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怎么被卷入这个案件的?”
冰袖回道:“杨宗是个点心师傅,他做的点心美味可口,藿香苏每隔几天就会派丫鬟买些回去品尝。后来她中毒昏迷,太医则在点心残余中发现了‘梦殇’。”
“那么动机呢?”流零忍不住问,“光有物证没有动机也不能随便定案吧。”
冰袖看向流零,回道:“动机有啊!藿香苏的丫鬟喜儿与杨宗私通,被她小姐发现,于是两人为免丑事泄露,便狠下心将藿香苏毒害了。这个理由足够了吗?”
“不是吧?”流零不可思议道,“这也能构成犯案的动机?私通?喜儿成亲了吗?杨宗呢?”见冰袖连连摇头,他又奇道,“既然如此,那怎么能叫私通?他们一个未娶,一个未嫁,若互有好感,成亲就是了,还怕人泄露什么?”
冰袖是很赞同,但倾云却摇头,解释道:“像左相这样的家世身份,即使是他的丫鬟,也不能有任何出轨的行为,否则后果是严重的。喜儿和杨宗名不正言不顺,若真的有什么亲密的关系,那就可以说是通奸,这是要被严惩的。”
流零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问题是……”冰袖忽道,“杨宗和喜儿的关系只比陌生人好那么一点,根本不可能通奸,这一切都是审理此案的于盛启编造的。”
“什么?”倾云皱眉,“于盛启敢编造假口供?欺下瞒上?”
冰袖点头:“没错,这个案子我肯定他抓不到真正的凶手。但为了给左相一个交代,保住自己的钨砂帽,所以他才找了杨宗做替死鬼。”
“你怎么知道他抓不到真正的凶手?”
“因为我和莫悠然已经查到了真凶。”
倾云和流零同时一惊,后者忙问:“那你们为什么不赶快帮杨宗翻案?”
冰袖叹道:“真凶的身份特殊,就算告诉于盛启,他也不可能去抓人。”
“为什么?”倾云问。
“在我说出真凶之前,请你先答应帮我这个忙。”冰袖道,“这不是为莫悠然说的,而是我本人的请求。这个案子已经定案,杨宗将在十天后处斩,而莫悠然则打算派人劫狱。虽说凭他的本事,一定能把人救出来,但这也意味着杨宗将要躲躲藏藏地过一辈子。我想,他宁愿死也不会愿意过那样的生活的。”
“这件事涉及到左相,并不好解决。”
“尽力而为吧。”冰袖笑道,“你若能解决这件事,就等于让莫悠然欠你一个人情,这对你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倾云考虑了一会,点头道:“好,你说。”
流零和倾云离开的时候,冰袖刚好登台献舞。罗衣飞扬,衣带轻摇,配合悦耳的乐曲,他仿佛一只凤凰,在人们痴迷的目光中,闪耀着灿烂的光华。
“他为什么不离开这种地方呢?”流零喃喃道。
“因为他在等一个人,发誓等不到那个人,他就永远不离开这里。”
“那个人呢?”
“他死了。”
流零默然。
9案件
藿香苏,齐国左相霍戎之独女,传言才貌双全,温婉善良,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个标准的深闺千金。
藿香苏有一个喜好,那就是极为钟情于甜品(这点倒跟某人有得一拼),特别喜欢吃南城杨宗做的点心,几乎每隔一两天就会派喜儿去购买。
但就在十天前,藿香苏吃了喜儿从那里带回的糕点之后,竟然就此昏迷不醒。经太医检查,证实她中了一种名为“梦殇”的奇毒,中者将陷入无边的梦境,痛苦的,恐惧的,悲伤的,愤怒的,残酷的……无一不是让人生不如死的噩梦。太医无法解这种毒,两个月之后,若还没有吃下解药,她就必死无疑。
霍戎惊怒交加,心急如焚,不仅将丫鬟喜儿痛打了一顿,而且还勒令封城知府务必在一个月之内抓到凶手并寻回解药,否则官位不保。
此事惊动了刑部许多人,连皇上皇后都不时提起。但此次的嫌疑人杨宗是个名不见经卷的小人物,所以并没有交给更高一级的府衙办理。而被授命的知府却暗地着急,因为所有证据尚不足以证明杨宗有罪,而且他也没有“梦殇”的解药。但上面的人催得紧,于盛启心想与其真凶和解药都找不到,那还不如想办法了解此案,到时只要把找不到解药的责任都推给顽固的“凶手”,那就什么都解决了。
于是,毫无背景的杨宗连同喜儿一起被当成了替死鬼。只是于盛启可能怎么也没想到,杨宗竟然会是莫悠然和冰袖的朋友。
齐倾云带着疾雨惊雷和依然打扮成书童的流零,以视察之名来到于盛启的开云府。
不急不缓地翻阅着开云府近几年的断案记录,倾云不露声色,只是有意无意地观察着恭敬地立在一旁的于盛启。
此人四十来岁,唇边有须,头微低,眼中无光,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靖王殿下,有什么问题吗?”于盛启认真地问了一句。
“没什么。”倾云刚好翻到几日前才了结的“梦殇”毒杀案,随口问道,“这两人将在九日后处斩?”
“是的。”于盛启恭敬回道,“本来在三天后就要斩的,但因为要从他们口中问出‘梦殇’的解药,所以推迟了。”
倾云合上案件薄,起身道:“带本王去监牢看看。”
于盛启略惊,劝阻道:“监牢乃污秽之地,王爷千金之躯,实不宜踏足那种地方。”
“于大人不必多言。”倾云冷冷地看着他,命令道,“带路吧!”
于盛启见他态度坚决,知道多说无意,便只好恭恭敬敬地带着倾云等人进了囚室。
刚进门,一阵难闻的臭味伴着血腥味便扑面而来。
疾雨惊雷皱了皱眉,流零更是捂住口鼻,一脸难受。倒是倾云面不改色,似乎早有准备。
“待不下去,就到外面候着。”这句话当然是对着流零说的。
“不用了。”流零承认自己难以忍受这种阴暗肮脏的地方,但心里却丝毫没有想要退却的念头。
倾云瞥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一路看过去。
囚室少不了刑具、锁链、木桩、火盆等等在流零看来很变态的东西,以及囚犯们绝望痛苦的哀号和呻吟。
好不容易来到最里层的囚室,看到被锁在木桩上已经昏死过去的一男一女,血迹斑斑,伤痕累累,体无完肤,完全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众人不禁色变。
“这是……?”倾云皱眉问道。
“他们就是毒害左相之女的凶手。”于盛启回道。
天啊!若是莫悠然和冰袖看到杨宗被折磨成这个样子,那不知会有多气愤!流零暗惊。
“他们既已认罪,为何还要严刑拷打?”
于盛启不慌不忙地回答道:“殿下有所不知,他们虽已认罪,但拒不交出‘梦殇’的解药。而左相之女如今命在旦夕,下官只好出此下策,用刑逼供。”
倾云隐怒道:“但是有必要将他们致残吗?”
“此二人实在顽固,下官也是逼于无奈啊!”
倾云冷声道:“我国律法禁止滥用刑罚,无论于大人有什么理由,动此重刑就是有违律例!”
于盛启一惊,立刻下跪道:“殿下恕罪!左相救女心切,下官也是希望赶快找出解药啊。”
“你起来吧!”倾云淡淡道,“本王暂时没空跟你计较这些。但是于大人,你这样问恐怕也问不出什么,不如先将他们收押,好生看管。若他们就这样死了,你反而不好交差不是吗?”
“是,是……但左相那儿?”
“那边你不用管。”倾云道,“你只要先保住这两人的命,其他本王自有打算。”
于盛启唯唯诺诺地应承。
倾云没有再看下去的兴趣,便带着疾雨惊雷和流零出了开云府。流零瞥了瞥在府门口恭送的于盛启等人,小声对倾云道:“我待会回头去探探他们的反应。”
“不必。”倾云想也没想就拒绝,“这件事就交给疾雨去办,你不要插手。另外,惊雷你立刻叫人暗中保护杨宗和喜儿。”
惊雷应诺。
“你觉得于盛启会先斩后奏,杀人灭口?”流零问。
“不是觉得,而是肯定。”
齐倾云从开云府出来,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向僖王府走去。
僖王府的管家将他们迎进来,然后立刻去通报僖王齐君熙。
“倾云。”一身白色锦袍的齐君熙走了进来。这个人,有着和煦的笑容,清亮的声音,高贵的气质。不同于其他王爷,在他身上闻不到任何政治的味道。他就如白莲一般,出尘,纯白,无垢。所有看到他的人,都仿佛有一种心灵进化的感觉。
“大哥。”倾云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看得出他很敬重他的这个兄长。
齐君熙拉着倾云坐下,忽然注意到他身后一脸好奇的流零,笑道:“今天疾雨和惊雷怎么没来,反倒来了一个漂亮的小书童?”
流零发现齐君熙看到他时的表情并无惊艳,那双清亮的眼睛一直是平静而温柔的。这令流零感到十分好奇,因为齐君熙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能以平常心来看待他的。
“我让疾雨他们办事去了。”倾云看向流零,笑道,“这个是我新收的书童,名叫流零。”
流零正正经经地向齐君熙行了个礼,这可是连齐倾云也没享受过的虚荣。
君熙笑了笑,又对倾云道:“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倾云不答,只是从袖子中取出一个锦盒,递给君熙。
君熙打开盒子,诧异道:“赤莠草?”
“生于寒地,不开花不结果,十年才长成的赤莠草,调理滋补的圣药,对大哥你的身子必然多有助益。”
是了。齐君熙是皇后所出,极受君王的宠爱。可惜自小体弱多病,这辈子恐怕都将与各式各样的补药相伴。也幸亏他出生在皇家,否则能否健健康康地活到现在还是未知之数。
“赤莠草难得一见,你是如何得到的?”
“是从冰袖那儿拿来的。”倾云回道。
“栖凤楼的冰袖?”君熙笑道,“想不到他竟然有本事找到赤莠草。”
倾云想,恐怕真正有本事的是莫悠然。
“对了,左相的女儿怎么样了?大哥你知道吗?”
君熙点了点头回道:“目前还昏迷不醒,太医也束手无策,为此我几天前便派人去请严辰了,相信这两天就会到。”
倾云欣然道:“严辰的医术举世闻名,相信他一定可以解藿小姐身上的毒。”
“想不到你会对霍小姐这么关心。”君熙轻笑
“大哥你可别误会!”倾云忙道,“前阵子太忙,霍相府中发生这么大的事,我竟然直到昨天才知道,如今也该去拜会一下了。”
君熙微笑:“是,我知道了,你不用特别解释了。”
流零听着他们之间自然的交谈,看着他们之间亲睦的神色,正如惊雷所说,他们的感情确实很好。但是,多年之后为什么……
倾云被君熙留下来用膳,两人谈天说地自然没有旁人的事。流零抓住机会跑到厨房。
僖王府的下人们同他们的主人一样和气,兼且流零又长得如此讨喜,免不了被塞了一大堆东西。
流零是乐晕了!虽然这里的事物没有靖王府的美味,但也称得上精品,口味特别,花样繁多,对嘴馋的流零来说,可谓大饱口服了。
10五色五连环
次日,神医严辰来到封城,先一步去了左相府。随后君熙也邀同倾云一起赶了过去。
左相霍戎在大堂接待了两位王爷。
“不知霍小姐的情况怎么样了?”倾云问道。
“严大夫正在为小女症断,也不知情况如何?”霍戎一脸担忧。
“霍相不用担心。”君熙安慰道,“严辰医术高明,必然会有办法替霍小姐解毒的。”
“但愿如此。”霍戎向他们行了行礼,感谢道,“为小女的事,两位王爷费心了。不久前康王和瑞王也来看过小女,并告之凶手已经被抓获的消息,但凶手似乎不肯交出解药。老夫愤恨,很想亲自去质问他为什么要如此伤害一个弱女子?真是太可恶了!”
君熙连连安慰。
倾云沉默,他似乎并不打算把有关毒害藿香苏的真凶的事告诉霍戎,可能心中另有计较。
三人谈着无关痛痒的话题,流零在一旁听得实在无聊,站了一会便找着机会遛了出去。
左相在齐国是出了名的节俭,但尽管如此,左相府的规模和布置还是平民无法比拟的。楼亭水榭,枫林霜菊,没有奢华之感,却有一种让人心情舒爽的典雅别致。
流零根据丫鬟的行走路线,顺利找到了藿香苏的闺房。
他在走廊门柱后犹豫了一阵,想自己本来也是个女人,所以为满足好奇心偷进去看看,应该无伤大雅吧?当然无伤大雅!流零自动自发地做出了回答,并在下一瞬间闪了进去,再次用到他了盘蛇功,整个人爬在房梁上。
古代就有这个好处,房梁多,给他提供不少方便。
他首先看到的是一个神情专注的青衣童子,十五六岁,圆圆的脸,大眼睛,长得很可爱,是他理想中的弟弟形象。
再过来,应该就是君熙口中赞誉有嘉的神医严辰,他坐在桌边,手中拿着瓶瓶罐罐不知道在干嘛。流零最先注意的是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