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撑在榻榻米上,斜倾着身子头颅倚在肩头笑睨着南次郎。
“吵醒你了?”南次郎挑挑眉。
“还好。”他模模糊糊地答道。
“你这只脚再不好好保养真的会废掉哦!”南次郎继续手中的工作。
“嗯,我会注意的。”
“……痛吗?”
“还好,腿骨有点酸而已。”
“少年仔啊,怎么你就是可以忍别人所不能忍的痛苦呢?会痛也不吭一声,谁会知道你有多痛啊?”要不是想起他‘只不过’加‘前不久’才伤了脚踝不可能痊愈得这么快,估计他现在还不会提着急救箱冲过来,而是继续呼呼大睡了(也看你能睡得着不?)。
闻言他只是微微一笑。
而南次郎也没心思追问答案,瞅了眼被他当成小孩拍抚的龙马,有些嫉妒地说:“这小子睡得可真香啊!”
“别吵醒啊。”
“是是……就知道宠他,还真不知道我是他老爸还是你是他老爸。”嘴酸地嗲了句。
“这还用质疑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不可能生出一个只比自己小两三岁的儿子。”他的话让我想笑。
“哼,我不是这个意思,”见他还是不解,南次郎接着说,“我只是觉得你对龙马未免太特殊了点。”
“……或许吧。”默了两秒,他又笑笑回道。
后来又接连问了几个问题都被少年意味不明地糊弄过去,看着防得滴水不漏却又无法让人心生不悦的少年,南次郎投降地耸拉起脑袋,涂完药膏后接着又替他揉捏。
静静望了一会南次郎的举动后我才移开视线望向犹自睡着的龙马。
轻轻躺回榻榻米上,望着望着,不由自主划出一道弧度。
龙马很温暖,小小的软软的,抱起来刚好合适……
像一只小猫安静地窝在主人怀里,放心信任地偎着……
迷迷蒙蒙中,儿时天真的稚语悄悄浮上心头。
“我想要一只小猫,能够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就好了。”
等南次郎忙完活松开手后,抬起头来才发现他已经又睡去。
他依旧环绕过墨绿发男孩的肩圈抱着,似是占有又似是守护,在明暗交替间他嘴角上那抹淡得了无痕迹的笑容溢出无以名之的幸福。
仿佛他怀中所呵护的——是一生的珍宝。
心安,满足。
晚上8点左右
南次郎目送着两个岁数加起来也不够他的男孩离去后,才嘟喃出声:“龙马真的可以恢复记忆吗……?”
情况比自己所想的还要糟糕,真令人担忧啊……
方才龙马打网球的动作方式简直就如初生牛犊,零乱笨拙。
而他所担忧的人正被少年牵着走到山上。
“当初你们大概就是在这里特训的。”
跨过溪水,跳过河流,走过木桥,少年凭着看动画片时留下的印象对身旁稍落在自己身后的人细说着。
“你们?”
“啊,那时候我的身体出了点问题,所以没跟你们上山训练。”回答他的问题后我又继续接着讲解。
直到我没话可说,他才在沉默中吭声。
“我不认识这里。”
“也许天太黑了看得不是很清楚,我们明早再来看一次吧。”
“……”
“接着我再带你到一处地方……”忽然手被扯了一下,我回头看见龙马停了下来。
“不用了,”他摇头,“我对这里没有印象。”
他的声音陡然上扬几分,情绪明显波动。
“就算没有印象我还是想带你到一处地方,”我没有生气,心平气和地说,“那处地方离这里很近,再走几步路就到了,陪我走走可好?”
“……”最后他点了下头。
任由少年拉着,龙马忽然心生懊悔:他不该用那种语气对幸村前辈说话的,明明幸村前辈这么努力对自己说以前的事,可是、可是……他真的记不起来!
犹记得刚才那个算是自己父亲的大叔错愕万分地瞪着自己——仿佛他遗忘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东西那样满脸震惊,就连不动声色的幸村前辈也流露出少有的诧异。
不会打网球就真的让他们不能接受吗?只不过是网球而已……
“幸村前辈,你希望我恢复记忆吗?”不禁问出口。
“希望,”他回道,“不过我也知道这事急不来的……不要怪自己,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会将自己的记忆都分给你。”
紧了紧牵着的手,接着又说:“现在我就把属于我的记忆分给你。”
走了一会,龙马突然问:“……是不是拥有记忆的我才是真正的越前龙马?”
“是不是我回答是的话你就会想变成越前龙马?”
“我是越前龙马吗?”
“你认为呢?”少年不答反问。(哪有人这样对待失忆的人啊?)
“……我不觉得我是。”
“我也不认为你是。”
闻言龙马惊讶地抬起头,映入一双带着暖意与温柔的瞳眸。
“我认识的越前龙马,不会像你这么温文有礼;我认识的越前龙马,也不会像你这么乖巧懂事;我认识的越前龙马,更不会像你这么柔顺内敛。更重要的是我认识的越前龙马,他绝对不可能不会打网球!”缓了口气,少年莞尔,“所以说你觉得自己还是越前龙马吗?”
“……好像不是,”听到最后龙马也不禁笑出声,“你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啊?”不管他是不是越前龙马,幸村前辈那番话都在明褒他暗贬“越前龙马”,却又一语说出他不会打网球的事实,而“越前龙马”肯定会——而且还是很厉害的那种。
而龙马也由此对“越前龙马”有了初步印象——嚣张!
“都是在夸你。”看着他的笑颜忍不住揉上他的脑袋,“对我而言,不管是哪个你,哪个越前龙马,我都会记住。”永远不会忘。
“所以你不用太介意自己失忆这件事,一切顺其自然就好。没有记忆的越前龙马,我也不会不要你的。”少年板着脸郑重其事地说。
虽是如此,龙马还是没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笑谑,心里的压抑转化为羞赧,嫣红涌上他的脸颊煞是瑰丽。
“……说到底,我还是越前龙马。”小小声说着,语气里却再无半丝阴郁。
“比赛明天就开始了,以龙马现在抓网球跟抓玩具差不多的状况你不担心吗?”南次郎淡淡瞟了身旁的人一眼。
“青学不止只有龙马一个,我们也未必让他上场。”
“失去记忆——为何你不紧张?龙马现在可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啊。”
“我觉得忘记了也未必不好,有些人如果可以忘记了部分记忆也许就会过得比他所追求的还要轻松愉快。”正如自己一样,如果能忘了前世,如果能真的忘了季云,可能现在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他能不能记起来我并不在意,知道他是越前龙马就已经足够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你对网球的执着又变得奇怪了。你是希望要一个会打网球的少年,”顿了一下,接着说,“还是要一个即使不会打网球却还是能令你全力以赴的少年?”若是后一种那眼前的人对龙马的执着就不仅仅是简单的“战意”能理清。
“你认为是哪一种呢?又或者哪一种才是我想要的?”不答反问。
“我怎么知道你会想要哪一种?你的心思我没兴趣猜测,”南次郎撑首斜视,“不过……反正我就将龙马交给你了,你要怎么对待他随你便,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虽然会变得很没意思。”
南次郎会有此一说不是没有他的道理——如今的龙马乖顺很多,对他这个一直以击败他为己任的老头居然也生疏礼貌地称呼一声“父亲”,怎不让喜欢逗弄儿子的南次郎感到无趣呢?
“说到底,你究竟希不希望龙马恢复记忆?”南次郎多嘴地问了句。
“……”
而少年却在不该沉默的地方沉默了。
“你……不希望他恢复记忆?”南次郎试着揣测。
“……有一点。”我闭上眼。
如果龙马不恢复记忆,那么他就不会记得有关我的一切,那么十天之后的那一战收场也应该能好过一点。
“……你又想他恢复记忆?”听他的意思就好像他更倾向于龙马恢复记忆这一答案,不过那所谓的“有一点”就耐人寻味了……
“他应该恢复记忆,毕竟很少有人不会对自己的过去没有兴趣的。”也不可能做到不在意。
“你这是客观来讲,那你自己的想法呢?听起来你似乎更不想让龙马恢复记忆啊!”不过那又是为何?南次郎紧紧盯着他,不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少有的复杂出现在清澈剔透的眼睛里连闪了闪又转眼消逝,柔和的嗓音轻幽幽地说:“就目前来讲,我希望龙马可以按他自己的方式过得更好,如果没有记忆对他来讲是件好事的话那我情愿他没有记忆。”即使——
“即使他会忘了你?”南次郎挑出他心头的苦意。
“即使如此。”微微颔首,沉重却没有迟疑。
“即使他忘了如何打网球?”
“即使如此,”他突然笑了下,“我要龙马开开心心地活在这世界,好好地活着,无须更多烦恼。”
“即使他活在一个没有网球的世界?”真是溺爱孩子的父亲啊……南次郎心里作怪地想道。
“不,我想他不会。”少年给了个意料之外的答案,“龙马什么都能忘,但我想网球他是一定不会忘的。”
“……”那现在他连怎么打网球都不会作何解释?南次郎默然瞟了他一眼。
“他现在不会打网球,大概是为了以后能打出更好更出色的网球而做准备吧。”
少年是如此坚信着。
脸上的风轻云淡使那张平凡的容颜多出一分谁也模仿不出的俊逸。
“那比赛怎么办?喂喂不要告诉我……其实你并不打算回东京?”
南次郎看到他这表情,陡然色变。
“呵呵……我是有这个打算。”比起比赛,龙马更重要。
除了第一天见幸村前辈的时候打了一会儿网球后,其他时间龙马都不再碰到网球以及网球拍。
一般说来,周围的人总是会逼着失去记忆的人回想过去,所以总是会让失去记忆的那人花许多时间接触以前所见过的每一事每一物,尤其是感情很深的比如说自己最喜爱的运动之类的东西——所以龙马有些不明白,为何幸村前辈看到自己已不像以前那样会打网球却似乎毫不在意,也不强迫自己继续摸索这类运动,放任自己。
他从不强迫自己做任何事,若自己有一点不愿做的事就更加不会强迫。这两天他对自己很好,好得只要他想要的他都会要到然后送到自己面前,总觉得……幸村前辈很宠自己。
这么想着,龙马的脸上不由染上一层晕红。不过旋即想到什么又接着一暗。
他带自己去了很多地方,告诉自己很多关于龙马身边周围的事,说了很多人,然后他才知道自己原来以前这么有“个性”。可是——他很少听到幸村前辈说起他自己的事,他说了很多人但这很多人里面却没有他自己,幸村前辈为什么不说自己的事?偶尔会泄露了几句他的事可是自己一问就被他三言两语轻轻带过了。幸村前辈他……跟以前的龙马相处得很不好吗?龙马不由想歪了。
正因这个猜测而心情低落胡思乱想时,不巧听到他与父亲的对话。
“说到底,你究竟希不希望龙马恢复记忆?”
“……”
“你……不希望他恢复记忆?”
“……有一点。”
“……你又想他恢复记忆?”
“他应该恢复记忆,毕竟很少有人不会对自己的过去没有兴趣的。”
“你这是客观来讲,那你自己的想法呢?听起来你似乎更不想让龙马恢复记忆啊!”
听到这一句“更不想让龙马恢复记忆”的话,龙马心头一跳——果然,龙马以前一定哪里得罪幸村前辈了,否则幸村前辈不会不想让自己恢复记忆。
可少年接下来的回答却让龙马呆住了。
“就目前来讲,我希望龙马可以按他自己的方式过得更好,如果没有记忆对他来讲是件好事的话那我情愿他没有记忆。”
“即使他会忘了你?”
“即使如此。”
为什么幸村前辈的语气可以如此坚决却又淡然?
“即使他忘了如何打网球?”
“即使如此……我要龙马开开心心地活在这世界,好好地活着,无须更多烦恼。”
为什么幸村前辈可以不在乎对他而言重要的一切?
“即使他活在一个没有网球的世界?”
“不,我想他不会。龙马什么都能忘,但我想网球他是一定不会忘的。”
为什么幸村前辈可以如此肯定——他的灵魂不能没有网球?
幸村前辈……有多了解以前的龙马?而现在的他,是不是正如幸村前辈所说的,根本不可能离得开网球?
他的一切,是不是都与网球有关?
为何幸村前辈这么一说,他觉得自己深爱着网球而不自知?
为何他……有种想哭的感觉?
好像是为了失去以前的龙马的自己而哭,又好像是为说了这番话的幸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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