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郎莫存丰眼色一鸷,众人自是明白这是杀身之祸,即噤了声,蹑了手脚迅速散去。
旁夏海冰赞道:“莫总管辖下可谓谨严。”
莫存丰一揖到地,笑道,大人过誉了。他直腰之际却见夏海冰微微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韵夜色四下向人逼来。
宫墙侧,众内侍检点马车安全,其中一名唤六子太监“哟”的一声,旁人问倒是怎么了,他呸了句,只道“小爷内急”,众人笑骂,让他快去,没得臊了皇上的马车。
六子嘻嘻笑着小溜跑了。
到得一处花木丛外,他却突然站定。很快,一个宫女急急走了出来,六子脸色微沉,低道,莫总管让告诉丽妃娘。娘,皇上前去天香阁,请她设法通知宁王。
宫女神色亦是深凝,一点头即刻离去。
待得那宫女远去,六子嘴角浮上丝冷笑,这时,侧方林木后转出两人。
却是曹昭南和王莽。
六子向二人恭身一躬,曹昭南颔首,六子方循原路折回。
王莽轻笑,“螳螂捕蝉……”
曹昭南的眸光随着渐渐黑下来的天亦慢慢而深,“狡兔三窟,殿下早便嘱下。睿王……是可惜了。”
灯火如白昼,酒醉熏人醉。
楼下台上热闹正酣。
天香阁二楼,硕大的柱子后,莊敏有些不安的不动声色睇了皇帝一眼。皇帝目光在楼下的夏王身上有意无意的掠了一下,眸光竟透着丝诡厉。
夏王此刻正和太子夫妇、七皇子十皇子及西夏一行等人一桌,竟标已经开始!
莊敏心惊胆颤,她害怕皇帝看夏王的这种眼光,这让她有种秘密被窥破的感觉。
便在这时,皇帝的声音又淡淡过来,“敏儿啊,老九近日来性情越发稳敛,朕甚是喜欢,然我东陵虽不惧它西夏,但他既将大婚,声色犬马亦该一收了,你这当母妃的也自当对他教诲一二,你说……是吗?”
莊敏玲珑,此时竟也不明白皇帝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越发心惊,却又听得楼下吆喝、笑谈、惊叫各种声音大作,她看了眼楼下台中那个一袭单薄翠裙肌肤曲线姿显却脸色发白、眉眼颤抖的丑颜花魁,一环百十桌来客,知道竟标已到紧张时刻——
眼角微扬,也果见皇帝已冷冷盯在睿王身上。
她也不由得开启了新的紧张,标银已从方才的起始的一万两去到十三万两,竟标的人也已只剩两桌。
本来,客人之中,不论权贵,都只是图个热闹,怎么敢真跟太子一桌标抢,若只和睿王竞争反而不同。再说,谁会脑子发热花十万两上去买一个歌姬回去,又并非真的倾国倾城。
“十五万两。”淳丰啖了口酒,眼梢斜斜向邻桌上官惊鸿挑过。
“十六。”
驾车的小厮惊慌地看着自己的主子,他们这桌势孤力弱,只得上官惊鸿一个。上官惊鸿大病不愈,在榻。上躺了五天,几乎没有任何进食,今晚却突然挣扎起来,方总管等人要制止,却让他令人困在府中。这种地方,郎妃、翘妃和林姑。娘又不好跟过来,否则平白折损了名声。
往日便罢,今日这位爷已是千不该万不该与太子斗——他又惊又怕的想着,只见太子和夏王偶尔碰盏施然喝酒,太子妃和彩宁银屏两位公主轻声说着什么,偶尔,那彩宁公主看过来,勾唇笑笑,带起丝淡淡的嘲弄。
“十七万……”
“二十。”
上官惊鸿咳嗽着又一声哑哑落下,人们顿时“呀”的一声叫出来,便连崔明霜都不敢置信惊喜难抑的看过来,旁边鸨。母笑如花颤,随之却又有些骇怕的悄悄看向眉眼含笑的太子。
太子一按淳丰,笑道:“这买卖当是讲究价高者得,但同时也还得看卖的人愿不愿意,是吗?”
天子脚下营生,宫中的消息鸨。母自不会遗漏,当下立即笑道:“都说咱们这些人只看银子最是无情,这话可将咱们屈苦了。老身将姑。娘们养着,一来二去怎会没有感情。如今两相争持不下,淳丰皇子和八爷都是大贵客,老身看,不如由姑。娘自己挑选好了。”
她话音一落,人们立下抚掌,只说好,一时又将楼里的声色璀璨了去。
崔明霜闻言,浑身一颤,惨淡着脸色,缓缓指向淳丰,她别无选择,除非她狠心不顾家眷。她真傻,之前竟还生了幻想来着,这不过是一场以她为饵的游戏,那位皇八子是被游戏的人。
楼里默了一默,掌声翩然而彻,比方才更犀利十分,直指向那坐在桌上眼眸低垂的男人。夏王道:“二哥,这价也竟完了,咱们也撤了吧,不妨碍淳丰皇子一刻了。”
“孤还想吃两盏酒。”太子嘴角轻扬,婉言拒了。
淳丰一拍他肩膀,起身大步向崔明霜走去。
夏王略一柠眉,只道:“那臣弟先告辞了。”
听得四周调笑指点之声此起彼落,崔明霜绝望的闭上眼睛,手骤然被握住,对方手心之凉,她激灵灵打了个冷颤,猛地睁开眼来。
却见竟是上官惊鸿拉住她,他的眸光暗冷,便像那天一样。但与那天不同的是,他眼里血丝遍布,看去孱弱而衰败,但瞳深处却又有抹近乎矛盾的决绝的狠色。
她知道,他要带她离开。
这一瞬,她心情激。荡,竟想不顾一切随他而去。
然而,他拉着她方走下台子,淳丰已一拳打过来,他被打得跌倒在地上。
崔明霜知道这个男人曾经打过仗,打的便是这淳丰的国家!这些日子更曾私。下打探过他的事,知道他会武,虽不知武功如何,但皇子不比寻常百姓,自幼便要熟习骑射,若非在病中,他怎么都能抵御一下。
他的小厮上前劝阻,却立下被淳丰的随从打翻,一脚狠踹在心口,血水从口中喷出,随即凸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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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似乎也是惊住,微一迟疑,对太子道:“殿下劝一劝吧,睿王纵有不是,毕竟是殿下弟……”
太子淡淡看了她一眼,“国以法治,买卖便要遵守买卖的规矩,强取豪夺之风不可长,皇子犯之与庶民罪,更何况,是他自己不肯知错放手。”
……
此时二楼,莊敏也是大惊,颤声问,“皇上,这……你不阻止吗?那淳丰皇子也未免太过了,惊鸿指不定被他活活打死。”
皇帝本一直冷眼看着,闻言一声冷笑道:“被打死也是活该,难道你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朕在这里?”
皇帝眼里竟无半点舐犊之情,莊敏一震,他已拂袖转身,“莊敏,你最好认清,朕亦是有底线的。他死不了,惊灏自有分寸。”
……
崔明霜听着声音隐隐约约而来,四周人们却无半点同情之色,更无人阻止,有的只是轻笑讥讽,这是个什么世道?权势便这么霸道,他好歹是名皇子……
她浑身冰凉,立在原地惊恐地看着鲜血从地上男人头脸涌出,淳丰和他手下却犹不住手,只对着他心口,头脸,腿脚的地方踢去,他不吭一声,亦不讨饶,好几次手足并用撑起身子站起来,奋力挥打近身的人,却终是体力不支,又被打翻在地,但他很快又站起。
血水将他的铁面染得红红的,她只看见铁面下,那双沾着血红的眼睛在她眼前一下一下晃动,暗暗的,紧紧的,他这时神识似乎都已不清,仅凭着本能想去靠近她。
她心里大恸,终于忍不住哽咽着嘶喊出来,“淳丰皇子,别打了,我这就跟你走……”
淳丰却置若罔闻,教人抓着她,率着手下打的越发狠厉,尔后,上官惊鸿在地上没有再怎么动,一身的红,铁面下两眼都是黏糊。
“惊鸿。”
她痛哭着,突听得一道低低的声音从人群里过来,很轻很轻,地上的上官惊鸿却猛然一声低吼,摇晃着身子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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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应该起来的。
崔明霜惊住,却见一名女子从人群里飞快的奔了进来。
篮数步之外,那女子蓦然停住脚步,怔怔看向上官惊鸿。
然后,她看到太子那边好些人都变了脸色,包括太子。
“翘妃?”
不知谁这么一说,她心头蓦然一震,原来翘妃是这个模样。
一身兰色衣裙,发髻简梳,仅以三两支玉簪子簪着,眉锁烟笼,脸上甚至带着些不健康的苍白,唯独一双眼睛剔透晶莹。
颊上还有道疤痕。
裴那道痕迹比自己的尚大,她原本也不甚美,这道伤疤让她看起来有些丑陋。
也许是这样,反让人们好奇打量,还有谑笑嘲弄。
一时,殴打的人也都住了手。
崔明霜不由自主看向上官惊鸿,却见他大盛的眸光很快淡下去,他抚着心口,冷冷道:“回府去。”
……
他是把她当作是王府里的假翘楚了吗。
三天紧赶慢赶,翘楚从没想到再见会是这么一副光景。哪怕老铁说,爷现在的情况很糟糕。
她却真的没有想到,他形如枯镐,任谁都能欺侮。
她看了崔明霜一眼,虽拼命忍着,泪水还是从眼里一颗一颗滚下来,她凝着他,却轻笑答着:“不,我不回去,因为我自己一个人学不会种花养草。”
上官惊鸿本咳嗽着佝偻了腰,闻言,猛地抬头,灰暗的眸像瞬间被什么撕开,透出一股霁然光亮。
崔明霜不知为何心底一刹突然就涌出那么一阵悲恸,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又似乎全然不懂。
只能怔怔看着上官惊鸿飞快伸袖使劲擦了擦血污的眼睛,随即一动不动如猎人盯着猎物一样盯着翘楚,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不必太子微带厉色的目光递来,淳丰看到翘楚早就沉了脸色,这时只命人去抓翘楚。翘楚本想走到上官惊鸿身边去搀他,两名西夏男子却狠狠向她肩手抓来,她一惊,想叫美人,却见横里一抹青袖挥来,那两人已被掼摔出到丈外的人群之中。
人群里即刻有人吓得厉声叫出来。
那力道竟是极大,比方才这些护卫对待睿王府的小厮更惨。烈数分,那两人方一落地,已血沫横溅,将邻近几个人喷溅了一身,两人在地上蠕动了几下,眼看是活不成了。
这一下惊乍了所有人,连崔明霜也不敢相信地看向翘楚身边的男人。他明明已经没有还手的力气了,怎么会——
上官惊鸿动了大劲,伤上加伤,一口血沫咳出,身子不稳,又轻轻摇晃起来,他将两脚稍稍分开,撑立着高大的身。体,凝眸看了她一眼,再看翘楚时,眸光已变得极是冷漠,唇一张,冷冷说了个“滚”字。
四周一下变得很静,人都仿佛被什么掐住了喉咙似的,视线被定格在中间两人身上。
翘楚鼻子一酸,反上前一步,和上官惊鸿靠得更近,近到她的鼻尖几乎要贴碰到他的衣衫,用两个人才听得清的声音,轻轻道:“好,我走。只是,这次走了,我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永远永远。你……保重吧。”
一路长途跋涉,老铁顾虑着她的身子,虽让暗卫将马车赶得极慢,她却不敢稍有停歇,晚上也不投栈,只嘱咐下去继续赶路,她就在马车里睡,颠簸一路,呕吐一路。
如今,看他负伤颓衰,她心里疼恸,肚腹也随之闷痛起来,她伸手掩住腹部,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咬牙缓缓走出天香阁。
老铁、四大和美人本随她而进,这时竟奇诡的不知都到了哪里去。
门外小厮守门,街道热闹,灯红酒气香浓,人群往来。他们的马车就停在那里,马儿低头啃着地上的不知什么东西,赶车的暗卫却也古怪的不见了。
翘楚转身看了眼里面,只觉一个个人影在眼前跃动,她抚住微微晕眩的眉头,想闭眼养养神。
眼睫刚阖,一阵血腥之气猛然钻进鼻孔,她一怔睁开眼来——
男人一身青袍,那残迹红透的臂膀已揽过来,看着那双痛苦混浊的眸,那隐隐流泻在眼底的炽烈,她没有一丝犹豫,用力靠了过去。
偎进那个湿漉漉的怀抱,将泪水也摁过去,用力摁干。
大手落在她的发上,一下一下轻柔的顺着,却又带着她能清楚感觉到的僵硬和微颤。
仿佛回到那个饭后雨时,那各有所思的依偎,偷了浮生半日清闲,不问情由,不说爱恨,相依仿佛只是一种姿势,只因为旁边是那个人。
脚步声密密集集,她知道,人都跟了出来,还有街上熙攘往来传来的响声。
可她只知道,他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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