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当真解臣妾。”她毫不隐瞒,笑得灿烂。
“不过你的胃口太大,朕无能为力。”他亦毫不留情,拒绝得干脆彻底。
“不急。”面对他的拒绝,她不焦不躁,“臣妾知道千夜会与平阳王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平阳侯和萧世子臣妾自然已经没有本事寻得到,不过苏苏可就在眼前,皇上难道就不想看一看传说中的千夜会么?”
“朕对江湖人士不敢兴趣。”他别过脸。
“可是千夜会与袖城那宝藏密切相关,皇上难道一点都不心动?”她的语气听来有些急了。
锦帝看看她,半笑着站到她面前,“你要宝藏留做什么用?”
“财富和权力这两样最诱人的东西是人一生所追逐的,有了它们才能掌控世界,它们就是我的人生乐趣。”她挑眉,说得理所当然。
“你的乐趣很可能会让你丢了性命。”
“为喜欢的东西丢了性命又如何,更何况……”她娇笑,“更何况有苏苏和皇上在呢,臣妾哪会那么容易丢了性命。”
“朕倒是好奇你如何能让苏苏帮你。”
“不用不用。”她摆摆手,笑容渐渐变得妖惑,“只要皇上您愿意放她走,也许咱们过两日就能窥探到紫云山的奥秘了。”她语言似带诱惑,他听后却眉头一紧,“你什么意思?”
“皇上这不是在跟臣妾开玩笑吧?”她笑容一滞,随后不确信的问,“难道皇上以为经过刚才苏苏还会愿意安安分分的待在您身边?”
眸光因为她的话骤然一寒,他看了眼她,停滞了两秒的时间,然后再不多做停留。
“皇……”慕柔之想要开口叫住他,他却已经消失在黑夜之中。
*
一步一步的走进换月宫,整个人都仿佛是被抽空了灵魂。
将包袱收拾好,苏苏愣愣的坐在床榻上,眸中一点神采也无。
眼角似乎有些湿润,她木木的抬起手用袖口擦干。
好像人的这一生都在种因、结果。
种了好的因,结了好的果,然后春风得意。
种了坏的因,结了坏的果,然后万劫不复。
如果说人生最大的遗憾是错误地坚持了不该坚持的,轻易地放弃了不该放弃的。那么于她,人生最大的痛苦则希望的火焰刚刚燃起却被大雨浇灭的绝望。
咧了咧唇,她轻嘲。
从一开始便是个错误吧。
她不该以为他还是当初的墨南歌。
她不该痴心妄想的以为一切的一切可以回得去。
她在期待什么,为何甘愿闭上原本可以看到现实的眼睛。
阖了阖眼睛,一滴眼泪终于还是无声的从她的脸庞滑下。
抚平一颗万念俱灰的心,她站起身来。
爱情就是一面镜子,一旦破碎便再不可修复,即使再努力的拼凑,它也只能照出残破的光景。
时光易逝,岁月断人肠,情缘易改,回忆催人泪。
兜兜转转,终究还是归了零。
其实人生有时候勿需那么多执念,爱情不过是一场盛大的幻觉,追逐幻觉,只会悲痛。
放不下么?
不,痛了自然会放下。
伸出手将耳坠上的耳钉缓缓取下,她拨开暗扣,从里面取出一粒丸状物。
走至门前,她抬首看了眼夜空里圆圆的月亮,想要勾起唇角,却终究凝成一抹苦涩的笑。
再无犹豫,她双指将手中的东西向空中一弹。
下一秒,天空里闪过漂亮的火光。
火光好亮,是奇异的红色,照在她的脸上,明灭了她的颓伤,也灿烂了另一个人的脸庞。
微仰着头看着火光消失,他双眸平静无波,仿佛早已变成一汪枯泉。
人生是什么?
是一场玩笑。
只是,玩笑为何会如此残忍。
淡冷的目光流转到门前的身影,他不动。
感觉到他的注视,她看着他,亦不动。
直到沧海成桑田,他弯起唇,“终于要走了么?”时光兜转到今天,她竟然真的,真的再一次选择了从他身边离开。
“南歌,你会放我走的,是吧?”她的声音似孩子般天真,却沾染了不该有的疲惫。
“我拦得住你么?”他的声音在暗夜中似有悲意。
不答。她学着他的样子微笑,“南歌,再见。”
转身拿好包袱,再出来的时已不再抬眸。
从他身侧擦过,她脚步轻轻的,像是怕惊扰到谁。
身后的都是不再眷恋的,眼前的才是要走的路。
梦已结束,忘是幸福。
那一缕今世最灿烂的光从身边流走,他唇边的笑也被带走。
脚步声渐远,他无声叹息。终于,他疲惫不堪的问,“苏苏,如你所见,你恨我么?”
细缓的脚步声停顿,应答声响起,“不,我不恨你。”恨需要铭记。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够铭记。
一切都在这句话后归于平静。
闭上眼睛,他的声音再无任何情绪。
“你走吧。”
潮起潮落,花开花谢,每个周期结束了便已不再,不应奢求可以找得回以前。
等待,原本就是一个错误,漫长,只是加深了错误的程度。
脚步声在静谧的夜重新响起。
孤影相对,两不相见。
这世界,最终会归于安宁。
第三十五章
深夜。
窗外的月光惨白,撒落一地。
负手而立,他从屋子里望向窗外静谧的万物。
从什么时候,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一个人看夜色?
那一年他无奈的选择带兵出征,每一晚每一夜都在思念同一个人。
她像是从流光里走出来的人,一出现便抓住了他渴望灿烂的心。
他是不受宠的,可是他不会甘心这样的命运。
被遗弃的阴暗世界里,他努力,比谁都努力。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便发誓要坐上那个至高无尚的位置,让所有人都看到他。
可是不快乐。
追求权力的道路上到处都是危险而丑陋的荆棘。
在黑暗世界里待久了的人总会对光明特别的敏感。
她喜欢他这个不受宠的皇子以及他那别人避闪不及的母妃。大胆的、没有顾虑的。
偌大的皇宫,除了墨南乐,竟然只有她敢。
她真的让他看见了一丝灿烂。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他不是不懂,只是于他做来太难。
他是皇子,要么后宫三千,要么等着身旁被塞满莺莺燕燕而不得抗拒。
为她,不是不可以放弃去争。可是,世事往往真的不由人。他是太后和皇兄的眼中盯,不除而不快,他别无选择。
他以为她会了解,他以为她会明白他的心,他以为她是真的……他甚至已经打算好如果她真的不乐意他做上那个皇位他也可以想办法让墨南乐登基。
可是,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满怀希望的回到了京都,却从萧世子口中得知她失踪的消息。
仿佛一夜之间光明彻离了整个世界,他慌乱、无措、惊恐。
他的人生,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
找。迟迟不登基,所有的精力全部放在寻找上。
大臣的劝谏一天比一天来势汹涌,他不理。墨南弋连合慕家蠢蠢欲动,他不理。终于,让千夜会的人查到了蛛丝马迹,他也在那时明白平阳侯及整个王府牵扯了多么复杂的关系。
她在兹国的皇宫。她是妃,吾南皇的。一定是有误会的,他执着的以为。可是呢?香儿最后告诉他,她不回来。
不回来……
心里的热泉一夜之间就凝结成冰,他执着的信念彻底崩塌。
她不会回来了,她已经是别人的妃。
恨么?答案如此肯定。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
他想知道,当初在她手心用心划下的“等我”二字为何这样轻易的被她忽略了。他想知道,她究竟为什么可以那么轻易的放弃一段感情。
不珍惜,是不是就代表这段感情对她其实根本不重要?
那么,他置他的一颗真心于何地?
登基,肃清一切危险与不配合的因素。这个世界上依旧只有掌握权力才能掌握一切。
对于战争他早已不知厌倦。
不是没有想过放弃。
可是感情不以人的意念为转移。
跟自己说,站在权力的最高峰,得了天下,他何必还要去对她念念不忘?
跟自己说,算了吧,不过是女人,只要想要,多少都有。
可是他莫名的对任何女人都麻木的厉害。
是不是一颗心已经被她伤透了,所以他的心里已经没有爱、无法再爱了?
终于他在午夜梦回想起她时带着绝望与恨意妥协了。
香儿配合着,线人安插的精密细致,比之前在京国安插敏妃的手法还要神不知鬼不觉。
苏怡病逝的消息迟迟才传入她的耳朵,他知道她哭了好久好久,他知道她的内疚和痛苦。
他甚至曾经……
可是结果是她没有回来。
他恨她,越来越恨,正如恨自己一般。
此生还有什么事可以让她回来呢?唯有更加努力让国家强大,他才能、才可以、才有机会让她回到他身边。
细微的叹息声在静谧的夜格外的清晰。搁在身后的十指早已握成拳,骨节毕露。
“皇上既然让她走了现在又何必那么思念她?”娇俏的身子立在他身后不远处,慕柔之叹息着摇头。
不答。
望着夜色的眼眸淡而无波,他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
“好好好,我是有错,不过赶她走的人是你不是我,你可是有机会可以解释的,不要怪我。”无奈,慕柔之一言刺中要害。
如她所想,锦帝微微侧目。
“朕没有怪你。”
“那皇上是在……”狐疑的喃了喃,慕柔之面露了然,“皇上是在怨苏苏么?”
仍然不答。他将目光重新移回暗黑的夜,只是眼睛里已经多了一分颓伤的情绪。
终于换回她再度回到京国,他的恨与骄傲让他对她不留情面。
宫女,他真的让她做了一个宫女。
而她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不骄不躁,毫无情绪。
他们之间都没有提到过去,仿佛过去根本就没有存在过。而她,真的从来只是吾南皇的妃子那么简单。
近一年的时间他都在等她。等她愿意主动去和他认错,等她主动去和他解释当初不过是一时的决定错误,等她来告诉他她其实是很后悔的。
心在等待无果中渐渐苍凉。
五年的时间都没有那一年来得痛苦。
他真的开始恨死她了。
傅如海很聪明,即使他从来不说什么,他也深谙他的心思。
于是她理所应当的来到了殿前。
他跟自己说,再给她一些机会吧,只要她解释,一切从头来过。
可是,她的表现却一次次的让人失望。
闹脾气、刻意疏远他、对他礼待。
虽然她这样的态度与行为让他对一件事情的怀疑越来越深,可是这却丝毫不能让他原谅她分毫。
已经对她再不抱任何希望,他迟迟做出决定。
那就……以借口纳她为妃吧。
不是高傲的不愿沦落成为后宫三千之一么?他就是要磨磨她的性子。
不是喜欢躲闪么,他让她面对自己的感情无处可躲。
却不会给她真正的爱情。
暧昧不明。
他要她在想问却自己鄙夷自己,不问又忍不住怀疑,想回头无路,想向前走不能确定光明的纠结矛盾中放下一切主动回到他身边。
他一定会要她主动开口。
如果不是珍妃的意外事故,他相信他很快就可以得偿所愿。
可是,终究还是出现意外了。
他没有想到从不出宫的她会去闲逛,更没有想到她会遇到一个心思慧黠的珍妃。
利用么?是,算是吧。
那一晚用谁都可以,可是,除夕之夜他只想和她待在一起,于是,他在顺水推舟的同时还要保护好她不被瑶贵嫔伤害。
还不是为了她么?
为了她,他连做皇帝都留有原则。
怕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为了不遭大臣非议,为了可以集中精力对付兹国,他费尽力气保证后宫的表面平衡。
慕柔之最爱处理这些事情,交给她正合适。
那个该死的女人还真可笑的以为他做一切是为了慕柔之。
可是,听到她难过的把自己关在换月宫不吃不喝时,他真的想要放弃了。
要解释么?他在矛盾中走到换月宫。
然而她一开口就是回府的要求彻底的惹恼了他。
又是走。不过是受了一点点其实根本不存在的伤害,她凭什么将自己保护的那么好?
她凭什么如此怕受伤害?
在她狠狠的伤害了他的六年之后。
“朕也不怨她。”终于,他轻轻出声,声音淡得像飘缈的云雾。
今时今刻,他只恨自己为何,如此,这般爱一个人。
对于她,他只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