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渔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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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渔的火车-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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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的周渔真正陶醉了。陈清的吻是那么温柔,周渔舌尖上的花蕾全部开放。她想不到一个如此刚劲的男人竟也有如此柔软的嘴唇,这是美妙不可言的。周渔感到了他的唇轻轻地夹住她的唇,吮吸花中的露水;他的整个人都在舌尖上了,她的所有感受也都在舌尖的味蕾上了。她哭了。

她不愿从这样的吻中抽出,她不愿从这样的温柔乡中走出来,回到冰冷的世界上,那里的离别是真实的,那里的思念使这个花花世界变得索然寡味。周渔害怕从中醒来。

陈清能使周渔继续沉醉下去。他好像是一个好琴手,在周渔的身上弹出了旷野佳音,虽然只存于两人世界,但足以使他们抗拒窗外大街上真实的痛苦。他们互相脱去了衣服,深深地进入了对方。陈清是温柔的陈清,是温暖的陈清,周渔感到充实,感到满足。他们做爱与众不同,常常达一小时或更长的时间。他们真的在做爱,有时会哭,幸福得流泪,悲伤得流泪,有时会笑,常伴以含情的抚摸,从上到下从头发到脚趾,如珍爱的器皿,让人爱不释手。与众不同的是,他们在整个做爱过程中,常常停下来看对方,吻她(他)!然后再开始,周渔相信只有真正的爱情能创造出这么绵长的情爱。大部分的做爱其实只是做性,但周渔相信这才是做爱。因为性已被爱完全包裹、吸收了。因此陈清才可能做得那么长,使整个漫漫长夜渐渐被填满、充实和温暖起来。

结束后,周渔都不让他马上离开,她害怕回到那个冰冷的世界。陈清还是抱着她,问她好不好?周渔说,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古书上说,爱如死之坚强。

陈清问,你刚才像死一样吗?周渔摇摇头,因为死是没人可以撼动或者改变的,爱也一样。

陈清说,那什么时候我死给你看。

周渔立刻捂住他的嘴。陈清说,你不要怕,人不都要一死吗?

周渔说,要死也要死在一起,你要先去,我无法想象继续活在这世上的孤单。

陈清的表情突然灰暗下来。

你怎么啦?周渔问。

死这么容易就把爱分开了。他说。

周渔无言以对。陈清说,不过,如果我死了,你可不能死,首先我保证不了你也死我们能不能见面,再说,你还是再留一点时间好,帮我弄明白这爱跟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想我的时候就把我打网球的照片当遗像看看吧,想明白了再死也不迟嘛,反正死又不会跑掉,人人都有一死嘛。

你说些什么呀!周渔打他:乱七八糟的。

糟了,我要来不及了!陈清跳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外跑,他回过头抱着周渔亲一下,冲出门去。周渔好像看见一张网从她身上活生生地撕开,走出门去。

她哭了,扶着门。她觉得老天太不公平,她已经可以舍弃世上的一切了,只剩下可怜的爱情了,他还要抢回一把。

她已经受不了了,她决定辞职,回三明和他呆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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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第二章

下午六点,周渔下班。一出图书馆大门,就看见中山的车停在那里,他靠着车门站着,歪歪的身体显得异常疲惫。这可不是那个生龙活虎的中山。

你不上工啦?周渔知道六点钟正是赚钱的时间。

没劲。中山摇摇头,周渔,你不理我,我干什么有劲?没劲!

周渔看看左右:中山,别这样说话,她顿了一顿,说,我没有不理你。

那你跟我走,好不好?就听我一次。

中山,不要站在这里让人看。周渔说。

中山把车停在天鹅酒店,带周渔上了十七楼他开好的一个房间里。周渔说,你干什么?你疯了?这得花多少钱!

中山说,不多,也就八百元钱!

周渔喃喃:这得够陈清跑上十几趟了——中山隐忍地:是呵,可是他来不了了——周渔就不说话了。中山说,今天我在这里开房间,我们好好吃顿饭,我想我是必须弄明白了,我们今后怎么办?

周渔低声说,中山——你得给我时间。

中山坐下来:是的,一年并不算长,但这一年我摸不到你,就像水里抓鳗鱼,好像抓了一大把,到头来一尾也没有。周渔,是不是人一辈子只有一次爱情,如果是这样,我立马就走。

说完转身就走,周渔喊一声:站住!

中山疑惑地回过头,看见周渔的神情是惶惑的,甚至有一丝惊恐。他慢慢走回去,在周渔的膝旁跪下来,感到无比辛酸:——干吗让我爱上你,我这是没事找事——周渔摸了摸他的头发,说,爱一个人难道是那么难受的事情吗?你爱我,应该感到幸福,就像我爱陈清。

当然,死人总是没有错误的。中山说,只要我活着,是永远也比不上他了。

中山,你这种话让我听了很难受,知道吗?

那你让我怎么办?离开你?还是这样无休止地干耗下去?

周渔奇怪地看他,你把爱情说成是干耗?我就烦你不懂爱,你把我刚刚培养的好心情又弄糟了,你怎么能把爱情说成干耗?我和陈清分居两地,那也是干耗?你什么也不懂,所以你别怪我,中山!我永远也不会跟你结婚。……中山愣在那里,难耐的沉默过后,中山说,周渔,别吵了,我们喝点酒吧。

服务生把订的菜和酒送进了房间,有龙虾、象拔蚌、生牡蛎,还有法国干红。

周渔说,是我们的告别宴吧?

中山叹了口气,这口气好像是从他的脚底慢慢升上来的:周渔,没人会抛弃你,除了他,陈清。总有一天,我也要用死来抛弃你,干杯!

周渔觉得那酒液像一只手慢慢探进她的身体,抓住了她的心。她记得她和陈清也喝过一次干红,不过没那么贵。周渔决定辞职后去了一趟三明,当她赶到陈清住处后,他似乎刚刚睡醒。陈清对周渔的突然到来十分吃惊,问她为什么不先打个电话。周渔说,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省钱罢了。陈清愣了一下,低声说,我没说有什么意思。当晚,他们喝了张裕干红。

这天晚上他们破天荒没有做爱。陈清不同意她辞职,周渔很伤心。她伤心的不是陈清不同意她辞职,而是陈清好像根本没在意她的苦心,便急着反对,他不像那种不细腻的男人。陈清缓过神来之后才向周渔解释:我不是不想和你在一起,不想在一起我隔三差五往省城跑干吗?周渔气就消了。陈清说,我工作好不好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只要你好,就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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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周渔感激地看着陈清。

陈清道,再说,我习惯了两地跑,我还喜欢上了这浪漫的爱情之旅呢。说着他笑了。

周渔也笑了一下,但马上恢复了忧虑:陈清,你这样跑我很感动,可是我——我真的有点害怕——我有点害怕了,这样跑下去——陈清问,你害怕什么?

周渔一下子没有说话。陈清露出一种奇怪的笑容:害怕?——什么?怕失去我?

还是我失去你……

周渔连忙说,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难道我这样来回跑——还让人不放心?陈清说,我们一定非得在一起吗?

周渔皱着眉问:难道你不喜欢在一起?

陈清答道,难道非得在一起?——他低下头,又说,我这样来回跑,你还说我不想在一起。

他们又喝了点酒。不过那天晚上没有做爱。此后陈清没再提调往省城或者周渔辞职的事。周渔觉得有一种感觉在慢慢生长:像一根草,本来长在地上,有一天突然被风吹离,据说吹到另一地落下后,仍会成为种子生长起来。但什么时候落地什么时候生长,周渔一点把握也没有,幸福的周渔好像渐渐变成了一个忧郁的周渔。

陈清在周渔再次来三明后发现了她的忧郁。那天晚上刮台风,暴雨将至。周渔缩在陈清怀里,两人紧紧依偎。望着窗外的暴雨,陈清说,从小时候开始我就觉得,在暴雨时躺在被窝里更舒服。周渔问,为什么呢?陈清想了想,说,更显得温暖呀。

周渔说,我看是因为害怕。

害怕?陈清奇怪地问,谁害怕?

你呗。周渔说。这时一记响雷,窗外好像有人的喊叫声。周渔说,有人在喊你吧?陈清说,没有,雷声把你的耳朵炸糊涂了。他拉上被子把两人盖住。在电闪雷鸣中,周渔品尝了自从他们相遇以来最甜蜜的一次做爱。

大雨过后,周渔看见陈清睡着了。以前做爱后陈清从来没有独自先睡过,他不是那种男人。周渔定定地看着他,渐渐也感到疲劳。正当她似乎要沉入梦乡时,窗户玻璃上好像印着一个女人苍白的脸。周渔惊叫一声,陈清一下子坐起来,周渔说窗户外有人,陈清一看,什么也没有。你今天怎么啦?陈清道。不知道。周渔用手捂住胸口:我胸闷得慌。

这是天气的原因。陈清下床穿靴子。

你要干吗?周渔问,不要离开我。

陈清穿衣服:我去配电房看一下。雨这么大,我得看看线路。

周渔穿衣服:那我也去!

陈清笑了:我一会儿就回来——配电房有什么好看的。

不,我一定要去。

陈清把她揽在怀里,看她的眼睛:周渔,你真的那么爱我?唉,你真的爱我。

陈清看着又渐渐加大的骤雨说,其实我更喜欢在暴雨中相偎的感觉。

为什么?周渔说,我倒希望平和的生活。

因为暴雨中抱在一起那种感觉更真实,更实在。陈清说,你还是别去了吧。

他们走入了风雨。他们果然在雨中紧紧拥抱着前行。雷电大作,风把雨吹斜了。

到了配电房门口,陈清说,你在门口等着。周渔喘着气说,陈清,我们回去吧,我胸口痛得很。

陈清笑了:来都来了,我进去看一眼就出来。

说着他向配电房走去,周渔的心一阵绞痛。陈清站在配电房门口还回了一下头,一记闪电突然来临,白光照亮了陈清的脸。他突然变成了一个白胡子老头那样的脸,周渔从未见过这张脸。白白的陈清向周渔笑了一笑,挥挥手进了配电房。但他一踏进配电房的积水中就扑倒在地。

陈清被抬出来的时候,半边身子是黑的。电线掉进了配电房的水里,陈清是触电而死的,他的耳根处也是黑的,像被人抽打过。三天的守灵中,周渔没掉一滴眼泪,倒是穗子端着爸爸的遗像一直哭。周渔没哭,陈清打网球的相片不像遗像,周渔哭不出来。她一点也没觉得陈清走了。倒是寿衣穿在他身上让周渔感到怪异,特别是棉球塞在陈清的耳眼里让她不舒服,还有没鞋底的简易寿鞋穿在一个威猛的男人脚上,那种感觉极其怪异。

三天后,陈清火化掉了。他成为一罐子灰后,周渔才放声痛哭出来。她不理解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刚刚还会表达爱情的人,会突然变成一把灰。周渔泪水滂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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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周渔一直是这样,到骨灰盒下葬之后,周渔已经淹没在哭泣的河中。刚刚止住哭,稍稍一点刺激就又把她抛入河里。她好像哭上了瘾。小华劝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你哭人哭不回来,你自己也要哭死过去。周渔说,不哭就想死,一哭就好了。

小华叹道,这样看,哭倒是一种幸福了,我就没有一个能让我这样哭的人,还真想有一个。

周渔叫了一辆出租车上了山,趴在陈清的墓前哭了。不知哭了多久,天渐渐暗了,身上渐渐冷了。周渔望着偌大而寂寥的墓园,想,要是能来当一个守墓人,多好。

一个男人出现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大束花。是中山,那个出租车司机。

他望着她,眼里浸着忧伤。看来,这种东西是能传染的,起码,这个男人被征服了。

其实,我很想做你和陈清做的事。中山呷了一口酒说,别看我一开车大老粗,我挺爱幻想。

谁都能幻想,但各不一样。周渔说,一个人如果在备受摧残之后还能幻想,那么这个理想是真的。

什么意思!

如果你真想听,我就告诉你。看来不告诉你也不行了。周渔的脸被酒烧红了,看上去她陷入迷茫。你想知道我和陈清为什么那么相爱吗?这不是无缘无故的。知道为什么吗?你知道爱情是什么?是责任吗?不是,是关心吗?也不是,爱情就是爱情,是感觉。老实说,陈清不算是一个在生活上很体贴的男人,他连自己的生活都料理不清楚。他惟一做的事就是两地跑,这就足够了,有几个男人肯这样跑?他这样在爱我,所以我爱他。我为他买衣服,从内衣到外套、鞋子到袜子整套行头都是我给他买的,我喜欢这样打扮我所爱的男人。只要我在场,他的领带总是我系的。

我帮他做完这些事,然后他就吻我。我想这就是爱情。我不需要别人为我做事,我需要的是爱,是那种很容易就让我能感觉到的爱,我喜欢那种把爱都表达出来的男人。如果这爱是隐藏的,我就会疑惑,就会害怕,就会怀疑这爱可能是没有的,我已经没有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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