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我再不是从前有洁癖的苏小曼了,我懒得动。勉强开口,嘴角一动立即牵扯了脸上所有的疼痛神经:“不了。”
顺子走到门口又回头:“姑娘,王爷命我在此护卫姑娘安危。今日不测,是顺子失察。等姑娘身子好了,顺子自来领罚。”
今日的顺子早不是过去那个年轻冲动的顺子了,他也人近中年,身为这里的管事,自有一份魄力和眼力。
连常寿都长大了。
他们统统成长了。
唯独我被拔苗助长,他们所经历的岁月洗礼是我错失的。
胤禛的生命中,在那样长的时光里,缺失了我的陪伴。
陪着他的是,他的嫡福晋,年氏,钮钴禄氏,还有别的人。
唯独没有我。
所以,年氏会恨我。
还有别的女人也是恨我的吧。
毕竟胤禛是那些女人的丈夫,是那些孩子的父亲。
我是半路杀出来的。
活该遭这样的罪。
常寿用冷手巾擦拭我的面孔。
我咬住嘴唇,很痛。
常寿将手巾掼在铜盆里面:“我去问王爷!”
我拉住他的手:“常寿,我一说话脸就疼,你饶了我吧。”
常寿怒道:“王爷半年没露面!预备将你怎样处置?又是谁将你伤成这样!王爷到底要干什么?”
我叹气,这个傻小子!我一说话脸就疼啊,他是不准备放过我的伤脸了:“你先替我擦药。”
常寿拿起小木盒子,将清凉的药膏涂在我肿痛发热的脸上。
“呼——”我长长的呼气。本来就不好看的我,这下怕是真的很难看吧。
常寿说道:“你想哭,就大声哭吧。”
我笑了,真疼,只得硬生生的挨住。
常寿说道:“我明日去找王爷,把你的事情都告诉他。”
我叹气:“所谓天机不可泄露,你还要修行。再说,该来的逃也逃不了。雍亲王他,也很难。”
我对清史并不熟悉,所知道的,今年,十四恐怕要做大将军王了。而年氏,因为她的哥哥年羹尧的缘故,将要受宠。
历史不会为我改变。
胤禛不会为我改变。
我应当平和。
可是心口仍旧会不停的抽搐。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
常寿站起来:“怕是有人送晚饭来了,你等着。”
我心里一难受,眼睛就会酸痛。故此我闭上眼睛答道:“哦。”
不多时,门又被推开了。
我用手按住眼睛,该死的,滚烫的眼泪流了出来。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常寿,你把粥放到桌上,你去炼丹吧。回头我自己吃。”
常寿不应我。
我叹气:“常寿,你别犯浑,我的事你别和王爷说去。他有难处,不必去同他说什么。你若是真为了我好,只替我劝他别吃丹药就行了。别的,你就别操心了。”
常寿走到床边,拉开我的手。
我的泪水无所遁形,我气得骂他:“你这个死小子!”
眼前,赫然是,胤禛!
胤禛扶我坐起来,用枕头垫在我身后。
我傻傻的看着他。
胤禛取了粥来,坐到床边,一勺粥递到我的嘴边。
我对他说:“王爷,我自己来。”
他皱着眉头,我只好张开嘴巴。
每一口都吃得费力,因为我的脸已经肿了,我估计我此刻的尊容同猪头没有区别。
半年没有见到胤禛了。
有多想他就有多怨他。眼泪再也忍不住,我剧烈的哭泣。
胤禛丢开碗,躺倒床上,将我揽入怀中。
我的泪宣泄了很久,然而胤禛一直沉默,我勉强止住泪。
胤禛这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我将眼泪全数擦到自己的袖子上。
胤禛低低的说道:“从前我说过,但凡看到的宠必定不是爱。”
我浑身一颤。他知道了?
胤禛又道:“即便碧落你没有听我说过,但我想你总是懂的。碧落,你且忍耐。我总归不会负你。碧落,有时,我觉得很难,太难。步步为营也无用,天威难测,我怕我护你不住。”
他说话的时候,牙齿一直咬得紧紧的。
胤禛吻住我:“上穷碧落下黄泉。”
他,是知道了?知道是我回来了?
我抬头,睁大眼睛看着他。
胤禛对我笑:“碧落,你的苦总不会白吃。你信我。”
烛光摇曳,我看见他笑容中的恐慌。
他尽量笑得温和,我看见他眼角细小的皱纹,他消瘦的面孔,他笑容中的恐慌,他一紧张就会紧紧的咬住牙齿。
胤禛问我:“碧落,你信我?”
我只有点头。我不是信你,我是爱你。我知道年氏的命运,未来这几年,你需要她的家族,你不能舍弃她。
胤禛,这便是情劫吗?
在这场情劫中,说不清谁才是真正的断肠人。
我长久的叹息。
胤禛紧紧的拥住我:“这一次,我必定护你周全。”
我只有叹息。我知道,康熙五十八年往后,我们还有很艰难的路要走。
胤禛,我轻轻的唤他的名字。
你终于认得我了。
不必说出口,我就知道你的意思了。便是为着这个,我也一定要陪你挨下去。
即便我知道我们之间隔了很多很多。
这个冬天比较暖(上)
这个冬天并不像从前那样难挨。
因为我的身体很健康,没有那种畏寒的感觉了。从前的冬天,我全身冰凉,冬天对我来说是种煎熬。
顺子令人替我重新拾掇了火炕。我没有睡火炕的经历,所以这个火炕睡得我的嘴唇犯了焦。如果再热一点我估计我会直接变成羊肉串。
原来在扬州,那是南方睡的都是床。后来到九阿哥的外宅,那时天没有冷。再后来到常寿那儿,到圆明园,到十三的后院,都没有用上炕。
记得故宫里有东暖阁西暖阁,据说连地下都是火炕。
我还真不是个享福的命。
我受不起这么大的火气。我只好喝大量的凉开水。
顺子还要给我送火盆子,我连连说多谢多谢不用不用。
再加火盆子我就得流鼻血了。
胤禛跟我说的话虽然模糊,但我想,他一定是知道我就是苏小曼了。
我很想同他说个究竟,关于我的相思我的苦闷,关于他究竟爱我还是爱年氏,关于他的心里装的究竟是谁?这些我都迫切的想知道。我想问他很多,我的问题很多很多。
然而我的理智却是不敢的。我不能去问胤禛,常寿说过,天机不可泄露,否则说的人和听的人都会因此而折了福寿。他已经折福借了阳寿给我,他那样消瘦。我如何问得出口?
并且元初曾经嘱咐过我,必定要他断食紫金丹转练内丹方可保得平安。
那日他走得匆忙,我竟忘记关照他不要再服食丹药了。
我希望他来问我,又怕他来问我。若是他问我,我该如何回答他呢?我既不愿否认我的身份,又不能承认我的身份。真是为难。
迷茫之中,等了三天。
康熙五十七年的冬天,很冷。
天刚擦黑,胤禛便来了。
老规矩,他自己动手从外面开的门。
我躺在床上对他笑道:“你不去当贼还真是浪费。”
胤禛佯装发怒,扑过来咬住我的嘴巴。
他携带着大量的凉气,惊得我浑身的汗毛一起乱舞。
我痛痒难当,只得笑着叫道:“饶命!饶命!王爷饶命!快松开,你要冻死我了!”
胤禛笑着捏我的鼻子:“这么懒?这才什么时辰你就睡下了?”
我故意叹气:“天又冷,人又孤单,不上床歪着还能干什么?”
胤禛笑道:“用过晚饭没有?”
“我哪里都不去,成天吃了睡睡了吃,都快像只猪了。”我坐起来,拉了被子上的棉袄披在身上,“我今晚不吃了,身上都是肉。从前那样瘦……”心里一紧,我忽然止住话头。紫金玉石很久没有弄疼我了,我都快要忘记我不能说出我的秘密了。
外面传来敲门声。顺子在屋外低声说道:“王爷,是我。”
胤禛起身,去开门。他低低的对顺子说:“弄个火盆子来。”
顺子说道:“都备好了。前儿就要给姑娘送来了,姑娘说用不着。奴才这就给送进去,王爷看奴才进去合适么?”
胤禛笑着骂他:“怎么又不合适了?哪里不合适了?”
顺子嘻嘻的笑,一溜烟窜了进来,将火盆子放到地上。然后立即跑出去,拎了两个食盒放到圆桌上再跑出去。
胤禛笑着说道:“臭小子!”
一眨眼,顺子又窜进来:“王爷,还有热水。”顺子将两壶热水放到地上,便立即往外跑,边跑边说道:“王爷,奴才告退了!有什么吩咐,王爷只管叫奴才,奴才在院子里候着!”
我涨红了脸:“快点让他们走开。羞死人啦!”
胤禛将房门插好。他笑着看我:“怕羞?你的胆子何时这样小了?”
我急着说道:“这和胆子大小没有关系!”
胤禛笑道:“那和什么有关系呢?”
我叹气,心里酸溜溜的:“这个同我的羞耻感有关系。我没见过世面,自然是不能跟你比。雍亲王和妻妾搂搂抱抱就算旁边有一千个人看着又算得了什么?你们自小就有通房丫头的,亲热的时候,习惯旁边有人伺候着了。即便我在旁边看着,你还不是照旧……”
胤禛忽然拉下脸:“小道姑胡乱说些什么?爷几时才认得你的?爷从前的事情你如何知道?爷宠你,你就上天了?你要上了天,爷还亲自把你拉回来!”
居然翻脸不认人?
我气极,狠狠地瞪着他。
怪道他不认我!他不认我,我就不能翻他的旧账!他不认我,我就是他刚刚识得的碧落!苏小曼跟他的旧账从此就一笔勾消!
这个奸诈的狡猾的男人!
胤禛板着脸:“还不快起来!起来吃饭!”
我恶狠狠地回他:“我不吃!”
胤禛打开食盒:“喝点红枣汤吧。”
我气鼓鼓的看着他。胤禛凶狠地端了红枣汤给我:“暖胃的。”
“不用,炕上已经很暖了。”我别开脸不肯看他。
胤禛忽然皱眉:“我的胃饿得疼。”
“关我什么事?”我很火大啊。
胤禛拧过我的脑袋,我气愤的咬他的手。
胤禛笑了:“吃醋?”
我对他假假的笑道:“绝对不可能。”
胤禛笑着说了:“小道姑好硬的心肠啊。我今儿一天都在宫里,没吃上一顿饱饭。好吧,你不吃,我也不吃,我今儿就把命卖给你了。”
然后他的肚子发出很大的咕噜声。
胤禛笑道:“好硬的心肠啊,好硬的心肠啊,你不让爷吃饭,爷就来吃你吧。”
胤禛捏住我的嘴巴子:“嗯,是养得不错。”
他张大嘴巴靠了过来。
我躲闪不及,右边的脸被他一口咬住。
又痛又痒,挣又挣不开,我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好,好,我陪你去吃,我陪你吃还不行吗?”
胤禛笑道:“原来你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主儿。”
“你少得了便宜卖乖啊。”我拿手帕子使劲儿擦脸上的口水。
胤禛将食盒里的清粥小菜取了出来,点心是高粱馒头。
我端了红枣汤大口的喝。
胤禛叫道:“快放下!”
“干嘛?”我被他吓了一跳。
“凉了,喝了回头仔细胃痛。”胤禛盛了一碗粥递给我,“这些都在里面温着的,你喝点热粥好了。”
原来是关心我啊。我说道:“你先吃吧,你不是肚子饿吗?我自己盛粥。”
胤禛坐下吃了起来。
吃相还挺好看的。
胤禛问道:“你笑什么?”
“啊?没什么。”我继续喝红枣汤,“这个凉的,喝了舒服。我睡火炕睡不惯,人都被烤干了。就爱喝凉水。”
胤禛说道:“红枣暖的。你别喝了,我让顺子给你拿梨子来。”
“我自己叫他,你吃吧。”我站起来大叫一声,“顺子!”
门外立刻传来顺子的声音:“是,奴才在!”
“替我拿点梨子来!”
“是。”
我压低嗓子对胤禛说道:“他真站在门口啊,这么一喊他就听见,我还真不习惯。”
胤禛忽然坏坏的笑了:“那你可记好了。以后可不能叫得那么大声。”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胤禛的笑容越来越邪恶。
我的脑袋一下变得很大,以前,天哪,门外一直都是有人站着的?
这个冬天比较暖(下)
我压低嗓子对胤禛说道:“他真站在门口啊,这么一喊他就听见,我还真不习惯。”
胤禛忽然坏坏的笑了:“那你可记好了。以后可不能叫得那么大声。”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胤禛的笑容越来越邪恶。
我的脑袋一下变得很大,以前,天哪,门外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