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为何你可以不听?”
“这算第二个问题了。”林凛看着他,道:“我不听的缘由,只因我已经猜到,你就是琴秋,在那等情况之下,你忽而应承拉琴,绝不会是什么好事。而且,”他微微一笑,道:“你拉的那曲子,真的不好听。”
“你……”琴秋脸色一变,正待问你如何猜到是我,却忽然忆起,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了,忙咬了唇,不说话,一双眼睛,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还有问题吗?”林凛低头,慢慢吹了吹茶盏的热气,低头饮了一口,一皱眉,抬头道:“这茶才一道便已如此,怕是不正宗。”
“怎会不正宗,我特地吩咐人买的,”白析皓笑了起来,道:“还不是你那宝贝小厮糟蹋了。”
林凛又饮一口,笑骂道:“小宝儿,你这小笨蛋,这才摘的青松雾哪里经得起你用滚水闷?好好的茶?生生给给弄成酱油汤了。”
小宝儿撅着嘴,红着脸过来,撒娇道:“主子——”
林凛放下茶盏,拉了他的手,道:“下次再这样,拿你卖了抵茶钱。”
小宝儿笑嘻嘻地道:“我才不怕呢,主子舍不得小宝儿的。”
“是啊,舍不得卖你,你就可劲糟蹋东西吧。”林凛捏捏他的耳朵,微笑着道:“去重泡一壶,要再做不好,白爷可管你要茶钱。”
小宝儿怯生生地看了白析皓一眼,乖乖地从跑去泡茶。林凛笑看着他跑远,一回神,正看到琴秋惊愕的目光,他清咳一声,道:“小东西被我惯坏了,倒让琴秋公子见笑。”
“这孩子,他,他是你的下人?”琴秋愕然道。
“打在宫里就跟着我,跟到如今,早已不是下人了。”林凛忽而一笑,道:“不知,这算不算第三个问题?”
琴秋一愣,不知想起什么,眼底眉间,尽是悲愤哀伤,过得片刻,叹了口气道:“我从未见主子奴才,如此亲昵。罢了,终究是已栽在你手里,轮到你问了。”
林凛却不着急,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扣扣桌面,道:“我加一个条件,若这三个问题中,有你不愿回答,而我又能说中的,你要答应我做一件事。放心,这件事,仍不会强迫于你,不会令你为难,可好?”
琴秋道:“你先问。”
“好。”林凛注视着他,一字一句地道:“你,原本来这杀谁?”
琴秋眉心一跳,抿紧嘴唇,一声儿不响。白析皓看向林凛,示意问他,要不要交予自己,林凛轻轻摇头,拍拍他的手背,道:“你若不答,不如我替你答,你来杀的,可是厉昆仑,厉将军?”
“不,”琴秋脸色变白,摇头道:“那,那个如何,如何是我杀得的?”
“不是杀人?”林凛稍微一想,随即道:“那你来此,意欲何为?”
琴秋抬头看着他,倔强地闭紧双唇。
林凛微微一笑,道:“你本来暗中跟随厉昆仑,见到我们,又看他无果而返,失魂落魄,便猜想车中之人,定是厉昆仑心念所在。于是你便转而跟着我们,欲伺机下手,以便令厉昆仑受制,是也不是?”
琴秋身子微颤,默默闭上眼睛,又睁开道:“你说过,我不欲说,你不会问。”
林凛不急不缓地道:“我也说过,你若不想说,我替你说,说中了有奖。”
琴秋别过头,一言不发。林凛轻叹了口气,温言道:“最后一个问题,你,有没有什么苦衷,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你。”
琴秋蓦地转过头来,厉声道:“没有,我没有什么苦衷,你以为你是谁?我怎么与你何干?快一刀杀了我!省得我见到你们这等衣冠禽兽,伪君子就恶心!”
白析皓脸色一沉,正欲发作,却被一只略带冰凉的手握住。他疑惑地看向林凛,林凛却对他安心一笑,道:“交给我。”
白析皓摇头轻叹,又是宠溺又是无奈地道:“若他再有伤你之意,我便不再轻饶。”
“到时再说。”林凛笑了笑,对琴秋道:“适才我说的,就算不全对,怕也八九不离十,你还欠我一件事。”
“休想!要杀就杀,休想我甘心受辱!”琴秋不顾一切,嘶吼起来。
林凛安静地待他吼完,方道:“我想请你做的事,只不过请你动筷子吃饭而已。你跟了我们一天,怕也没好好进食,又受了伤,此刻再不吃饭,也不怕积重难返?”他趁着琴秋涨红了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提高声音道:“小宝儿。”
“欸——”小宝儿欢快地跑了进来,笑眯眯道:“主子,唤我作甚?”
“给琴秋公子热热饭菜,都大半天了,该凉了。另外,你让他们单做一碗肉丝面来,”他回头目光柔和地看着析皓,微笑道:“白爷才刚尽顾着我,怕也没怎么吃。”
这别院占地虽不算太大,却很有些地方建得颇费心思。西面临着一片山坡,上面森森古柏,正值春季,一片苍翠欲滴。天气好的时候,从内院的窗子,便可看到远处青山,高耸云际。附近小溪环绕,流淌过内院外院两处池塘,绿水涟漪,游鱼可数。别院之外不远之处,即为阡陌纵横,若是倾耳静听,也许能闻得到那叱犊呼耕,耕田劳作之声,令人心头备感温暖。林凛最爱屋门外那一处听雨潺潺,观那生机盎然,只觉前生今世加起来,都没有一段时间,能像此刻这般,诸事不想,只管静静养病,心里身体,全都归于安逸,那些痛楚绝望,此刻回想起来,宛若隔了一片无边的雨林,倒真的,成了前尘往事了。
他这一日又躺在廊下,正昏昏欲睡之间,却觉身上一暖,知道有人给他体贴地盖上防寒的东西。不知从何时起,坐卧的地方,总铺有柔软温暖的被褥;吃饭的时候,总是变着花样,既可口又有益的膳食;伸出手去,总能触到一锺温度正好的东西,不是茶水,便是汤汁;如现在这般睡着了,必定有人拿了大裘锦被,将自己紧紧包裹住。林凛也是锦衣玉食惯了的人,但却不得不承认,从未有谁,对待他到如此地步,几乎每一个细节,均替他考虑周到,几乎每一个考虑,都处于他舒适与否。
他微微一笑,闭着眼睛安静呆着,果不其然,不一会,便觉得身子一空,被人打横抱起。白析皓生怕他露天睡得太久,会有症候,往往待他睡着了,便将他抱回房去。林凛此刻靠在温暖的怀中,鼻端闻得那熟悉的药香,忽而觉得,连那廊外春雨,都没了寒意,只有从那人身上传来的丝丝体温。往常若不是他倦极病极,否则如非必要,他一般都会拒绝这样被一个男人抱来抱去。可是今天,他纵使神智清明,却忽然觉得分外惬意,惬意到不想起来。
他乖乖地闭上眼,任由白析皓将他抱着穿过回廊,回到房内。在接着身下一软一凉,已经被放上床榻,那人轻柔地扶着他的头,靠上特地为他缝制的缎面绣花填棉枕头,在替他盖上被子,紧接着,暖暖的手指拂过他的脸颊,耳边听得那人轻声叹息,林凛心里知道,白析皓这是要出房,忙他自己的事了。
只是在这一刻,兴许春色撩人,兴许春雨思愁,茕茕孑立的滋味不愿再尝,他募地张开眼,情不自禁拉住了白析皓的手。
“怎么了?”白析皓微微一吃惊,随即坐下,微笑着轻抚他的额头,柔声道:“又做噩梦了?莫怕,我在这看着你睡,可好?”
林凛尴尬地放开他的手,微觉赧颜地侧过脸,道:“没事,只是一个梦,你,你有事便先去吧。”
白析皓蹙眉道:“好好的,怎的又做起噩梦?莫非最近的方子,我减去二味药不妥?”
林凛面子上愈加过不去,将脸埋进枕头间,轻声道:“我真没事,你去吧,甭理我。”
半日悄无声息,林凛以为白析皓已走,便叹了口气,转过头,却不留神,一下撞进白析皓似笑非笑的眼睛。林凛呆了一呆,随即一笑,道:“白神医看起来身为清闲。”
白析皓却一言不发,两根手指搭上他的脉搏,听了一会,方笑道:“雨季阴冷潮湿,林公子可愿赏脸,与在下同游一驱冷的好去处?”
“什么地方比得过自己的床?”
“温泉。”
第58章
“温泉。”
林凛略一迟疑,凝视着白析皓,眼前的人,俊美非凡,五官如同精心雕就一般,一双眼睛,温柔如水,令人见之忘忧。这样的男人,合该策马扬鞭,肆意妄为;合该貂裘美奴,名酒香车;合该快意恩仇,千金挥霍;合该坐拥佳人,风光旖旎。可是他,却甘愿待在自己这样一个废人身边,亲手烹药奉汤,做那寻常人想也想不来的琐碎之事,那原本洒脱的眼,有了牵挂,有了隐忍,有了伤痛;那一头青丝,段段灰白,却终究不悔。这样的人,这样的付出与等待,到了此刻,单凭他略有所求,自己怎能说一个不字?
人是知道感恩的。
林凛看着他,慢慢的,在脸上荡漾开一个极美的微笑,他轻轻点了点头,柔声道:“好。”
白析皓眉头一动,竟然有些慌张,站起来道:“我,我扶你,不,先找衣裳,还有银针,以温泉为引,顺道为你解毒,你等等,我去准备……”
“析皓,”林凛微笑着拉住他,道:“那些命小宝儿做便好了。今日,我们只享用温泉,不提治病,可好?”
白析皓一愣,垂下头,终于慢慢地从嘴角勾起一丝笑容,再抬头,那笑容扩大,一张脸上已满是喜色,双眼璀璨如星,内里尽是柔情蜜意。他了然地笑着,低下头,贴着林凛的耳廓道:“都依你。”
林凛脸上一红,再恬淡无欲,却也有些窘迫难堪。他清咳一声,从床榻上坐起,正要下来,忽然之间,却被白析皓一把抱起,天旋地转之间,又偎入那人温暖的怀中。他本能欲推,手到了那人胸前,却微叹一口气,慢慢地往上移,终于勾住那人颈项,贴着的胸膛,直觉白析皓心跳加速,再看他,却是低头看着自己,一脸不敢相信的小心翼翼,还有努力压抑着的狂喜之情。
林凛心里一叹,放软了口吻:“还不走么?”
白析皓呵呵低笑了起来,紧了紧抱着他的双臂,在他耳边轻声道:“闭上眼。”
林凛正疑惑,却骤然一腾空,几个起落,已到屋外,却是白析皓施展轻功,全力奔出。那院落之后的温泉浴屋,据此不过一个曲折回廊,一个庭院,一道十丈来开的池子。寻常人走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可这人却偏要施展他绝顶的轻功。林凛只觉四周景物不断后移,间或听到一两个下人的惊呼,还来不及对那等尴尬作出反应,就已到了那所温泉浴屋。
林凛是首度踏入这间浴屋,进去了才觉大若厅堂,只是分里外两间,以屏风帷幔隔开。外间布置与一般正房无异,精雕细琢的条桌椅凳,一应俱全。那浴池却在里间,白析皓想是早有准备,一进去,里面已经引好一池热腾腾的碧黄泉水,在花岗岩砌成的池中,犹若一块温润美玉。边上铺着极舒适的床榻,木架上,巾帕香液等盥洗之物,早已备妥。
林凛一抬头,正对上白析皓看着自己的炽热目光。他虽心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默许了白析皓的行为。可事到临头,忽而觉得大是不妥,忍不住偏过头去,却被白析皓轻轻板过脸,下一刻,唇上一热,白析皓已狠狠吻了上去。
这个吻肖想了太久,带了太多说不尽的相思之苦,带了太多道不明的悔恨、遗憾、无望和失而复得的狂喜,犹如疾风骤雨,席卷一切,倾覆一起。林凛初时还能柔顺回应,到了后来,只觉得被白析皓的唇舌拖入看不见底的深渊之中,又勾起心底原以为忘却了的欲望和记忆,他被闻得晕头转向,头脑一片空白,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这个人,只剩下这人狂热的吻,只剩下这人用唇瓣,以掠夺,以侵占,以狂暴之姿态,诉说他火烫而又深沉,缠绵而又激烈的爱意。
是啊,正是无法做到对这样的爱意视而不见,对这样的爱意佯装不懂,正是做不到,对怀有这样爱意的人再三再四推托拒绝,正是做不到,对这人的残忍,才会在此与他拥吻在一起,才会任由那个人,侵入自己柔软的口腔内壁,引逗着自己的灵魂,从那唇舌的舞蹈之中,颤颤巍巍地飘摇而去。
“嗯——”被吻得隐隐生疼的唇终于被放开,林凛禁不住低吟一声,微微睁开眼,却接触到白析皓迷醉的眼:“凛凛,”他低声呼喊,一面不住亲吻那剔透晶莹的耳后颈项:“凛凛,凛凛,我的凛凛,我等到你了吗?我真的等到了吗?”
他的声音中竟然带了一丝颤抖,林凛无声地微笑了,侧过脸,主动吻上白析皓的唇。白析皓喟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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