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是……?”五月转头问他。
放下东西走到她旁边的少年笑了笑,“湘南海岸线。”
五月看着那幅还没有完成的画,突然想起那次跟柳生音羽一起坐公车看到的景色,远处的蔚蓝天空,不停涨落的海潮,阳光下的海滩,公路的栏杆,公车的玻璃,甚至周围环绕的海洋的味道……她呼出一口气,视线落到了画面中大致可以看出来海陆分界线的地方。
“很美。”
她没有转头,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说话,但是她并不需要回应。
在五月以前的印象中,遥远的大海就是一片蓝色,带着咸咸气息,被人群的身影分割成一条一条。
穿着拖鞋走在沙滩上,永远也走不出一条直线。
此时她看着画面,一动也不动。
——真的。
——很想听听海潮的声音。
在只有自己声音的世界里,更多的时候,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哪怕是对周围看起来关系很好的人,也隐藏着自己的真实想法。
平日里也大概能够想象,自己错过了多少别人的心里话。
很多话他们不愿意面对着她说出来。
比如手机中很多个来自忍足侑士的未接电话——少年明知道手机对于她来讲已经不具有通话功能,却还是打来。第一次的时候她曾接起过,一片沉静中她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
或许是非常动人的话语,也或许是最后的离别的话语。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或许真要等到脑袋里那一块压迫神经的淤血消散,她才能过上真正属于正常人的生活。
少年打断了女生的思考,晃晃手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然后挂着一贯温和的微笑对她说:“要试试么?”
“嗯?”五月不解地皱眉。
“我是说,”男生放慢了语速,让自己的唇形更加清晰,“要试试画画么?”
五月发愣的时候,少年已经从另外一边抬过一个新的画架,铺上纸,拿了新的颜料盘递给她。
“……”五月不知道要怎么弄,站在画架前面没有动。
少年走到她旁边,一只手放在架子上,“画你心里的东西就可以——绘画有时候是一个情感出口。”
五月想了想,挤出黑色的颜料,用沾了水的笔摸开,先在纸上画了一道,“可以把这个当钢笔么?”
少年的笑容顿了一下,然后才说,“呃……可以。”
她抿着嘴唇画得很认真。
心里有一个大致的形状,画得时候却觉得十分困难,无论是线条还是形状,最终看着有点古怪的东西,她转头问:“能看出来是什么吧?”
旁边少年的笑容敛了敛,“树叶?”
五月默然。
良久之后她指着画面对男生说:“这个是手。”
果然画画是要有天分的。
俗话说,上帝给你开了一扇门,就会给你关上一扇窗。五月的学习还算不错,特长是钢琴,运动很白痴,事实证明,她绘画的这一扇窗,也被关得太严实了点……
“为什么想要画一只手?”
“……没什么特别的。”
“呵,不想说也可以。”
“真的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不久前才听说了一个关于手的故事而已。”
“嗯?”
“校园怪谈之没有手的女幽灵。”
男生看着把画笔放进涮笔筒里的女生,忍不住扩大了笑容。
五月其实指的是沙也加文艺的暗恋初始而已。
最后五月抱着一大堆东西离开美术室,男生想要提供帮助,却被她用“虽然听不见但好歹四肢健全”的理由拒绝了,她没有回教室,而是去了图书馆的宣传部,把东西放好,一抬头,却看到玻璃柜里面的杂物。
有一些合影,看起来像是宣传部成员一起出去时候的样子,背景是山林。
五月眯眯眼睛,伸出手,指尖滑过相框的玻璃,最终停留在了一个少年的身上。
就是方才在美术室见到的人。
打酱油总是颇具深意
放学的时候沙也加对于五月不去图书馆看书的事情感到非常惊奇。
“今天要下雪了么?”
五月抱着巨大的纸张,胳膊下面还夹着颜料,最后把画笔塞给了沙也加,“没看出来你这么冤枉。”
事实证明沙也加少女并没有天朝人民的基本素养,只摆出一副疑惑的表情跟着五月到了宣传板面前。
“啊,愿来你要弄这个。”沙也加恍然大悟。
某种程度上说,现在的五月,在她心里已经趋于全能——学习好,认真,会写剧本,画画不错……所接触的东西,似乎她都会。
所以当五月站在宣传板面前一脸镇定地问“立海的学生们能接受一个绘画白痴的作品么?”的时候,沙也加非常想找块砖把眼前的女生拍倒。
“不会画画还接下这个活?”沙也加彻底无奈,“你也太……”
——她也太白痴了。
五月在心里替沙也加把话说完。
校园宣传板是个很神奇的地方。如果有重大事件,一般会张贴出非常正式的公告,纯文字,下面标着立海的标志,看起来很是正式;但如果是一般校园活动的宣传,则会弄得比较活泼,彰显校园风格,一般会比较引人瞩目。
五月和沙也加的任务偏偏是后者——暑期体育大赛宣传。
注重体育社团的立海在这方面不能含糊,五月感觉压力颇大。
其中比较出名的网球部,棒球部和篮球部的宣传,如果做不好……“后果会很严重的。”沙也加难得一脸严肃。
五月扶额。
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
早知道绝对不充好人答应早间老师帮忙出宣传板。
最后无可奈何的两个人挽起袖子,打算先从文字入手。
所幸两个女生的字迹都还算漂亮,很快就把改写的宣传语写完了,尤其是沙也加,艺术字写得非常有创意,又不显凌乱。
五月给她比了一个“Good Job”的手势,她囧囧有神地吐槽:“到底是谁在负责啊……”
一直忙活到夕阳西下,比平时两个人离开学校的时间还晚,沙也加伸个懒腰,看着文字之间改配图的地方一片空白,不由得对着正在画简单条框的五月叹气,“唉……只能明天找人帮忙来弄了。”
无奈五月背对着她,根本听不见。
沙也加对着安静的女生,感觉很微妙。
其实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
一开始还以为是女生总是做事认真投入的原因,总是要叫很多次或者拍她才会有反应,到了后来才发现,女生的耳朵有问题。
“她听不见。”电话那一端的表哥大人如此说,“事故。”语气平淡,似乎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还算了解他为人的沙也加很明白,其实他并不是那么淡然的态度。
而因为那句话,她也想起自己给五月打的所有电话都被按掉,回以“不方便接电话,短信吧”这样的句子。
如果换成自己,出了事故导致听不见,说不准就疯掉了。
听不见别人的说话,听不见平时熟悉的声音,甚至是每天必要收听的广播和最喜欢声优的声音——多糟糕。
而自己身边竟然有人就这样生活着,甚至如果不深交,就看不出来。
香椎五月,看起来色彩并不分明的一个人,到底平时在想些什么呢?
沙也加握着电话,“我总觉得她从不说自己心里真是的想法,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很封闭的感觉。”
不是自闭,却明显和每个人都有隔阂。
“白痴,她不说你不会自己去找么?”
电话那头以绝佳洞察力让沙也加一贯折服的表哥大人说。
回到宣传板前的这个时间切面。
沙也加拍拍五月的肩膀,看着对方回过身,正想说什么,却被别人打断了——在她思考的时候忽略的人。
披着运动外套一身鹅黄色的少年走到他们旁边,温和地问:“要帮忙么?”
沙也加惊奇地瞪大眼睛:“幸村?”
“嗨,白鸟。”对方笑着说。
“啊……”沙也加确定地说,“肯定是要下雪了。”
五月看了一眼他的打扮,“你还有部活吧?”
看起来少年明显是早间老师口中那些“既是宣传部又是体育社团成员”的一份子,额头上甚至还带着吸汗带,右手腕上也有黑色护腕。
少年走到她旁边,拿起画笔看了看,又看了看文字占了很大部分的展板,“只要是画一些简单的插画就可以了吧?”
五月点点头。
于是男生很快开始调色,很自然地画画。
“你认识幸村君?”沙也加问五月。
五月恍然,“原来他叫幸村。”
沙也加大囧。
两个女生站在后面看着幸村童鞋勾勒出形状,然后上色,最后修饰……很快就画得差不多。
“幸村君的美术确实很令人惊叹啊。”沙也加一脸敬意。
五月点头。
“话说他肯来帮忙也确实很令人意外。”
“呃……”五月想了想,“他可能是害怕水平太次的人毁掉宣传板吧。”
毕竟男生也确实见过她画出的像是叶子一样的手,说不准是在运动的时候一想到这种画会出现在宣传板上,身为宣传部门的一员就忍不住过来帮忙了。
——这是五月的猜想。
“对了,”她忽然想起来,“幸村君是什么社团的?”
沙也加很鄙视地看了她一眼,“网球。”
五月思索片刻。
“这个社团还真是……千姿百态。”
实话说,她觉得沙也加还好没有喜欢上幸村而喜欢柳生,毕竟男生长得比自己都漂亮,确实是件很悲哀的事情。
那边幸村画完之后看了看,最终放下笔,“应该可以了。”
——专业跟非专业就是有区别。
五月对幸村少年表示了极大的感谢,对方摆摆手,笑容仍旧温和,“我只是觉得有必要亲自来一下,不用这么感谢。”
“有必要亲自来一下?”沙也加重复。
幸村点头,“毕竟宣传板里也有网球部的一部分……不能……太……”
看。
“偶尔的黑化,就当做浮云吧。”沙也加挂着黑线跟五月说。
五月没有在意这个,她推了一下眼镜,很直接地问:“你只是来帮忙的?”
幸村笑了笑,也没有隐瞒什么,“原本以为你是一个人。”
“为什么会这样以为?”五月皱起眉头。
少年摆摆手,“没有什么原因——说起来我该回去了,他们的基础训练也该结束了吧。”
他说完就小跑着离开。
五月对他那个像是缝在背后的外套感到很是不可思议,沙也加对她说:“幸村君是网球部的部长。”
立海网球部……果然很神奇。
五月回头看了一眼展板上面几个并不复杂的插图,颜料还没有完全干,可以看出一些水印,在色彩之中显出一种不规则的美感,淡雅却有浓烈。
——绘画有时候是情感的一个出口。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那个不动声色的少年,是否从她的画里看出了什么,才会认为她会是一个人来出展板?
五月扯出一个笑容。
真好笑。
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画出那一只手。
网球赛总是熟人聚集
五月她们那期宣传板反响不错。
“虽然文字多,但总体效果非常好,真是太感谢你们了!”早间老师微笑着说。
而校园里的学生也确实因为宣传板上的消息而变得很是兴奋——暑期的体育盛会,某重意义上说,也可以称为是立海的盛会。
“一想到网球部又要捧起冠军的奖杯和锦旗我就激动得要失眠了!”某次五月看见班级里一个女生这样说。
而五月身边的沙也加和小羽,也不可避免地对此十分关注。
“周末你会去的吧?”柳生音羽再次问。
五月无奈,“我要回东京。”
“比赛的地点就在东京,而且这周是决赛,不看就太可惜了!”沙也加插嘴,一脸正色。
“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影响全国大赛晋级啊……再说,我根本看不懂。”五月继续搬出新理由。
运动白痴香椎五月小姐,连跑步都要参加补考,平时也从不关注体育新闻,连网球基本的赛制都搞不清楚,去看了也是白看,还不如回家看书什么的。
“而且我弄不清楚你们这么执着地想把我拉去有什么意思?”五月敛眉。
她对面的两个女生沉默了半晌,最终很是一致地说:“反正一定要去!”
五月不说话,不久之后柳生音羽说,“呃……好吧,其实我是觉得如果你去的话,仁王前辈会比较高兴也说不准。”
“我诚心建议你去买一顶银白色的假发。”自从上次谈话就知晓仁王喜欢银白色头发的五月叹气。
女生都是平等的,单恋的不算。
无论是明恋的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