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出这样的决定。因为,只有避去所有人的目光,我才能够流露出自己真正的思绪,才能思考一些自己搁置许久的问题,也才能处理很多一直困扰我但又不得不正视的想法。
离开,真的逼不得已。
我不习惯让人看到自己最真实的部分,而我也害怕这样的自己会让爱着自己的人、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因此忧心烦恼。所以逃了,即使知道这已经伤害到那些重要的人,也还是毫不犹豫地逃离他们的身边。毕竟,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承受着加诸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毫无怨言。因为自己很清楚,这些压在身上的东西都是自己牵挂着并时刻惦记着的很重要很重要的仿佛胜若生命的存在,即使是负担、是造成自己烦恼忧郁的根源,但它同时也是甜蜜,是块舍不得吐出来或者咽下去只想含在嘴里的蜜糖。只是这一点,所以就算心情会因此变得阴郁沉重,也甘之如饴地接受。从这些痛苦中,即使压得我几乎无法顺畅地呼吸,我反而能微笑并期待着未来。因为这些痛苦,未必只是痛苦,它还是证明自己变得坚强温柔的存在。它可以使我学到很多东西,学会使周遭的人得到欢乐,学会使周遭的人得到宽容,学会使周遭的人感到自己的存在是有价值……一旦清楚知道它的存在是如此重要,我又怎能轻易舍弃它选择逃避?所以至今,我喜欢笑着迎视未来胜过露出胆怯,让自己的未来无情地抨击自己!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露出一抹风韵动人的微笑。
当少年感觉到微妙的波动时,他终于从沉思中回过神眯着眼注视前方似乎已经静立许久的身影。
一袭迷人合身的墨色西装贴裹住比例完美修长笔挺的身躯。轮廓鲜明的脸,高挑的鼻梁下性感完美的薄唇不带一丝笑意地紧抿着,一头披至膝腿处的金发被一条丝带绑着随风飘扬,使他那张如天神般庄严神圣的脸带上一种诱人的蛊惑,细致的脸上嵌刻着一双闪着墨兰色彩如黑潭一般深幽的绿眸笔直地注视着逐渐走进他视线的少年。
他,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存在。
“珍如……”低沉柔和震着磁性酥骨奇妙的声音在风中扬起两个字。
珍如——
风把它吹进我脑海里,响了个遍。
很久没听到这两个字了。还以为自己已经不记得了呢!没想到原来我把这两个字已然刻进骨里,也没想到……今天还能听到有人对着我喊出这两个字,真的想不到……
珍如,是我前世的名字。
我扬起一抹没有任何笑意的浅弧,凝视前方曾经在梦中出现过的人,用一种冷静得自己也无法想象的声音淡淡问道:“你,是谁?”
“我是知道你的前世以及给了你今生的人。在世人的眼中,也许你该称呼我为——神。”他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地飘散在空中,淡淡吐出令人震惊的字句,传到对面的少年,沉入他的心湖。
终于,出现了吗?我收敛起笑容,压抑住颤抖平静地问:“你来做什么?”
“你心中不是早有答案了吗?”
“虽然如此,但那不是你的答复。”愣了一秒,随即恢复心神的我淡淡回道。被人窥视自己的想法还能轻描淡写的,怕只有我这种人才能做到。呵,毕竟活了三十三岁,已经不是小伙子了。
“……你想知道什么?”他看着佯装镇定的少年,“我可以告诉你你可以知道的一切。”声音依旧没有波荡起伏。
想知道的实在太多,不过最想知道的还是——
“我能干涉这里的人的命运吗?”
“不,”他毫无悬念地给予明确的答复,“就算你不甘心做尽一切也无法改变他们早已启动的命运齿轮。”
那么,我又为何存在?很想问出口,可是到了嘴里却又吞了回去。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一举一动都不会干涉到他们,他们的未来早已被决定了是吗?”
“是。”
听到他简短的回答,我的心中终于放下了一块石头。这样我的死,可以不必烦恼了。
“你没什么要问了?”看着似乎不打算再开口的少年,神突然问道。
“你为何而在?”想了想,我又问出另一个问题。借由刚才的答复,我的心情原有的一丝紧张与不安都平复下来,恢复以往的状态。
没想到第二个问题是这样,神没有任何情绪的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你还记得自己的前世是怎么死的吗?”他不答反问。
想到这个,我禁不住莞尔:“被一只小猫咬了一口。”真的是只咬了一口,但接下来自己就突然眼前一暗,脑海里闪过一个信息:我要死了。然后就倒下挂掉。
“那只小猫是时空守护者。它……无意咬了你一口导致你前世的时间被冻结,在不符合命运的情况下死亡。而我为了弥补这一点让你有了转世重生的机会,也因此才有了幸村 律、你的今生的存在。”他隐瞒了一部分事实。
“然后呢?”我想知道并不是这些。
“本来如果幸村 律没有介入《网王》的世界的话,他还可以真正转动重生之后的命运齿轮过上属于他自己的生活,所以在你11岁之前你的身体健康得犹如常人。但自从你干预了本不该有你存在的世界后,亲手打破了我替你伪造的命运,切断自己的生命寿线,也同时干扰了他人注定的趋势。为了维持平衡,所以‘世界’必须强行让幸村 律这个人消失,因此你的身体才会越来越虚弱,很可能活不过半年。”当神叙述少年该知道的一切时,他的视线未离开过少年的脸。当他说到最后,他发现少年的脸始终维持着一抹轻淡恬然的弧度,仿佛话里的内容不曾提及自己切身,丝毫没有撼动自己的世界。
“而我,是来结束你的一切。”既然给了眼前的人重生的机会,那么他同时也必须负起了结他的责任。
“是么?”
看着一脸平静柔和不为所动的少年,神又再次主动开口:“你还有什么要问?”
闻言,少年摇摇头,笑道:“已经没有了。”
“你不想知道你去世后你的家人的状况吗?你不想知道你还有没有重生的机会吗?你……”神发现自己今天不止一点异常,有点多管闲事罗嗦过头,甚至有些东西似乎不该出现在他身上。
“不用了。”我闭上眼坚定答道。我最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那些原本想知道的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徒增烦恼罢了。
神闭上嘴,注视着少年的神色,不再开口。
许久,太阳终于沉入海平面不再露脸,少年那如风一般轻柔冰凉的声音才再次响起:“神,你可以跟我进行一项交易吗?”
在黑夜中,神依然可以清楚地看见少年那双澄澈的眼睛闪着柔和的光彩。从来没有与人进行过交易的神在自己反应过来时已经对少年颔首。
感觉对面的“人”似乎默许了,我才又开口:“我想跟你交易的是——”
“怎么办怎么办……”一中年大叔来回跺着步走动。
“怎么就在这时候……”他喃喃自语,受不住又朝后大吼:“找到替代的人没有?!”
有人战战兢兢冒了出来,说:“会跳‘祭神舞’的只有小晴……”
“那有什么用,他现在都躺在医院睡死去了!”闻言,中年大叔更烦躁。
“可是已经没人啦……”
今晚是四年一度的祭神大典,在最后压轴上一定会出现为海神谱写的祭神舞。如今,跳舞的人却在今天好巧不巧得了胃肠炎开刀倒在医院里头,而其他会祭神舞的人都已经上了年纪不适合再跳。中年男子正为此头痛着,却不知神为他带来了一丝光明。
“老爸,我来看你罗!”
回头望着闯进来的两个男孩,他蹙起眉头:“你来这里干嘛?还不快出去,别妨碍我工作。”
“切,要不是小律想要看看小晴我才懒得来这个乱糟糟的后台。”小不点撇嘴。
“小律?”中年大叔突然记起某些东西,急切地抓住另一个男孩的肩膀,“你会跳‘祭神舞’对吧?”
“呃?”我怔然。
“是不是?”他又大声询问了一遍。其他乱成一团的人也停下手中的动作望着他们。
“前几天我看到你跳的舞,那时候没有注意现在想起来它有点像‘祭神舞’!你那时候跳的是不是‘祭神舞’?”他又急又快地问道。
也亏得我那时能听进他的话,我如此回答:“那个算是‘祭神舞’,不过……”
“太好了!”我还没把话说完,他就暴出欢呼,周围的人也随之欢呼起来。
然后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穿上祭祀用的和服、化上妆,在众人寄予期盼的目光下步上舞台。
这是怎么回事?听着大叔即收留我的“恩人”那有听没有懂的解释,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愣愣地出神。
从他那无里头绪的话中我只总结出一句话:就是由于某种原因我不得不被赶鸭子上架接受众人的瞩目,跳一场华丽丽的祭祀海神的舞蹈。
老实说,我很想对大叔说,我并不会他们的祭神舞。当天我跳的那舞应该算不上祭神舞,大叔他觉得像大概也只是因为几个动作有些相似而已。其实我当天跳的舞是前世爷爷看我无聊烦闷时拿来教我跳的任何一个当地心忠于海洋的子民都知道的舞——祈神舞。“祈”顾名思义即是祈祷,注入自己拥有的虔诚、自己的热忱、自己对海深得不可自拔的眷恋演化入这曲舞中,借由身躯的舞动祈求海洋的守护者赐予他的子民安康宁静的生活,为我们祈祷海的慈悲与安宁。跟大叔的祭神舞可能还是相差太多了。他的祭神舞是祭拜海神,而我的祈神舞则是守护海洋啊。
不过,看着大叔松了口气的样子我最后还是把这些话吞了回去。微微叹了口气,我才重新回到自己这身打扮。
一袭浅兰色素色的类似古代女装长袍和服,经过设计师的改造贴身地裹在我这副瘦削的骨头上长及地板。嘴唇被点上一层粉红,眼眉处也画上一片淡淡的紫色;脸上被化妆师画上淡淡的素妆却奇妙地使那张平凡的脸透露出一种淡雅妩媚的气质。整张脸还是原来的我,但却变得有些别扭。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也有妩媚妖娆的本钱,而如今……加上一头柔顺及膝的乌发,虽然不是绝世美人也不由得让人眼睛一亮。
……我似乎有一刹那被自己迷住了。自嘲地勾勾唇,我站起身,端庄地面对看呆的众人。
“小律,想不到你可以变得这么漂亮啊!”大叔赞叹地盯着眼前的少年。
“我一点也不高兴呢,大叔。”男生要漂亮只会引来一群名为色狼的野兽,不会招来贤惠体贴善解人意的妻子。前世作为女生的我就嫌漂亮麻烦,容易惹祸上身,今生作为男生的我更不可能对自己的漂亮有何好感可言。不过说起来,我现在既然是男生,那么伴侣应该是女生吧?但我仍留有“女生”的记忆,按道理说我也不排斥男生啊。那,我该选择谁呢?这,又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想着想着,大叔的大嗓门又响起:“小律,拜托你了!”
我回神,反射性朝他一笑,然后深呼一口气,从容淡定地穿过众人无形中铺设出来的路,慢慢步上一只离观众约五米外高一米左右的红色大鼓上,停在中央。我背对着离我也差不多这个距离的大海,藏在衣袖下的左手缓缓抬起置于头颅前方,右手扬向离眼睛十公分处停住,然后整个人完全静止。
围观的人看去只见大鼓上的少年右手遮住双眼,左手举至前方静立不动。
半晌,“叮当”一声清脆的铃铛声响,鼓上的身影终于起舞。
很久没有正式跳这只舞了,心情有些惆怅也有些伤怀。
那时我还存在在另一个世界,有悲有喜地过着日复一日很平淡的生活。那时的我是独一无二、无人取代,是真真实实存在着并是有价值的。我的命运仍然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不会被世界扼杀自己的存在,它也懒得理会我这么平凡无奇的人。而现在,我的存在——
我黯然。左脚点地,右手高高向上伸展,左手随之付与其上。随着右脚轻轻柔柔却又带着韧劲划出一道大大的弧度,双手挽了个奇异的手势飘落于腰际又一瞬间向两边舒展。
我根本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即使我再怎么努力努力,抛弃自己的过往踏实活着,依然抵不过世界的一句话:你是无意义的存在。依旧无法被世界承认自身的价值。所以,我不怕死亡,我可以什么都不怕,却不能不怕——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被“世界”否认,自己的努力在它面前都是无力的挣扎,自己的存在甚至卑微地想要乞求它的哀怜也无法改变那残忍的“抹杀”。自己的存在,是没有价值的!是世界恨不得擦去的污迹!可是……我已经对今世的自己投入过多的感情,你要我如何能狠心舍去这些放不下的牵挂呢?你又叫我如何对他们说出我真正的绝望呢?
渐渐地,我的视线终于只停留在一望无际一片漆黑但仍泛着墨兰色彩的海洋。
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