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能替自己做出选择的机会其实很少。十三爷，形势比人强的时候就不能强求。”我笑着说道，“也许是我不思进取，但是我知道，如果形势比我强，那么我会尽量让自己好过一点。已经这么惨了，自己再不放自己一马，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哭也是一天，笑也是一天，我情愿快乐过每一天。”
这番话同样是劝我自己。
后院的前门忽然传来敲门声。
小黑和卷毛低吠。
心中一紧，我站了起来。
胤祥扬声问道：“谁？”
“回主子爷的话，九爷来了，在书房等您。”一个细细的嗓子答道。
“回去伺候着，爷就来。”
“是。”
胤祥对我笑一笑：“不打紧的，这里原先就是我读书的地方，平日里轻易也不准人来打扰。你放宽心。”
胤祥从门缝里面看了看外面的情形，然后开了锁，走了出去。
我听见门外落锁的声音。
苏小曼又被锁住了。
此刻仍是下午。挨到晚上，等待天明，日子如此难熬，如此难熬啊——
胤祥离开我也就没有看《明史稿》的兴趣了。
收了书放回房里，当我搬了椅子送进屋子时，发现屋子的正中赫然立着一个人。
是——胤祯！
“十四爷？”椅子一下掉在地上。
小黑和卷毛后知后觉的冲了进来，对着胤祯狂吠。
“小曼，别来无恙？”十四对我笑了，“你养的狗真没用。回头我替你找两只好的来。”
“多谢十四爷恩典。”我对他福了一福。
十四走到我身边，扶起倒在地上的椅子：“你瘦多了。”
我干笑两声。
看来十四和老九是串通好了的。老九调走胤祥，十四便来找我。
十四对我说道：“九哥并不知你在这里，小曼，你不要怕。无论怎样，我都不会伤害你。”
胤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而我又不能弄出动静来，那样会害了胤祥和胤禛。
我心中焦虑无比，可是面孔上仍旧竭力做出平静的样子：“十四爷如何会害我？”
十四抬手来触我的头发，我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十四苦笑：“我在你眼中如此不堪。”
我维持缄默。沉默是金，尤其在我不知他意欲何为的情形下，沉默是我唯一的选择。
十四看我半晌。
短暂的静默压迫我紧绷的神经。
十四叹一口气：“小曼，今日我请你去一个地方，你愿不愿意都要去。”
到底是亲兄弟啊，连土匪脾气都一模一样。
不待我回答，十四又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见过了，还送你回这儿来。”
我仍旧沉默。
十四问我：“可好？”
我忍不住笑道：“十四爷想必是不知拒绝为何物的，既然十四爷说了不论我愿不愿意都要去，那么就请带路吧。”
十四也笑。
我跟在他后头走。
小黑和卷毛是两个胆小的孩子，它俩一直缩在我的脚下发抖。我蹲下来，从它们的嘴里拽出我的裤脚：“乖，我就回来。”
十四将腰间带铁钩的细绳抛到外墙上面，然后抱紧我的腰：“小曼，别怕。”他对我笑一笑，之后我身子一轻脑袋一空就被他提着翻过了围墙。
我有钥匙好不好？
我不是个麻袋好不好？
算了，我维持沉默。跟野蛮人没有道理可讲。
十四将我安置在一个马车里面。
他亲自赶车。
车厢里面有很多零食。
我怕有□，故此一口也不吃。
这辆马车没有窗户，故此我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也不知十四要将我带到哪里去。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
十四终于停下马车。他钻了进来：“天黑了，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等办完了事我再带你去个好地方吃素菜。”
十四对我了解很深，知道我只能吃素。可惜他的痴情于我简直就是噩梦。而且这场噩梦不知何时能转醒。
我胡乱的吃了几口东西。十四的胃口很好，他一直看着我笑。我坚持扮哑巴。
天终于黑了。
十四重新去驾马车。
七拐八拐的，停了下来。
十四扶我下车。
“这是八哥的府邸。”十四神秘的对我说道，“隔壁便是四哥的雍王府。”
我忍不住：“十四爷究竟要干什么？何不给我一个痛快？”
“小曼，我带你见一个人。”十四挑了无人的偏僻角落，拎着我跳进了雍王府。
十四轻车熟路的领我到了一个院落。
然后，我发现他把我弄到了屋顶。
我没有武功底子，也没有当江洋大盗的经验，站在这么高的屋顶上我很恐高啊——
我只有紧紧的握住十四的手臂：“十四爷，求你了，送我回去吧。”
十四轻轻的掀了两块瓦。
瓦是松动的，看来十四早先已经做过准备工作了。
屋内的灯光传了出来。
十四对我说道：“这便是四哥最宠爱的年侧福晋。你来看，她长得多像玉宁。”
我控制不住我的心魔。
我不该受诱惑的，我不该看的。
胤禛说过，但凡看得见的宠便不是爱。
可是，我还是探过头去，看了。
从上向下俯视，虽然看不清全貌，但是还是能够看出年侧福晋七八分的样貌。
的确，跟陈灿灿很像。
“像吗？”十四在我耳畔轻声问道。
我咬紧了牙齿：“看不清。”
“看得清啊？我来看看。”十四凑到我前面俯身察看。
我仰头看向星空。
我曾经那样憎恶胤禛将我当成玉宁的替代品。可是看见他的金屋里面藏着另一个翻版的玉宁时。
我。
我。
心里一片空白。
胤禛，你真的分得清吗？我真的是你的玉宁吗？
胤禛！
十四轻轻推我：“小曼，四哥来了。”
我茫然的看着他。
十四的表情太过激动。
他对我低低的说道：“小曼，今日你便知，谁才是真心对你。”
十四指向空缺了两块瓦片的窟窿。
我的视线随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
脑袋突然停滞。
眼睛里面看到的东西忽然无法传达到头脑里面。
我看见了胤禛。
然后看见他在吻年侧福晋。
交缠的人影。
刺耳的喘息。
我所熟悉的场景。
胤禛对我做过的一切。
他在对另一个女人做同样的事情。
唯一不同的是，我不能和他做最后一步。
最重要的一步。
这就是你朝思暮想的玉宁吧。
十四说道：“小曼，走吧。”
我拉住他。
我看着十四。
我抚住我的心口。那里完好无损，可是为何我觉得剧烈疼痛。
十四变了脸色。
我并没有晕倒，也没有吐血，十四，你为什么这样害怕？
我只是觉得恶心。
我觉得我很恶心。
胃气上涌，我不由自主的呕吐。
玉碎
十四紧紧的抱住我。
我勉力挨住呕吐，对他说道：“送我回去！”
十四大惊：“小曼，你！”
“回去，”胃一直往上顶，我掐住自己的脖子，“回去拿丹药。”
十四抱着我快步离开。
仓促间十四踢碎了屋瓦。
立刻传来鼎沸人声：“有刺客！”
我的头部肿胀，耳膜突突的跳，十四的跳跃加剧了我胃部的疼痛。再也憋不住了，我抱着十四的脖子剧烈的干呕。
十四停下脚步。
“小曼。”十四将我抱紧了。
点点火光聚拢过来，可是我熬不住。我一直在干呕。
十四对我说道：“小曼，你闭上眼睛。”
我无法闭上眼睛。十四的话我听得见，可是身体与我作对。
十四扬声道：“十四贝子在此，谁敢放肆！”
十四又道：“今儿只顾着追我家的猫了，不想惊扰了四哥，明儿自来跟四哥四嫂赔罪！”
我一直捂着嘴巴，夜阑人静，我怕干呕不止会引了胤禛出来。
我不想看见他。
十四用绳索出了院子。
没有去取来时用的马车，十四抱着我一路狂奔。
为什么我没有昏倒？
为什么我会一直清醒着？
那令人窒息的画面一遍一遍在我脑袋里面旋转。
到得胤祥后院的时候，十四又要翻墙，我揪住他。
十四停住脚步：“小曼，你忍一忍。”
“脖子上，挂的钥匙。”我勉力说出话来。
十四的手贴着我颈项的皮肤，湿濡的手指令我想起了胤禛。胸口刺痛，又是一阵干呕。
十四抱着我跑进屋子，我挣扎着下来。
十四扶我站好，点了火折子去找蜡烛。
我蹲到地上，胃部的不适一波一波的袭击着我。小黑和卷毛凑到我跟前。
十四问我：“丹药在哪里？”
“水。”
十四手忙脚乱，打碎了杯子。
小黑和卷毛呜呜的叫。
我强撑着坐到凳子上面，整个人趴在圆桌上。
十四拿起桌子上的小瓷瓶：“小曼，这个是丹药吗？”
我抬头看一眼：“是。”
“吃几颗？”十四问道。
我竖了两根手指。
十四倒了两颗丹药塞到我嘴里。
我的手在抖，试了几次都无法将茶壶拿起来。
十四接过茶壶将水倒进我的嘴里。
我艰难的咽下丹药。
“小曼，我这就带你走。”十四抱起我。
“不。”我的手没有力气，推不动十四。
“他如此待你，小曼，莫要执迷不悟！”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
我扭头，胤禛冲了进来。
“十四，放开小曼。”胤禛喘着粗气。
我不能听见他的喘息。他方才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喘息。
我不由自主的呕了出来。从中午到晚上我粒米未进，所以刚刚我只是干呕，这会儿把刚才吃下去的丹药和水全数吐了出来。
十四被我吐了一身。
我自己的衣服也难逃厄运。
我推十四。
十四不丢手。
酸水呛进鼻孔，引发了第二波干呕。
胤禛来拉我，十四将我搂得更紧。
我不住的干呕，没有力气挣扎。
胤禛急道：“你要勒死小曼了！快扶她坐着，给她拍背。”
十四将我放下，我捂住胃，缩到地上。
胤禛拍我的背：“顺顺气，用力咳嗽！”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我使劲儿的推开他。
胤禛拉住我的手：“小曼，仔细摔着。”
我厌恶他的碰触，我厌恶他！我拼命挣脱。
十四揪住胤禛往后拉。
“小曼！”胤禛被迫松开手。
我咚的一声撞在木柜子的脚上。
痛得两眼冒金星，可是还是没有昏倒。
两个人都来扶我。
我气得大叫：“不准碰我！”
我按住脑袋，慢慢的爬起来。
到桌子上面拿了丹药，倒了两颗塞到嘴里咽下。
我不能遗弃我自己。
十四大声说道：“小曼，自你我相爱后，我再无宠爱任何妻妾，玉碟记录可为凭证。”
胤禛怒斥：“一派胡言！”
“小曼，他口口声声爱你，为何家中圈养和玉宁容貌相似之人？为何接二连三的生出子嗣？”十四拍着胸口，“老四，我句句属实可昭日月，端看你如何狡辩？”
胤禛咬着牙齿：“小曼，你记得我跟你说的话，是不是？”
十四打断他：“小曼，是我第一眼认出你就是玉宁，是我，也只有我。小曼，你莫要听信老四的哄骗。那些道士的话都是骗人的，老四在你身上动得手脚我自会找了人替你解了。你跟我走！”
冤孽，冤孽！
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刺痛，我紧紧的抱住头。
不知是谁先动的手，两个人厮打起来。
小黑和卷毛开始狂吠。
头痛刺激了胃，我的喉咙不受控制，一顶一顶的向上跳动。
恍惚中有人叫我的名字。
汗水糊住我的眼睛，我吃力的用袖子擦去汗水。胤祥蹲在我面前。
“小曼？”胤祥低声问我，“哪里疼？”
“头，胃，耳朵，喉咙。”说的每一个字都如针一般刺在我的喉咙里。
十四吼道：“十三，你敢偷走玉宁我和你拼命！”
胤祥对我笑了一下：“小曼，他们忘了玉宁是为了什么而死的了。可是我没有忘记，‘秽乱宫廷，离间皇子’，如今这个罪名轮到你来担了。”
胤祥扶我起来。
我咬牙撑着。
胤禛和十四已停止了打斗。
十四道：“我不与你争。小曼我今日一定要带走。”
“今日在我府上闹得那一出，老八老九那里你如何交代？你如何保全小曼？”胤禛说道，“你真为小曼好，就不该三番五次的弄出这等阵仗！”
“你我皆做不了小曼的主，是去是留且听小曼自己的意思。”十四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