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沝听罢,当即又是冲某人嫣然一笑:“世子大人这是说笑了,董鄂连斗大的中国字都识不到一萝,试问又怎么可能会唱你们那儿的歌呢?”
某人显然是不同意陶沝的这番自谦之词,“可是,九福晋你刚才唱的明明就是啊……”说着,他一字一句地慢慢念道:
“伊人欲来何时归来,
伊人欲去何时离去,
吾欲乘风飞翔,
却遍寻不著伊人踪影,
伊人何在留我独自失落……”
念完,他理直气壮地反问了一句:“难道那首歌的意思不是这样吗?”
陶沝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只见她立刻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冲某人板起脸道:“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世子大人刚才没听到董鄂说过的那些话么,人的耳朵也是会骗人的……”顿一下,又接着继续道:“董鄂刚才唱的那首歌的内容,讲得其实是发生在宋代、一个弟弟为兄报仇的故事……”
“什么?!”某人显然有些难以接受陶沝这样的说辞。“故事?什么故事?”
“真的!”陶沝忙不迭地连连点头,一脸认真,“其实吧,这首歌是用一种极其简单明了的语言——当然是汉语,来反映了当时某个叫武松的人为他大哥报仇的一段场面历史……这首歌不仅简洁有力、一唱三叹,而且还有情有景、感人至深,实乃一首反映古代历史故事的励志歌曲……”
“这……怎么可能?”见陶沝越说越不靠谱,某人似乎有些急了,“我的耳朵还没到分辨不出汉语和朝鲜语的地步……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是吗?”陶沝佯装天真地望着某人已然变色的脸庞,眼神中充满歉意道:“若是这样的话,那就要怪董鄂刚才没能把歌词给唱清楚了,所以才会害得世子大人现在误会……既如此,那董鄂再重新把刚才的歌唱一遍,麻烦世子大人仔细听好——”
说完,陶沝再度清了清嗓子,朗声启唇:
“武大郎,武大郎,挨猪打……挨打了,挨打了,挨猪打了……”前两句唱完,陶沝立刻停住口,开始向那位李昀世子明白解释个中涵义。“第一句歌词告诉我们,武大郎挨打了,而且还是挨猪打,可是这猪又怎么会打人呢?所以,这其实是从侧面反映了写这首歌的人对殴打武大郎的那名凶手表示强烈的鄙视和仇恨,因此才称其为‘猪’。而第二句的那一唱三叹,则更加强烈地表达了这种感情……”
“……”某人没说话,但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却已经开始先后出现大幅度的裂缝。
“打了你,打了猪,葫芦打地……啊弟弟!啊弟弟!阿弟怒咧……”三四两句唱完,陶沝又开始接着冲某人分析:“世子大人你看,这第三句显然是用了借景抒情的手法,来深刻描写了武大郎当时挨打时那鸡飞狗跳的场面,而第四句则是描写武大郎的弟弟,也就是武松在看到这一场面时所生出的强烈愤怒,所以,他就开始进行接下去第五句所描写的报复了——”
“……”某人的身子已然僵在了原地,进入石化状态。
“踹呀,踢啊,挨打的那头猪,哭去喽,哭他妈,他就完啦……”鉴于那位李昀世子从开始到现在还没给出过一句强有力的反驳,陶沝此刻越说越兴奋。“所以喽,在武松的连续踢踹攻击之下,那名殴打他哥哥的凶手自然是被他揍得一败涂地,哀号至死……”
“……”风过处,某人原先所站的地方只剩下一堆细沙。
唱完其中的一段歌词,陶沝强忍住内心深处的笑意,摆出一副“我没骗你吧”的表情,一本正经地抬头看向某人:“如何,世子大人这回可是听清楚了?”
某人原本还在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目光灼灼地盯着陶沝,此刻听她叫自己的名字,立即收回了之前的目光,站起身,拱手朝陶沝一躬到底:“九福晋果然是智慧过人,李某甘拜下风!”
眼见某人突然朝自己行此大礼,陶沝赶紧往旁边跳开:“世子大人这是做什么?董鄂何德何能,怎敢受大人如此一拜……”
“九福晋才是过谦了!”某人直起身,定定地望着陶沝发呆,继而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豁然一笑:“果然,李某没有看错,九福晋是一块璞玉,需得寻到那个懂得琢磨你的人才是……”
汗!这家伙的意思该不会是……他就是那个琢磨她的人吧?
啊呸——她可对棒子神马的没有半点兴趣……虽然,他是第一个称赞她是璞玉的人……
想了想,陶沝决定还是装糊涂:“世子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董鄂有些听不懂……”
“噢?你当真听不懂?”某人笑着反问,但话里却没有半点疑问的意思。
陶沝继续佯装一脸天真地摇头:“董鄂当真听不懂!”
“呵——我果然是小看人了!九福晋如此大智若愚,实属难得……”见陶沝连连给出让自己料想不到的答案,那位李昀世子显然是感觉颇有些意外的。他当即选择沉默不再出声,但过了一会儿,他却又突然语出惊人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私奔?”
虾米?私奔?!
超级汗颜呐——这家伙有没有搞错啊?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最后的那个问句,陶沝坚信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因为那位世子大人的眼睛此刻正一直悠悠地遥望着远方,而他脸上的表情也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等了一会儿,见陶沝并没有给出任何回音,那人终于转回头来,冲她微微一笑,笑容犹如三月春风般和煦:“九福晋不觉得,我们两个同属一类人么?”停了停,“自从那天在这里第一眼见到你,我就感觉到你身上和我有着相同的气息……”
啥?!
陶沝再度被他说的这句话囧在了原地,嘴角一抽再抽。虽然某人这句近似表白的话说得相当动听,但搁在她的耳朵里,却是怎么听怎么感觉这家伙的脑子有问题——平常人有可能会诱惑一个才见过三次面的人跟自己私奔么?更何况,这人还是堂堂的皇家阿哥福晋……就算他想被浸猪笼,可也别莫名拉上她啊……
思及此,陶沝果断地朝某人翻了两个大大的白眼以作鄙视之意。然而,后者这会子却是完全无视于陶沝流露出的这种轻蔑态度,反而继续上演“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戏码:“你,应该很想离开这座皇宫吧?”
这句话显然说到了陶沝的心坎里。So——刚才还存着对这家伙强烈鄙视之情的陶沝,却在这一瞬间将所有的鄙视都化为了满满的惊愕。“你……你怎么知道?”
某人倒也不撒谎,直接回答道:“我说过了,我感觉到的……”
“真的?”陶沝死也不相信这家伙的感官系统竟会如此发达,就连别人的心思都能猜得如此准确。“你怎么感觉的?”
眼见陶沝这会子突然摆出一副如此“求知若饥”的态度,某人忍不住自嘲一笑:“我刚才说过了,因为我们两个是同类人,所以有相同的想法也在情理之中……”说着,他目光幽幽地望着她,脸上的神情竟是前所未有的肯定,“你应该……是一点儿都不想当这个九福晋的吧?而我……”他的嘴角染上了一抹惨淡的微笑,“也正好不想当这个世子……”
陶沝愣住了。说她不想当这个九福晋,那还可以算的上是情有可原——毕竟,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极有可能只是来这儿客串一下这个角色,可眼前这位朝鲜国王世子亲口说他不想要现在这个身份,这好像就有点……难道当朝鲜国的世子就这样不堪吗?
皱了皱眉,陶沝突然想起,那日里,巧巧曾对自己说过,眼前的这位世子,也就是未来的景宗皇帝,是从10岁起便开始承命代理摄政了,而按照李朝的传统,年幼的国王在不能亲自处理政务前,均由由王大妃代为摄政,也称为“垂帘听政”。这家伙的母亲——张禧嫔,貌似就是其中有名的善于玩弄权术的女人……身为一个皇帝,如果不能按自己的意愿有所行事,那的确是应该郁闷的吧……
见陶沝没说话,那位李昀世子又开始继续循循善诱:“你知道么?人人都说我这个位置的得来,完全是出自母亲大人的手段,朝中并没有人真心服我,而我自己也多少厌倦了这朝中的权贵党争。想来,九福晋和我是一样的吧,想要去宫外过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陶沝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位世子大人说得没错,她的确向往宫外的自由生活。记得裴多菲有首诗写得好,“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对她而言,自由的确是比什么东西都来得宝贵……
“怎么,你不信?”见陶沝半天不出声,某人忍不住开口询问。
“董鄂自然是……”不相信的。陶沝在心里默默答道,但嘴上却又忍不住反问:“世子大人确信您能有法子带董鄂出宫去么?”
某人倒是不疑其中有诈,极爽快地答道:“只要福晋同意,我自然是有办法的……”
见他答得如此干脆,陶沝本能地怔了怔。“那……出去以后呢?我又该怎么办?宫里丢了一个阿哥福晋,到时候若是被全国通缉,那我岂不是……”
“福晋如果愿意,可以跟我走……”见陶沝这样问,某人立刻不假思索地拍了拍胸脯提议。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解释道:“唔,我是指随我回朝鲜……”
去朝鲜?!
陶沝的双眸中顿时一片精光闪亮。这似乎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在现代那个世界里,她还没来得及有这样的机会呢,不知道她到时候能不能有幸见到这家伙的母亲,即那位传说中的三大妖女之一——张禧嫔的说……
“对了!”陶沝忍不住小小打听一下:“你的母亲大人现在可好?”
闻言,某人原本还满是笑意的脸上顿时莫名地染上了一丝明显的哀伤。“前年年中的时候,她被父亲大人赐了毒酒,已经过世了……”
什么?!陶沝蓦地瞪大了眼睛,继而赶紧道歉:“啊,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没关系——”兴许是因为提到了父母的关系,某人这会儿的嗓音蒙上了一层难得的哀伤,“母亲大人落到这种结局,也算是她自作自受吧。父亲大人一直是个极理性的人,不仅疑心重,而且平日里也总是维持一副冷漠的样子,还喜欢独断专行。不过,有一次酒醉之后,他曾经对我说过,他人生中唯一一次感性战胜理性的事儿就是爱上了母亲大人,并且不顾朝中大臣的反对为她废了后。只是,母亲大人最后却彻底地伤了他的心……”
越往后说,他的声音便越发低沉,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明亮的双眸也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湿意。他的神情是那样的哀伤,恍如坠入无底深渊般的那样绝望,充斥着满满的落寞与无奈,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脆弱和无助。
陶沝平生最见不得别人——特别是男生、这般流泪伤心的模样,感觉就像是一个无依无靠、被丢弃的小孩子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要去疼惜。所以她下意识地伸出了手,轻柔地触上了某人那冰凉的脸颊,想带给他一丝温暖。而这一突如其来的暖意当场使得那位被碰触的某人全身不由自主地一震,继而便条件反射一般地抬起头来,用一种近似不可思议的眼神定定地往着她,瞳孔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放大……
某人这样的眼神让陶沝在一瞬间猛然记起自己此刻的身份和处境,当即红着脸赶快收回手。低下头,只管盯着自己的鞋尖发呆。
她她她……到底在做什么呀?怎么能因为一时的同情,而在这种思想制度极端保守的封建社会里,随随便便地伸手去摸一个陌生人的脸呢,而且对方还是男子,倘若被其他人看到的话,那她立马就要被拖出去浸猪笼了……
见此情景,那位李昀世子却是一改方才的哀怨脸色,他先是一愣,继而便展眉冲陶沝浅浅一笑,冲后者伸出了一只手:“如何,九福晋要不要跟我走?”
该死!这家伙能不能不要这样明目张胆地诱惑她啊,她可是从来都经不起什么诱惑的……
陶沝本能地感到犹豫。
虽然她的确是很心疼他刚才的那副哀怨表情没错啦,但是,这家伙如今开口对她说出这种话,究竟又是抱了怎么样的心思呢?如果她贸贸然相信他,并跟着他一起离开,那她今后的前途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吉凶难卜。而且,她若是跟着他回朝鲜,那岂不是相当于从一个笼子直接进入了另一个笼子么?而那个笼子里的势力斗争,她可说是一点儿也不了解,如果她今生注定不论在哪里要参与皇宫内部的斗争,那和继续待在这儿,又有何种区别?最起码,这里的历史她还多少了解一些,有时候还能蒙对一两件未知事件,而如果去了那里……想必那种连语言都不通的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