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姬没有说话,吐着长长的沾满了肉沫的舌头舔了舔脸上的血迹,露出一张血迹斑斑的脸蛋,朝女孩凄艳一笑,然后继续低头吃着那些残存的肢骸。
虽然那些血并不是她的。
“小梼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接我呢。”因为一个长得非常邋遢看起来又像是认识自己的男人对她蓦然出手的缘故,一直跟在女孩身旁的梼杌便化为原型,追逐那男人去了。
突然,女孩脚踝上的红绳骤然一缩。
“啊,好痛——”女孩低声痛呼,以为被水下的什么东西咬到的她条件反射地将伸进河水中的右脚提了上来。
一阵细细碎碎的缥缈铃声响起,诡异而动人的音色在夜空下肆意地飘摇。
女孩脚踝上的铃铛也在震动,与之共鸣。
然后,她看见了。
漆黑的夜空下,洋洋洒洒地飘散着血一般的花雨。
原本清澈的河水被这层血一般的花瓣给覆盖住,连桥姬也不知道何时消失了。
那是红得如火如荼,如血一般的,来自地狱彼岸的妖花,曼珠沙华。
“哦呀呀,终于找到你了。”黑暗中,一个鬼魅的声音如是说道。
“谁?!”女孩浑身一颤,觉察到异样的她立即起身,但却被一双手从身后紧紧地将她抱住了。
香软的带有幽异香味的怀抱,冰冷的、蚀骨的、致命的,让人无法忘怀的味道。
万丈银辉之下,丝缕飞扬的七尺发丝柔软而光滑,殷红似血。
浴血红莲般妖冶的容颜,迷离而梦幻。
“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呢。。。。。。”女孩怔忪了一会儿,转身,用手轻轻地抚上来人的脸颊,带着些许疑惑,些许犹豫,最终依然是用唇在男子那秀美的额头上轻轻一点。
——为什么,你要露出那种惊喜而有忧伤的表情呢,大哥哥。
“真过分呢,竟然忘记我了——”那容姿妖魅无双的男子忽地一笑,这使得他看起来阴柔妖媚到极致。
他抱紧了女孩,将唇轻轻地凑近她耳畔,低低地用梦呓般的声音呢喃道:“阴之铃,吾以汝主之身份命令你,缚其命魂。”
脚踝上的黑色铃铛陡然一震,女孩的身体也随之一颤。
“好了,该回——”男子温柔地凝视着软绵绵地躺倒在自己怀中的女孩,正欲将其带走时,茂密的丛林中,一道冰冷的视线朝他直射而来。
幽幽墨绿中带点血色的眸子。
那是比地狱的恶狼更阴狠的颜色,暴戾而残酷。
“哦,梼杌。”男子轻轻一笑,断绝了所有感情的金色瞳仁中大雾弥漫,冰冷如霜。
“那是,我主人的东西,请鬼王大人您放手。”一个人面虎身,通体遍黑、有着长长的尾巴和尖锐獠牙的庞大野兽目露凶光,姿态高傲地从茂密的草丛中迈了出来。
《神异经?西荒经》中有云:“西方荒中有兽焉,其状如虎而大,毛长两尺,人面虎足,口牙,尾长一丈八尺,扰乱荒中,名梼杌。”
“不是一直说,梼杌是无人可收复的么?”酒吞童子冷冷一笑,左手的指尖开始凝聚了几缕幽暗的鬼火,似乎随时准备着向梼杌挥去。
“那可不一定哦——”突然,一个缥缈的音色悠然地从空气中响起,疏懒而娇媚,是女子的声线。
但周围却除了梼杌、酒吞童子、还有昏睡在他怀中的女孩之外,一个影子也没有。
四周开始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悄然无声地消融在空气中,无声无息地销蚀着酒吞童子的妖力。
那是星之一族独有的,能净化万物乃至灵魂的高纯度灵力。
“这种力量。。。。。。你是谁?!”不可能,拥有净化之力的当代傀儡应该是——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依然沉睡在自己臂弯中的女孩。
拥有着至纯至净的净化之力,除了星之一族的巫女以外,应该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的才对。
不过,也有例外的,那就是——
“难道,你是——”那是恍然大悟的声音,充满了玩味的愉悦。
“如您所想,鬼王酒吞童子大人。”那不知隐藏在何方的女子淡淡地笑了。
“是吗,原来你就是啊。。。。。。”酒吞童子了悟一笑,拣了一块较为干净松软的青草地坪,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女孩,方起身笑道:“那么,失礼了呢,初次见面。”
“啊,初次见面。”
。。。。。。
阳光明媚的清晨,晶莹的露珠沾在碧绿的荷叶上,折射出剔透无暇的盈盈光芒。
平安皇宫。
炎炎的夏日已然到来。
“啊,白夜小姐,请您不要乱跑!”一群神色慌张的女房仅仅穿了菱纹平绢织就的小圭,连细长也来不及穿上,就匆忙地从承香殿的殿堂内冲了出来。一边小步地艰难‘奔跑’在长长的渡廊上,一边捏长了尖细的嗓子高声尖叫,还招呼其他在宫内巡逻的侍卫们也来帮忙。
“请问,这是怎么一回事?”一些闻声赶来的宫廷侍卫们朝那群形色匆忙的女房的管事者夏子问道。
“快!快去截住前面那穿着葡萄染色袭目和衣的小女孩!白夜小姐她可是主上赏赐与文车妃娘娘的贴身女童啊!”身为文车妃的贴身女房的夏子几乎是用吼的声音说了出来,天知道白夜一旦逃跑会溜到什么地方去?
“白、白夜。。。。。。难、难道说是半个月前在清凉殿中举行的那场宴会中,由一位据说是白拍子的巫女献上的那位能保文车妃娘娘平安产子的女孩,白夜?!”侍卫的领头者顺着夏子手指的方向望去,目光触及到那个娇小的身影的时候,声音不知不觉地大了起来,双眼开始发亮。
。。。。。。咦,这人这反应是怎么回事。。。。。。夏子看着一脸兴奋状的侍卫,有点懵了,但还是很快地回了神,道:“除了她,还会有谁?!”
“好!”那领头的侍卫闻言精神大震,用嘹亮的声音地朝身后的兵卫吼道:“原来那个女孩子叫白夜啊!兄弟们!”
这下夏子一行人彻底懵了。
“请问,左兵卫少将您认识白夜小姐?”夏子艰难地开口问,身后的女房也是胆颤心惊地等待着左兵卫少将的答复。
“那当然!宫廷的侍卫中谁不认识她?!”左兵卫少将显然十分激动,声音也开始有点颤抖:“那女孩子,她竟然能躲过伊势武士家族,平正度大人的第五个儿子——平正衡右卫门的拿手绝招耶!”一向与身为右卫门的平正衡不和的这位左兵卫少将自然是得意无比。
“蠢材!万一砍伤了白夜小姐,主上问罪下来的话我看你们怎么办!”夏子说的当然是气话。但左兵卫少将一行人还真的不敢嬉笑了,他们当然知道这件事情不是闹着玩的。于是乎,一行人也浩浩荡荡地加入了抓人的行列。
承香殿的对殿,恢弘华美的弘徽殿内堂,重叠交错的竹帘内,一双锐利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前方的一切骚动。
“怎么了?”难得一见女儿的藤原師傅目睹自己女儿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嫉恨样子,有点诧然。
“不就是生个孩子,主上为他费了那么多心思,还好在这里大肆炫耀,真不知收敛。”安子皇后忿忿地放下了卷起竹帘的手,抚了抚微皱的萌黄色五彩广袖,不悦地冷哼道。
“安子,你害怕?”
“笑话,我可是藤原四家中的北家当主,父亲大人您的女儿,有整个家族在后面为我撑着,她一个小小的妃嫔,我怕什么?”安子傲然抬头,冷艳一笑,眼里尽是无止尽的贪欲与妒恨:“我只不过是看不惯她太招摇罢了。”花虽盛,但终将有衰败的一天,只是时间的问题。
藤原師傅双目闪过一抹算计的精光,从容地笑道:“有些事情,其实是不必亲自出手的,假手于人也未尝不可。”
“父亲大人指的是藤原佑姬?”安子也是聪明的人,一下子就听出了父亲话中的含义。
如今在宫中最为村上天皇得宠的,便是藤原佑姬与文车妃二人。要说现在主上偏袒有身孕的文车妃是众人皆知的话,那么最嫉恨文车妃的,无疑是佑姬了。
虽然她一直都是一副温顺安然的样子,但女人到底是女人,是不可忍受自己被忽视的。
“呵呵,谁让她父亲是与我们作对的南家呢?”
内部分裂的藤原一族,南北两家正处于对立的状态。
借此机会正好除掉南家这个苟延残喘不识时务、专门与自己作对的一碍手碍脚的绊脚石,藤原師傅自然是愿意的。
一山不能容二虎,古今中外,亦然如此。
。。。。。。
平安京,土御门小路以北,戾桥深处的鬼门方位,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宅邸。
芳草萋萋的宅院内,一如既往的凌乱。
朝气蓬勃的花草爬得遍地都是,连路也是人强硬踏出来的。
博雅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正午时分了。
此时太阳正猛,毒辣辣地炙烤着大地。
但晴明的宅院内却意外的阴凉,好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外界的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青草的涩味。
夏虫隐匿在半人高的野草丛中,吱吱地叫唤。
蜜虫穿着一袭抚子花纹的唐衣,一如既往、笑容满脸地跪候在前廊,等候博雅的到来。
“蜜虫,晴明今天在家么?”博雅问。
“在的。”蜜虫温和地笑了笑。
“太好了。”晴明终于在家了!博雅这么想着,便将手中那从自家带来的清酒与松菇、香鱼等东西交给了蜜虫,自己兴冲冲地脱掉了木屐,拍了拍浅松色水干上沾着的尘土,爬上了晴明家那干净得一尘不染的地板。
谁知还没见着晴明,就被迎面飞来的一个红色的不明物体给撞倒了。
“叫你不要跑你偏要跑,这下好啦,撞晕了吧。”一个稚嫩清脆的声音响起,像是山涧流淌着的小溪,起伏跌宕着动人脱跳的清新韵律。
一个身着葡萄染蔓草纹和衣的女孩子踏着欢快的步子匆匆跑来,扬手就提起了眼冒星星的小天狗,正欲转身离去的时候,看到了毫无形象地跌倒在地上的博雅。
“咦,这人怎么倒在这里啊。”小女孩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似的,用手指捏住了博雅的鼻子——
博雅仍没有醒,却改换成用嘴巴呼吸。
女孩见状,便不甘心地想用自己的另一只小手捂住博雅的嘴巴,无奈手太小,博雅的嘴巴太大,捂不紧。
然后,她用了她这个年纪力所能及的绝招——用软绵绵的小手履上博雅的脸颊,然后噼里啪啦地用力拍打。。。。。。
正当小女孩打得兴高采烈,博雅的脸即将变为猪头的时候,一个清澈而美妙的声音变从身后响起——
“小白夜,你在干什么?”温柔的话语一如既往地含有淡淡的笑意。
说话的正是阴阳师安倍晴明。
穿着一袭淡蓝色鲛绡为底,月白色为面的云罗暗纹直衣的他,风姿绰然,飘然若仙。
“漂亮的大哥哥——”闻声便之来人。白夜立即停下手,转身扑向身后的晴明,抬起一双明澈的紫色眸子,笑意盈盈地道:“丸子好了吧?它好了是吧?它是不是好了呀?!”
“为什么要叫它‘丸子’呢?小白夜,改个名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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