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不同,胸膛的感觉更不同。
他片刻恢复常态,温和的笑容渐渐褪下,取代的,是阴阴的打量,接着,声音变了,“二小姐是聪明人,该知道怎么做。想想,要没‘易王’保护小姐,突厥人会怎么对你,啊?”
只一句,我就听出,他是易王府那个唯一会说汉语的人,那个在门外看守了我整整一个月的人!他叫闵洛!那么,他的脸,这张英俊儒雅的面皮。。。一阵毛骨悚然,我猛推开他就逃。
腕上铁钳烙烧般疼,他一把扭住我,抽出柔韧的缎带绑住我双手。
“王爷说了,小姐箭法精妙,不能不防啊。”他似乎有些不屑,两指一撮脚边的一团东西,轻飘飘在我眼前晃过,“小姐怕什么,怕这张脸么?这可是王爷最心爱之物,当年王爷足足用了三日三夜才剥下这两张人皮。。。”
“不要说了!不要!我不要听!”我闭眼大叫,今生今世,永远,永远也别让我再看到那张脸,他是魔鬼!
“小姐不想听就别听了,我不会再说了。”他一落我面纱,一切隐于红巾之后。
我浑身虚脱无力,再也走不了半步。闵洛,葛腊哆,阿波达干,一个比一个残忍,一个比一个欲置我大哥于死地,带我来这里,是拿我来威胁大哥,要他罢手吐谷浑么。
闵洛横抱起我上山,山上,阿波达干已恢复原貌,一如两年前的阴鹫凶狠,更因刻意长胖而横肉满脸。
“二小姐这不是自找的么,早顺了易王何来今日的争战,等杀了郭子仪,重建了易王府,小姐可莫再惹怒王爷了。”他放我下来,轻手放到阿波达干马下。
“大哥!你们要杀他!”我惊慌四顾,阿波达干、葛腊哆,及突厥仅余精锐怒目而视,我一把攥住闵洛的袍袖,这里,只有他,还是个人。
“易昭,求求你。。。”我哀声。
“珍珠。”
一声呼唤,不是大吼,也非撕心,是温柔,是宠溺,是沉着,是渗透全身上下每一处的无尽安心。
“珍珠。”再一声,我回头。
将军银甲白袍迎风而立,俊脸温雅如斯淡定自若,铁掌按剑而发沉稳坚定。哥哥,他终于来了。
“珍珠,坚强一点,永远不要求他们!”他微微一笑,目光转到我束缚的双手,倏地阴凉无比,“阿波达干,提你的要求!”
阿波达干的要求一提,由葛腊哆和闵洛的反应,我就知道这本不是他们事先商定的。
“左贤王忘了祁连山的教训了么?”假易昭,闵洛哧笑他,阿波达干根本就是欠人教训,又要我大哥三步一叩俯首马前,他就好这个么!他花痴么,变态么,想我大哥摄他淫威想疯了。
阵前一片哗然,我勉强够手掀起面纱,大哥掷铠甲长剑于地,一步迈出,“郭某依约丢盔解甲,三步一叩,俯首马前,左贤王交还小妹,对么?”
“不要!”我猛然扑出,腕上钻心蹬拽,我一步跌倒。
“正是!不过,本王倒是想起了,郭将军兄妹都是神箭呀,弃你的弓!”阿波达干大吼,大哥伸手摘弩机。
不要信他,手无寸铁,受制人前,即便是受此奇耻大辱他也不会放过我们,大哥,你懂的!我哀望他。
我懂的,所以,你一定要坚强,一定要坚强!铛地弩机掷来,他甩袍,双膝印地。
“将军!”
“子仪!”
阵后声声怒吼,我刹那朦胧双眼,哥哥,不要,我做不到,你起来,我不要你这样!
你可以的,可以的。他以额叩地,站起,三步,双膝跪下。
“哥哥!”我尖叫。
“十字绑法,你会的!”他以日语大声提示,我恍然大悟。
“活套在右腕下!”又一声高叫,是日语,伊贺常晓。
“郭子仪!你使诈!”嗖地一声,葛腊哆一箭射来,大哥微侧身,正中右肩,瞬间白袍血染。
哥哥!我呜咽,前倾扑地。
“郭某只是叫小妹不要着急。” 矢斜斜入肩,大哥一拔,血箭一道。
叩地,站起,三步,每一步如履千斤,奇慢无比。
跆拳道中的十字绑法,我会的,哥哥,我会的,你教过的,不难的,我连最难的跳伞结都会解,你信我,我能解的。
指间颤抖摸到双腕的缎带绳头,闵洛是以两根缎带绑的,双腕各有绳头,系牢后双腕交叉环绕,最后纵向环绕,标准的十字捆法,跆拳道中有讲,忍术中也有此解。他绑我时我过分紧张,所以现在反有了空隙,伊贺说得对,最末的结是活套,在右腕下,闵洛留了情了,纵向环绕只绕了一扣,给我点时间,再多点时间。
一缕鲜血顺额淌下,他离我愈来愈近。
最后一次,看着,等我站起,你跑过来!大哥中指下指,我懂的,每次他扣最后一次扳击时都会做这个动作。
我挺身、曲臂、抽结,纵向反甩一周,交臂相互环绕三周套解,默念于心的动作一气呵成。大哥飞奔向我,我双腕乍分,拍地起身,拼命跑去。
“清河!”大哥惊极大叫,因为,我并没有跑向他。
这是唯一的机会,但是,我不要!
我一步拾起弩弓,直臂,凌空瞄准,猛扣扳击。大哥的弩弓,三箭连发,箭簇锋利,后座力惊人。双腕的缎带收紧,我不由自主向前跌去,刚才,我始终没有机会解开这两道带,不后悔,一点也不后悔,不杀他,郭家永无宁日!
阿波达干污血四溅的脸在我面前放大,他中了一箭,是第一箭,正中左腮,穿腮而过,是我手生了,不然,中的该是左眼!
胸前重击,我如断翅般飞下峭壁,耳边风声萧萧,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是在伏俟城楼上,这一次,是真的要飞了啊。
双腕一紧,再坠半尺坠势徒止,一左一右,伊贺常晓与史朝义死死攥住飘扬的缎带,身已探出山崖大半。两人同时较力,我缓缓上升。
他们狂乱大呼,我渐渐意识模糊,鲜血顺腕滴下,滴滴落向飘扬的面纱。
突地双腕一轻,缎带同时绷断,我失重坠下,下坠一尺再顿住,右腕痛彻心肺,一人死死握住我血肉模糊的腕,指深刻入骨。
“不可以死!上来!不可以死!”李俶呲目相对,他整个人跌出山崖,仅脚跟被人攥住。
我泪眼看他,已无法出声。
指间鲜血模糊,渐渐滑脱,他攫住我三指,死命支撑。
“不要放手,珍珠,抓住我!”他嚎叫,我猛然清醒,崖边,大哥攥住他的脚,身形也大半探出。
哥哥,我支持不住,哥哥,别让他死,他不能死。
他落泪如雨,深深眷恋,“放手!”
只此二字,再无迟疑,翩翩红裳坠堕,升起的只是那方飞逝的红巾。
哥哥,俶。。。再见了。
……
第一,这不是悲剧,偶从不写悲剧。
第二,哪个敢不来看番外啊。
第三,还有易番外和郭番外。
第四,留爪,留爪:)这章好难写的:)死我好多脑细胞,偶怕写得太俗气,希望能入您眼拉。
第五,西西,跆拳道哩,蛮有学问地一门哦,如果您不怕疼地话,练练防身也好哦。
番外 – 易昭篇
番外 – 易昭篇
五年前,她在我的追逐下跌下马,以我的行事本不会放过她,但是,我最终抱了她回去,醒来后,她失忆了。
从那时起,我发誓不再伤她,我开始宠她,护她,爱她。一点一点,待她,从自己的妹妹一直到最心爱的人。
两个月后我去了漠北,守岁的夜里,阿波达干下了手,而后,我用了三日三夜做了两副最精致的人皮面具。
我从来就是个冷酷的人,在苗疆是,在北疆是,在漠北是,在陇西更是。这个天下是用权势行走,用刀剑说话,我不仅要做吐谷浑的易王,更要做满目河山的主人,做权倾天下的九五至尊!
第一次,我掳走她,是因为她腰间的鱼袋。
她不懂,天下间只有三人拥有这样的紫金鱼袋,他送了她鱼袋就是定下了她,而当时的我,也许可以忍受她嫁了我的手足兄弟,却不是他——李俶!
我说了不会伤她就决不会伤她半分,甚至,宁受她嫂嫂一掌。事后想来那的确值得,灵州,她端茶送水,迎进送出,细心照拂,只为了不让我动未愈的伤手,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这样的女孩儿值得好好珍爱。
两年间我往返吐谷浑多次,闵洛是我最得力的手下,他打理得很好,在吐谷浑我是易王易昭,是西平郡王慕容顺最钟爱的私生子,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易王,是富可敌国权倾一方的储君。
一切完全按照我的计划在走,如果不是他,也许今日我已举兵南下,已面南背北,已娶她为妃,已。。。
她为什么姓郭,为什么是他的妹妹,郭子仪,这个俊美得令女子都自惭形秽的男人。
我知道的郭子仪本不是这样的,当年的他勇武却不足智,坚强却不刚毅,忠诚却不精明,直爽却不豪迈。他会鲁莽地去闯王忠嗣大帐却不可能攻下固若金汤的石堡城,他能挑起大漠孤烟却未必能灭绝一族胡虏,他该答应皇孙求亲而不是毫无顾忌地一口拒绝,他可能与叶护惺惺相惜却做不了生死之交。
一切的不可能成了可能,他一年之内连升六级官拜二品,他傲视陇西扬名漠北,叶护为了她宁愿终生不娶,李俶为了她连连示好,六万朔方军堪抵我北疆十万铁骑,甚至是她,在他的羽翼之下我竟再无可能靠近半分。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哈刺巴刺合孙雪山下是我最后一次放手,我发誓,从今后我绝不会叹星辰非昨夜,再不可能风露立中宵,她就是我的,只能是我的,是我阅尽千帆后不放手的一颗——珍珠!
我一向很有耐性,很小心谨慎,无论是对事,对物,还是对人。
这张面具薄如蝉翼毫无暇疵,带上它,我便是易昭。我可以瞬间改变眼珠的颜色,我可以改变我的嗓音,我还可以强忍一个月不去看府中的人儿。
闵洛曾问我为何如此小心,如此顾忌。他虽懂我却不懂她,她虽是弱柳之姿,骨子里却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凉州是如此,她神箭令我惊艳不已,雪山下是如此,她倔强得让我心痛,易王府亦如是,她身姿凌空曼妙那一踢,我刹那心软。
阿波达干曾对我说过,她颇通武功,尤精腿法,这一点,与郭子仪如出一辙。不同的是,她身子太弱,心太软,又被保护得太好。凉州我夺下她的弓时几乎哑然失笑,无簇之弓要来何用,虽是百步穿杨却伤不了任何一人,因此,葛腊哆才留下一目。那日惊鸿一瞥也是如此,她下意识避开胡女耳旁柔软之处,发力时又有心无力,没伤到任何人反倒扭了自己的脚。一念之下,我改变了主意,我舍不得用强,更舍不得对她用强,她太弱,太无害。
后来的几日我与她朝夕相处,我放任自己宠她,惯她,依她,只要,她在我身边。
她的确是冰雪聪明,可惜实在太嫩,她不知我经历过多少杀戮,不知我双手沾过多少鲜血,只一眼,我便看穿她的小小伎俩。
只是,我没想到,她竟用自己的性命做诱饵。
我接住她那刻实在是后怕之极,我死死抱住她,勒得她喘不过气来。那一刻,我怕她离开我,离开这世间,怕得要命。
这一幕终究重演,那一日,我眼睁睁看着她染血的纤指一一滑落,翩翩红裳永埋合黎山下,而我,仅抓住那片飞逝的红巾。
我一生行事从不后悔,惟独此事。
那夜,我不该放过她,更,不该答应让她回家。
她用尽心思想逃,我本已发怒,勉强压下火气回西受降城虚应了几日,第五日,我再无法忍受,快马回府只想好好看她。
她指间掠过我面的时候我怒火中烧,我早该明白,她心里只有李俶,她所有对我都是虚应,都是暗怀心思,都是为了脱离我。
我轻易就压住她,她挣扎,哭泣,最后拿我的承诺来反诘。不错,我是说过,即便是要她也要她心甘情愿,可惜她不懂,她不懂男人,我若要她心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