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殿上,大臣们先纷纷举荐了各自的亲友(这在齐国是很普遍的,不用觉得奇怪),当然,这些人必须都是仕子(就是通过了国试但未封官的官宦子弟和名门之后),否则就没有被举荐的资格。
仕子拥有被举荐的优先权,而且一经任用必是五品以上的大官,但是这种名额极少,机会难得。仕子的举荐是皇帝为笼络臣心而给予贵族的特权,但皇帝要考虑权利的制衡,既不能偏颇一方,又不能放权太过,更不能让那些高分通过国试的才子们有所怨言。
结果就造成仕子拥有这种特权,但又受到严格的限制。有很多举荐不上去而又想当官的仕子,只有再参加国试,取得前百名才有可能进入庙堂,这其实就与其他平民考生没什么区别了。
右相朴伊儿子朴敏书去年通过了国试,但因为缺考一门而落下名次,没有受封。如今朴伊自然要借此机会举荐一下自己的儿子。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凭右相的地位和声望,朴敏书是很有可能身居要职的。
可惜,这个意外偏偏就出现了,而且竟然来自向来玲珑八面、不轻易树敌的靖王齐倾云。他以朴敏书年纪尚幼、阅历不足的理由反对朴敏书进入高层。
右相惊异,左相和其他大臣以及另外三位王爷也都甚感奇怪。
皇帝用半眯的眼睛看了倾云一眼,没有表示什么。君熙和瑞风碍于兄弟的面子也没有出言反驳。但司康不同,右相是隶属他这一派的人,所以不得不出面为朴伊争取朴敏书的官品。他心里不由得怪倾云为什么要为此事得罪右相,让他难做呢!
朝殿上,两位王爷把朴敏书的优缺点分析了个遍,他们各自的支持者也都纷纷表示看法,整个上午也没能得出什么结论。最后皇帝下令明天再议,举荐的事情也就这样草草结束了。
下朝后,司康立刻来找倾云问个明白,结果没有得到什么答案,不欢而散。君熙和瑞风也找来倾云,私下询问朴敏书是不是得罪过他?倾云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我不能忍受和朴敏书同朝为官”,便不再多言。如此,君熙和瑞风也不好再追问,只是前者随后又叮嘱了一句:“莫因小失大啊!”
倾云心下明了,表面却无动于衷,第二天依然态度坚决地反对朴敏书进入高层。这下连朴伊也上了心,暗道回头一定要问问儿子什么时候得罪了靖王爷。
经过又一个上午的争论,两方互不相让。于是皇帝只好“不得已”做了一个让所有人吃惊的决定:被举荐的五十几人,受封二十人。这种人数是史无前例的,以前被举荐的仕子十人中有一个受封就已经很不错了。
随后宣读的受封仕子的官职品阶又令众大臣吃了一惊。官阶之小实在是史无前例,竟然没有一个在五品以上!连右相的儿子也只被封了个五品侍郎,其他的就更不用多说了,连参议的资格都没有。
这种结果实在出人意料,众臣对此事的始作俑者态度不一。有不满的,如右相,因为他的儿子没有得到意想中的官阶;也有庆幸的,因为很多人的亲友本来没有机会封官的,如今被封了,尽管小了点,但将来有的是机会升。
如此一来,倾云固然得罪了一些人,却获得了更多人的拥护,也不知是幸或不幸。倒是君熙对此结果松了口气,至少不用担心倾云卤莽树敌。
只有司康想得更深一点,他把这件事从头到尾分析了一遍,最后得出的结论让他忍不住骂了一句:老狐狸!
24举荐余波
“云儿,你知道父皇今天叫你来干什么?”
齐国皇帝手叠于身后,背着齐倾云望着窗外,用低沉而平稳的音调问道。
“儿臣不知。”
“明天大臣们就要举荐仕子了。”
“是的。”
“你猜右相会举荐谁?”
倾云看了看老皇帝的背影,回道:“自然是朴相之子敏书。”
“敏书啊,似乎在学子中没什么名气吧?云儿你觉得他有能力担当大任吗?”
倾云心下一动,慢慢揣测到了皇帝的意思,口上却答道:“朴敏书是右相之子,相信也非庸人,只是没机会表现吧!”
老皇帝低低地笑了几声,转身面对倾云道:“那么朕就封他一个四品御史中丞,直接参与朝议,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如何?”
倾云道:“有右相从旁协助,朴敏书想立功是很容易的。不出三年,他必然能掌握不少实权。”
“是啊。”老皇帝淡淡道,“右相的势力也会越来越大。”
恐怕父皇担心的不止是右相吧!倾云暗道,仕子制度每年都壮大了一部分大臣的权势,长此下去,君权必然会受到威胁。况且,那些受封的仕子没有功勋却拥有这么高的地位,尽管限制很大而且刚开始没有实权,但将来也必然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看来,父皇是打算削权了。
倾云开口道:“父皇要儿臣做什么?”
老皇帝眯着眼睛微笑道:“如果右相的儿子都只封了个没啥实权的官职,那么其他大臣的子弟也就没理由高过他了吧?”
“父皇的意思是……?”
“演一出戏!主角就是你和康儿,以及你们身后的那些大臣们。”
于是,便有了之后倾云在大殿上极力反对朴敏书进入高层的事件发生,也正因为想通了这一点,司康才会在事后忍不住骂了一句“老狐狸”。但是,他们两人都还未完全猜透老皇帝的心思,他要削弱这些仕子的权利可不单止于此,而是另有深意。
朴伊把儿子叫到书房,冷声询问道:“你和靖王有什么过节吗?”
朴敏书看了看脸色不郁的朴伊,回道:“没什么直接冲突。”
“那就是间接有了?”
“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吧!”朴敏书一脸不以为然。
“到底是什么事?”
“我看上了靖王爷的书童。”
“然后呢?”朴伊脸色一沉。
“为了得到他,我就在我生辰那天给他下了药。”
“混蛋!”朴伊一拍而起,怒道,“靖王的人是你可以碰的吗?”
“流零只是个小小书童,值得齐倾云大动肝火吗?”朴敏书一想到那天的事就火大,“况且,我也没占到什么便宜,最后还不是让齐倾云给享受去了?”
“你真是个不肖子啊!”朴伊怒极道,“当初你看上栖凤楼那个什么袖的,为父都没怎么反对,只望你能稍微放点心思在正事上。可你,男妓玩腻了,就跑去拔虎须?”
“冰袖不是男妓。”朴敏书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我管他是不是!总之你不准再去碰靖王的人!”
“这我做不到,我一定要得到他!”
“你!”朴伊惊怒地看着儿子一脸坚决。
“爹。”朴敏书恳求道,“如果您能帮我得到流零,那我一定摈弃从前的恶习,专心从政,做出一番事业。”
朴伊有一瞬间的动心,但一想到靖王肯为这个书童而不惜得罪自己,就知道到这个书童在靖王心中的地位,想把他要过来恐怕是不可能的。
朴伊于是道:“你想要多少美艳的少年,为父都可以帮你弄过来,但惟独靖王的人不行!”
“可惜儿子只想要他!”朴敏书怒火狂炽,丢下这么一句便拂袖而去。
朴伊在后面追喊道:“敏书,你千万不要胡来,靖王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朴敏书的固执让他伤透脑筋,连这一次举荐都因此搞砸。但即使聪明如右相,此时也没想到这件事完全是老皇帝一手策划,削权削得不动声色,跟靖王的关系反而不大。想靖王何许人物,会因私怨而排挤他人吗?虽然他确实对朴敏书痛恨至极。
司康来到靖王府,倾云亲自迎接。两人在朝殿上虽然有些不愉快,但兄弟之间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这是父皇的意思吧!”司康噙了一口茶,突然开口道。
倾云笑了笑:“父皇说你一定能猜得到此中内情。果然,二哥确实聪明绝顶。”
“同时也最让他放心不下。”司康冷笑一声,“老头子才是人老成精,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就把所有人的算计到了。”
“其实二哥你是兄弟中和父皇最像的,同样的精明,同样的争强好胜。”
“哼,那简直是我的耻辱!”司康一脸不屑,狠声道,“早晚我要跋掉老头子身上那张狐狸皮。”
倾云失笑,别看司康说得如此狠绝,事实上他和老皇帝相互欣赏,暗地斗劲,偏又都很聪明相互忌惮,结果十几年下来,变成这种似友非友似敌非敌的关系。
“这次举荐的事老头子是做得不错,但也有后遗症。”司康突然道。
“什么?”
“你为此得罪了右相。”
倾云不在意地笑道:“右相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我想应该不至于一直怀恨在心吧!”
司康摇了摇头,淡淡道:“右相是个人物,但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而他的弱点就是他的儿子朴敏书。朴敏书可不是个什么人物,顶多有些小聪明罢了,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小角色会给别人造成大麻烦。”
倾云沉吟了一会,道:“这点我会注意的。”
“小心点总是好的。”司康点头。他左顾右盼一会,突然问道:“你的书童呢?早闻其名,今天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上一面?”
“实在不巧,他似乎出去了。”
“‘似乎’出去了?”司康挑眉看着他。
倾云尴尬地笑了一声,回道:“流零出门是从来不会事先请示我的。”
“哦——你还真是纵容他啊!”司康似笑非笑道,“害我还以为你想藏着他不让我见呢!”
“……”
十天后,国试的结果出来了。前三十名被皇帝请至大殿一一颁赏,并决定三天后在御花园举办宴会,对这些殿生进行嘉奖和最后考核,以确定各人的品级。
到时,四位王爷和朝廷的几个重要大臣都会参加,场面宏大,人才汇集,必然热闹非凡,各放异彩。
25 宫宴(一)
齐倾云记取上次的教训,这次参加宫宴决定把流零带在身边,免得他又“出轨”。反倒是流零不愿意了,他不想在其他人面前露面,坚持要一个人逛。
“你当皇宫是封城大街啊!可以让你随意乱逛!”倾云怒斥。
“我都逛过很多次了,皇宫确实没有封城大街热闹。”
倾云气结:“重点不是这个。皇宫里面守备森严,一不小心就会惹祸上身,以你的糊涂个性,本王能不担心吗?”
“我个性糊涂?”流零眯起眼睛。
“不是吗?”倾云睨着他,“你虽然有时看起来很聪明,但任意妄为,太不谨慎,很容易招蜂引蝶。”
“我招蜂引蝶?”流零眼角一动,额边出现几条黑线。
“没错。朴敏书、我二哥、瑞风包括栖凤楼的莫悠然等等,不都是你招惹来得吗?”倾云不忿道,“你还是待在本王身边安全些。”
“抱歉哦!”流零冷笑道,“我还真是个大麻烦!如果跟在王爷身边,指不定又会给王爷添什么乱子。如此一来,那还不如离你远一点,最好装作不认识,免得给你丢脸!”
倾云语塞,一双冒火的眼睛直盯着他。
“总之,我不会跟在你身边的。”流零是一脸坚决。
“那你就乖乖待在王府,不要去皇宫乱逛!”
“你想可能吗?为了宫中御膳,我也非去不可。更何况,”流零笑道,“还有热闹可看。”
说完这句话,流零转身就往外走。突然回头又补充一句“我先走了”,便倏地消失,倾云想阻止都来不及,只觉得既气愤又无奈。
流零,就象一阵风,完全无法掌控,只能不停地追寻他的足迹。
他什么时候才会愿意为他而停留呢?
宴会当天皇宫忙成一团,只见宫女太监们在长廊来回穿梭,迅速而从容地准备着各种宴会所需的物品。各大臣和殿生也陆陆续续地应邀入宫,在御花园中,三五一群地闲聊着。
御花园四周全是低矮花丛,流零没有躲藏处,只好远远地看上几眼。他的注意力倒不在人身上,而是那些连续往御花园送去的精美糕点。皇宫不像王府,御膳房随时都有很多人,流零很难找到机会下手,而且时间也不允许(御膳房和朝殿有一段不小的距离,路程一长,就容易发生意外),所以他很遗憾至今都没怎么尝过皇宫的美食。
不多时,人基本到齐。皇帝一来,诸人都井然有序地分道而立,高呼“万岁”。等皇帝落座,开口下令,其他人才敢坐下。座位的排序也是有规定的。皇帝自然在首座坐着,往下左右分列,依次坐着四位王爷、四品以上的大臣、刚封的仕子以及众殿生,共计百来人。
宴会即将开始,流零还只能远远地看着。这时,不远处走来一队送糕点的“太监”,起码有三十几人。流零注意到这一群“太监”衣着明显比其他人的高级很多。
也许是官级高一点吧!他如此想。
也难怪流零会以为他们是太监,因为他在皇宫中所见的除了皇帝、王爷、大臣以及难得见上几个的公主,就是太监和宫女(妃子就不用说了,她们都待在后宫,平时是看不到的)。而这些人流零之所以没见过,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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