”也说得催人泪下,感人肺腑。特别是那个在朝堂上口若悬河的把这项本事发挥得淋漓尽致的魏国六皇子——于泽,更是令人叹为观止。
我心里在冷笑着,我的大臣们也在冷笑着。但是人家说什么都派了两个皇子跋山涉水,千里迢迢的带着厚礼来我大宋做客,我们自然也不能怠慢,美酒佳肴,歌姬美女……我一个没少,统统打包给他们送上。
这两位皇子倒也客气,留那些歌姬美女两天,就又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然后问我要了几个护卫,说是想欣赏一下大宋京城的雄伟。
我当下就冷脸了,这京城刚才历过雪灾,压塌近千间民房,虽老天爷长眼,死的人不多,但受伤的民众却不计其数。这节骨眼上,别说重兵厚礼的带他们去参观,我压根就想直接捆了这两碍事的,打那来的,丢回那去。
最后还是魏国的六皇子知情识趣,说雪灾当前不好扰民,他只需走马观花一遍即可。晋国的皇子见我拉脸了也不好再说别的,也就附和魏国皇子的提议。
虽说是走马观花,但毕竟事关国体。一些面子工程该做的还是得做。
我没拿钱来修葺道路,直接把官府救济的米粥换成了白饭,派发的旧衣棉袄全部变成新衣裳,原先修建的临时单房改成四合院……救灾进程我亲自一一过问,下面的官员不敢怠慢,个个争先恐后的身先士卒。一时间,整个京城的救灾进程空前的有效率。
不过两个月,受灾的民众,衣食住行皆被安置妥当。
我带着两个皇子,下去考察。
民众雀跃的欢呼:吾皇万岁,圣上英明,我朝威武……
两国皇子赞叹之词亦不绝于耳,我听得飘乎乎的,十分受用。
两日后,两国皇子带着我的回礼,心满意足的回国。
我的欢送宴还没吃完,户部侍郎—程致远就拿着账本和算盘来找我。
他在我面前把算盘子打得啪啪响,把我这次救灾所费金钱,精确到文。
他一边打着算盘,一边给我算数:“皇上,此次京城雪灾,重建三百三十五间房子,购买了一万六千床席被,临时调用屯粮三千二十百石……共花费国库三十五万二千六百七十两零八十二文。国库如今只余下十七万八千二十三两七文。年前工部和兵部已传函至户部,工部要三十万两修筑江南一处濒临塌陷的堤坝,兵部要二十万两发军饷!”说完,他账本一合,算盘一收,把两样东西都呈了上来,道:“请皇上,明察!”
我瞄了一眼账本,算盘碰都不碰一下,望着座下这个由我亲自从军中提拔起来的户部侍郎,直摇头。
“我说致远啊,今天是休沐日,你就不能让朕多安生一天吗?钱财之事,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天灾人祸的总不能让百姓在天子脚下受冷挨饿,否则我大宋王朝颜面何存?”
程致远低头不语,摆明了就是不信我这套说辞。
我话搁心里想着:好吧,我也知道自己这次救灾手脚是阔气些,但银子不用都用了,你总不能让我跑去叫那些灾民再把钱给我吐出来吧。
我又找了几句托词,程致远头还低着,完全就没有要给皇帝台阶下的意思。
我心里一叹,程致远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少了点察言观色的本事,所以才会在官场受阻,情场失意。将近而立之年了,膝下无一儿半子,媳妇娶一个跑一个。
我没折了,只要放下身段,走下龙椅,把账本和算盘原封不动的交回到他手上,拍了拍他的肩膀,信心十足的道:“船到桥头自然直,爱卿放心,总会有办法的。”
程致远终于抬头看我,竖着眉头问:“皇上,莫不是您又要带兵去抢吧?”
我一愣,凝神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就被他横眉冷对的样子,逗得哈哈哈大笑。
我的户部侍郎,这个时候倒是机灵了。
笑了半晌,我才说:“你待会儿带着我的旨意,去内务府从我私库里提三万银子出来,合着国库的十七万先把军饷给发了,修堤坝的三十万,我们慢慢再想办法。”
程致远一走,我立即挨在龙椅上,刚在臣子前硬撑起来的底气,跟泄气的皮球一样,一下子全没了。
三十万啊,这个确实是个令人头痛的数字。
这几年,先是辽郡王造反,再是百年大旱,虽去年农田丰收,但是朝廷既不能增加赋税,又不能停下之前的承诺下的利民工程。这种情况下,国库还能撰出五十二万两银子,程致远这家伙,也算是了不起了。
“怎么啦?”和程致远前后脚错开的严子墨,他的笑脸和我的苦瓜子脸,真是鲜明的对比。
“钱啊……国库没钱了!”我看着他,就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揪着他的衣袖,作溺水救助状。
严子墨拉了我一把,我顺势就扑倒在他的怀里,继续埋汰:“子墨啊,这皇帝好难当啊!”
“既然这样,先前救灾怎么不省点用!”严子墨笑了笑,由着我搂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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