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我至今都深深印刻在脑海之中。
上了二楼,长公主正在看书。
她看我一眼,指着对面的位子道:“坐。”
“这……于礼不合。”我道。
“这里没有旁人,坐吧。”长公主说。
我犹豫了一下,侧身坐下。
她点点头,问我:“你识字?”
我正在想如何回答她。就听见她接着说:“你不用瞒我,那日问你国内事务,你都能够对答如流,普通的男子绝不会有这般见识。你照实说吧,我不会讲与他人知晓。”
听得此话,我知道再瞒也是瞒不下去的,只好点头:“是,爹爹曾经教过我一些。”
“你读过什么?”他问我。
“《男戒》,《男训》,《顺良传》,《恭亲录》。”我答道。
“男子四典?”
“是。”
长公主叹了一下:“秋素,你还是没有同我说实话。”
“四书五经皆已读遍,《论国力》,《国策》,《乾坤记》等国学书籍也背记熟练,各派学术业都有涉及,因对水利有兴趣故而《浔水》,《治水》也都看过。诗歌方面如《雅律》,《绯句》也十分喜爱。其他不成系统的书籍,囫囵吞枣读了不下千本。”最后我只有老老实实的说道。
“呵呵。秋素,你所读书籍之多,我都惊讶。科举中之辅女之位所需学习书籍也不过如此罢?”
我知道科举一旦选成辅女,至少可以位及五品官职。当朝左宗仕女周嵘当初也辅女出身。心下惶恐,不知道长公主这样子说话究竟是夸奖还是讽刺?
“你既然这样博学多才,我便考考你。”
“请长公主赐教。”我恭敬道。
“你进我小楼,楼前横匾上书‘静庭息’三字,可知是何处出?”她问道。
“此三字处于《绯句》第十一册,大周开元三年,著名绯句诗人阮宓宓之绯句《柴扉》中。全句是,静庭台前,枯叶落无息。”
“嗯。”长公主点头,又道,“何为‘绯句’?”
“绯句又称长短句。乃诗人行酒吟唱之时,放荡不羁之产物。故而绯句多适合吟唱,一首绯句最为精彩之处就在流畅,易于吟唱,修辞平仄都在其次。前朝绯句名家胡丘之形容绯句如‘衣衫凌乱,榻间之青涩少年’。又有形容曰,‘涧谷幽泉,初听杂乱无章,细品才觉其中之意境。”
“那现在你做一首来听听。”他道。
我吃惊摇头:“长公主,这个我不会。”
“哦?你似乎对绯句很有研究,怎么不会做?”
我低下头,想起父亲的面容,轻轻皱起眉头:“世间女子多爱绯句,吟唱之时多为恣意弄欢。世间男子学做绯句者不在少数,却多为沦落风尘之人,剩下的学来都是为了讨得妻主欢心,多得一会儿温暖怀抱而已。此等淫靡之物,学来无用,所以不曾自己做过。”
“好!”长公主突然拍掌而笑。
“长公主?”我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开心大笑。
“秋素啊秋素。”接着就听见长公主说道,“我就知道唯唯诺诺并非你的本性。今日终于有幸让我窥探你真实面容一角。果然不同凡响。”
我正不知道如何答她,又听得她说道:“然而你错了,绯句并非床榻寻欢的靡靡之音,也能透露出世间女子的万丈豪情!”
说罢她提笔蘸墨,大笔一挥,苍劲的字迹跃然纸上。
我随着她的文字看去,也不禁叫一声好一篇短绯:
激射!
战鼓齐催。
蛮夷无道,
过处血流成河。
狼烟起处引箭,
血斩野妇颅。
(小秋注:雅律和绯句都是自创的玩意儿。感觉大概在另外一个世界应该有其他的文学氛围,所以创造了绯句。绯句分为短绯和长绯,短绯的格式较为严格,一般每行的字数是:二,四四,六六,五。长绯较为随意,在国内许多地方,农家耕种,情歌,甚至是家书都可以用绯的形式来写。因此绯句是相对雅律来说非常随意的不讲究修辞的诗歌,国内大部分人都会作绯。雅律的规则嘛,下次在讲啦!)
作者有话要说: 恩……这张似乎比较枯燥
我的兴趣是塑造一个严密的女尊世界体系
她有着完整的文学,文字,国家等支系与我们这个世界对应。
作为独立的世界,她有着自己的整体理论,这个可以从小秋读的书籍那段看出来。
…
另为昨天没有跟新道歉,我的车卡,信用卡,等“又”不见了。
用又字是因为,我丢东西都丢到无力了。。。ORZ
据说如果东西找不到,过两天又回来了,科学解释是它进入了平行空间。所以过两天你就会找回来。
……话说我的东西进入平行空间的概率也太大了吧
难道我本社那就是穿越体质?
ORZ
☆、以卵击石
12
“见笑了。”长公主道,“在边疆的时候,也没什么消遣,要不杀人,要不做绯。要不边杀人边做绯。所以写了一些凌乱的东西。”
我叹息了一声。
长公主奇怪地问我:“怎么了?”
我看着她,羡慕地道:“长公主谈起边疆,极其豪迈,战鼓擂动,万人呐喊,头顶无边苍穹,脚踏大漠黄沙。杀人做绯,实在是大快人心之事。小秋自出生以来,不曾踏出过家门半步,唯一一次还是在来王府的路上。不过半个时辰光景,看到的景色已经是我此生最精彩的画卷。”
长公主怔了一下,张了张嘴,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却被她一首短绯激荡不已,明知道这些话不该说,可是看到长公主不知道怎的又忍不住说了下去:“世间男子,皆无才为德。以妻、女为主,终身傍依他人而活。其实秋每每想起来,亦是不肯甘心,却实在是没有办法。相比早些年建盛行男子裹足,出门脸罩薄纱等习俗。现在已经对男子极为宽容体贴了。”
长公主仔细看我,问道:“小秋,你也想上战场,杀蛮夷么?”
我愣了一下,摇头笑道:“这种事情,我连想都不敢想。若是能自由出入府中,习得一些防身之术,而不被指责伤风败俗,秋素便已经知足了。”
长公主道:“这有什么不敢想的,我大周开朝之时,女子男子都可以上战场杀敌。那时候男子入朝为官也为普遍。只是后来几十年渐渐有些学究开始矫枉过正,甚至出现了男子裹足的风俗。最近十年左右,对男子的约束也少了很多。在过些时日,男子上战场也不再是遥不可及的事情了。”
“难道就凭小秋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吗?”我卷起袖子,露出纤细臂膀,苦笑道,“男子出生,为了日后有白玉肌肤,便服用玉肌散,化去全身气力,自此再无能力与女子之力气抗衡;接着点朱砂于右臂,自此男子贞操便昭然于世,若婚前不受节操,则朱砂消退,身败名裂,女子可有此等忧虑?”
长公主道:“小秋,你度过千百本书籍,怎么变得如此迂腐?”
“啊?”我看她,“长公主您的意思是?”
“玉肌散可化力气,守宫砂可限你行动,但人之智力却是这两样东西带不走也无法带走的呀。”长公主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有些激动,忘了礼节,伸手扶上我的肩膀,两只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我。
我被她一扶,身体后扬,一抬头就看到这样子认真不已的她,呼吸顿了一顿,连忙退后,躬身道:“长公主,您为何要与我说这些话呢?小秋只是二公主院内的一个屋里人,说起来只是下人一个,公主为何如此操心?难道是小秋长得像红柳哥哥吗?”
她却没有回答,表情严肃,紧紧抿着双唇看我。
过了半晌,她才突然开口道:“武功我只会些战场上进攻之术,可能无法教你。你若愿学,今日起我就教你兵法。没有原因,你若愿学就应一声,你若不愿直接出门,自此我也不当认识你这么一个人。”
我心下奇怪的很。
我与长公主见面不过三次,来去不到三天,究竟是什么原因,长公主竟然如此屈尊降贵芹瞧得起我。且不说我像不像红柳还在其次,她这些话语已经俨然不是主子对奴才所说,反而似乎把我视为与其平等之人。
真是怪哉!
我想了一想躬身答道:“恕小秋难以从命。”
长公主必定是万万没有料到我会拒绝她,手里的毛笔“啪”的一声摔到桌上,问我:“为何?!”
“有因方才有果,什么样的因结什么样的果。小秋怕不知道因,到时候结出了一个奇怪的果。想到这个,就难以从命了。”话刚说完,下巴就被长公主捏住,一下子抬了起来,她手劲出奇的大,捏的我生痛,我心下也是一片坎坷,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
没想到她看着我,冷笑起来:“不错不错!我不知道你但是脸皮子长得不错,脑子也不错,而且还是个硬骨头!之前见你一副软柿子样,还是说你只有在我面前才这副模样?”
我据实答道:“长公主说话直接贴实,小秋也不敢再在长公主面前再有隐瞒。”但是我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轻易的把保护的伪装撕下,就因为她几句挑拨就变得执拗。心里清楚她若是较真起来,自己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好!好!”长公主又连着说了两个好字,才松开手,“这样吧!你跟我学兵法,学有所成,我便告诉你原因所在。在此之前,我可以保证,绝不会有什么不好企图。这样可以了吧?”
人要学会见好就收。她已经退了一大步,作为公主实属不易。
于是我缓缓下摆,又改回了原来的称谓:“多谢容帅。”
她扶额笑着叹息:“小秋阿小秋,多加时日,你一定会是厉害角色。”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与容可
13
长公主扔了几本兵书给我,让我回去阅读,来日要考问。
我拜别长公主,捧着书籍,走在路上,细细想来。长公主的举动不得不说是怪异,似乎在遇见我之前就已经对我的性格了如指掌。我这十六年来,都过得战战兢兢,不敢惹人注意,连我自己恍惚之间都觉得自己绝对是个顺从到底的人了。
长公主……容琉璃……
我在心里默念她的名字。
为何这些日子遇见的人,个个都似乎有着不可说的故事。容玉、容琉璃、蒲夏……不是我好奇心太盛,只是他们的表现,都不像这贵族府上该有的举动。
走回二公主的院子,就发现院子门口齐刷刷的站了二十几个服饰不一的仆从,前面四名少年男子手持香炉暖裘,后面八位女子则夹着红漆步辇,在后面八人,皆是佩刀的侍卫。这些人身上所穿衣服也是这府上仆从从未有的靛蓝上好棉布,我在府中还从未见过这般阵仗,在大爷那里也只见到十二人的随从。
转念一想,这等奢华阵仗,既然连大爷不曾一有过,那是何人所有已经十分明了。皇族中唯一被封了亲王的爱臣,天下第一地主,容琉璃、容玉的母亲,容珍。
母女谈话,自是不能有闲杂人等在侧偷听,蒲冬也站在院子外面,不知道在出什么神。我走到她的身边,唤了一声:“蒲小姐。”
她方才发现我回来了,冲我点点头,意识我不要说话。
过了不多会儿,前面的人就跪了下去,大约是王爷要出来了,蒲夏弯腰抱拳。我心知男女不同,于是也与其他人一样跪了下去。
又过了阵子,听见脚步传来。
我偷偷看了一眼,王爷是一中年女子,服饰朴素,斑白发髻间没有多余的装饰,却不怒自威。待她上了步辇,一行人走远,只留下总管大人,我等方能站起来。
“秋素?”王爷身边的总管朝我走来。
“是。”我连忙应声。
“王爷特地嘱咐:二主子身体不适,你又是新来的屋里人,怕不记得规矩让二主子花销太紧张了。让你去大爷那边支二主子这两个月的例钱。”
“是,秋素知道了。”我答应道。
总管大人又嘱托了一些公主饮食起居方面的事情,方才随王爷而去。
我看着他们远去的一行人,一声叹息。
“怎么了?”蒲夏突然问我。
“啊?”我反而没有料到,摇头苦笑道:“没什么。”
“去大爷那里拿钱就这么苦恼?”蒲夏问我。
她问得实在有些直接,我反而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了。
还好刚刚回府的容可解了围,她从里面跑出来,尖声尖气地叫我:“秋素!还在外面愣着干什么哪?!主子还等着你伺候呢!”
我匆匆冲蒲夏鞠了一躬,连忙进了院子,在门厅里把书放下,就听得容可在里面极其刺耳的声音:“哎呀!我说主子,您这腿儿还捆着木板呢!这脑子就已经烧的不听使唤拉?!”
二公主嘟囔了句什么,我没听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