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朗的男声在身边响起,茯苓有瞬间呆愣,抬头看去,却见到一张与自己所想之人三分相似的脸,茯苓不禁惊得后退了一步。
显然他是吓到人家了,明荐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剪刀,放到花根旁,笑道:“走路的时候就不要想事情了,伤到脚就不好了。”
走路不看路就算了,刚才他好心提醒,自己还这般失礼,茯苓觉得很是尴尬,连忙欠身行礼道:“多谢明统领。”
明荐轻笑道:“茯苓姑娘不必多礼。”
明荐急着进宫,未换官服,一身常服的他,腰间吊着一块白玉腰佩。茯苓觉得好生眼熟,不禁多看了几眼。
茯苓行礼后却一直不起身,明荐有些莫名,仔细一看,却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衣摆看,明荐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这玉坠……”和明泽那块好像,不同的是,明泽那块略小些,是椭圆形的,且只用一根红绳绑着,明荐悬于腰间这块,更像圆形,用上好的墨青丝线结着绳结系于腰间,衬得玉坠雪白莹润。
“你见过?”
“我……”迎上明荐惊讶的目光,茯苓才惊觉自己失态了,现在说没见过,只会更让人怀疑,茯苓定下心神,微微一笑,回道:“都怪我走路总是不注意,前两日在清风殿不小心撞到明侍卫,从他怀里掉出一块玉坠和你这块很像,也不知道摔坏了没有。今天看见你带,才好奇多看了两眼。”
茯苓尽量说得随意些,生怕明荐看出什么端倪,只是没想到一向冷静的明统领忽然很紧张的盯着她,急道:“你是说,明泽也把这块玉坠带在身边?”
茯苓不知明荐为何这般神色,这时候也只能回道:“是。”
茯苓话音才落,明荐忽然开怀笑了起来,看上去心情非常愉悦。茯苓想知道那块玉坠的来历,从明泽那里恐怕是不可能了,显然明荐是知道的,她不妨问问,“昨日也不知道有没有摔坏明侍卫的玉坠,您这玉坠在哪儿有卖,若是真摔坏了,我也好买一块给他赔罪。”
明荐心情极好,笑着摇摇头,解释道:“明家的男丁及冠之时,家主都会送一块玉坠给他,所有玉坠都是一块玉石所出。这个恐怕是买不到的。”明泽这小子,平日里嘴上不肯承认,心里还是在乎这个家的。
原来不是别人送的……茯苓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想到玉坠背后的字,茯苓好奇的问到:“那玉坠背后刻的字是有特别意义吗?”
“玉坠背后,刻的是我们各自的‘字’。”
“难怪他那块玉坠后面刻着……颀……”后面的字没看到,有些可惜,茯苓故意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明荐果然爽快的接道:“颀聿。”
明荐哪里会看不出来,茯苓是在套自己的话,自家弟弟魅力不小嘛,才到清风殿也不过几日,就得美人青睐。茯苓在宫中多年,待人处事,人品德行都不错。既然她对明泽有意,明荐也就大方的告诉她了。
“颀聿……”茯苓轻声念了一句,在明荐含笑的目光注视下,茯苓浑身不自在,轻咳一声,笑道:“这么珍贵的玉坠还真是买不到,希望没有摔坏才好,明统领应该还有事要办吧,茯苓就不打扰了。”
还真是打完斋就不要和尚了,明荐失笑,却也没为难她,“告辞。”说完明荐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他确实还有要是要办。
直到明荐走远了,茯苓才懊恼的吐了口气,她今天是怎么了?这般急躁的想要知道关于他的事情,若是明荐回家告诉他……
茯苓苦笑,真丢人!“颀聿”两个字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忽然觉得,这两个字听起来有些耳熟,她是在哪里听过或者见过吗?
……
快午时了,青枫刚把孩子喂饱,茯苓就回来了。青枫看了一眼她手里提的大竹篮,奇道:“这么快?”后宫可不小,各宫各殿都要送到,少说也要两三个时辰,还要去一趟冷宫,不会是出了什么岔子吧?
怕她担心,茯苓解释道:“各宫的主子体恤奴婢幸苦,遣人来拿,所以能回来早些。”茯苓把空篮子递给一旁的如意,走到青枫身边,轻声说道:“主子,您来一下。”
青枫把孩子交给沈瑶,两人走到花厅,茯苓从袖间拿出荷包,递到青枫面前。
青枫一边接过,一边低声问道:“这是?”
屏风后还有沈瑶在,茯苓并未明说,只轻声回道:“她让奴婢交给您的,说是送给小皇子的。”
甄箴?青枫细看手中的荷包,针脚细密,用线讲究,绣的麒麟不仅栩栩如生,还多了一份灵气,也只有甄箴有这样的巧手。将荷包捏手心,青枫轻声叹道:“她真有心。”好像那小娃娃出生的时候她都没送什么像样的礼物,相比之下,自己倒没甄箴想得周到了。
“对了。”茯苓想起刚才在清风殿门口遇到小柳子,连忙说道:“楼夫人派人传话说,想和青姑娘一起来看看您。”
青枫眼里满是喜色,只是随即想了想,又回道:“不了,让她们等到孩子满月的时候和楼夕颜夙凌一起来吧。”
“是,一会奴婢去回了他。”主子定是担心皇后为难自家姐妹,才不让她们独自进宫吧,她对家人的爱护,真让人羡慕。
青枫和茯苓才说了一会话,内室里又传来清亮的哭声,两人对看一眼,青枫带着几分宠溺,几分无奈的笑道:“这小祖宗怎么又哭了……”
青枫嘴上像是在抱怨,脚可是立刻往屋里迈。走了两步,她又停了下来,就手里的荷包交给茯苓,“你帮我收好它。”说完便一步不停的赶到孩子身边。茯苓看了眼手中的荷包,再看看屋里抱着孩子笑得柔美的青枫,忽然觉得,若是日子能这样平静的过下去,也挺好。
……
御书房外,高进为难的看着案桌前悠闲对弈的两人,暗自叫苦。皇上与楼相对弈,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是不容打扰的,偏偏楼相来之前,皇上特意交代,若是明统领回来了,立刻通报,害得他此刻左右为难。
萧雨送完热茶从屋里出来,经过高进身侧时,轻声说道:“进去通报吧。”说完也不等他说话,便朝旁殿走去。
萧雨让他进去通报,可见皇上和楼相这棋并未下到关键处。高进暗松了一口气,立刻走进殿内,在燕弘添身后低声说道:“皇上,明统领求见。”
果然皇上脸上未见怒色,只淡淡的说道:“宣。”
高进躬身退出殿外,不一会,明荐快步走进殿内,看到皇上正与楼相对弈,也是一愣,还未等他请安,燕弘添已沉声问道:“查的怎么样?”
明荐隐隐觉得,皇上今天似乎有些急躁。但看他手执黑子,落子稳健,却又不像。
“啪”的一声,燕弘添手中的黑子重重落下,发出一声清音,明荐赶紧收敛心神,不敢再妄自揣测圣意,立刻将这些日子查到的事情一一回禀。“陵水盟中排的上名的杀手里,目前有三个留在京城,两男一女,出事前的几天,他们都曾经在别院一带出现过。不过他们都是单独行动,从来没有一起出现。两名男子行事谨慎,几乎足不出户,那名女子倒是常在城里晃荡,这两天她常在刑部几位大人府邸附近走动。”
刑部?燕弘添黑眸微眯,楼夕颜落棋的手也微微一顿,只是细微的表情都只是一瞬,两人又如往常般专注于手下的棋局。
两人又下了几个回合,燕弘添才像是想起明荐还站在一旁似的,回道:“既然还在京城,就把人看牢了,别打草惊蛇。”
“是。”看皇上似乎没有其它吩咐,明荐正要出去,楼夕颜那特有的清润嗓音忽然低低的响起:“陵水盟盟主湛孤行四十年前已在江湖上成名,现在年纪应该不小了吧。”
随口一说似的低语,让明荐暗自叫苦,这丞相大人,明明是想说,陵水盟一向只问江湖,这次却掺和朝廷之事,主事者或许已经换人了,是让他把这个人也查出来吧。明荐在心里暗叹一声,朗声说道:“臣会尽快查出陵水盟到底和朝廷什么人勾结,还有陵水盟现在的主事者是谁。”
“你退下吧。”明荐那略显无奈的声音和楼夕颜悠闲的神色形成的对比,让燕弘添有些想笑,轻咳一声勉强压下唇角的弧度,眼里却是淡淡的笑意。
“是。”明荐赶紧离开,谁知道下一刻那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丞相大人又想出什么事情来。
房间里一下安静下来,似乎比刚才更静,两人各执一子,燕弘添的黑子早已落定,楼夕颜手中的白子却久久没有落下。
燕弘添等了很久,最后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扬声叫道:“高进,宣单御岚。”
“是。”
楼夕颜缓缓放下手中的白子,一直低着的头终于抬了起来,脸上神色平静,就连声音也平缓的没有一丝起伏,“事情还没完全查清楚前,就要动他吗?”
第八十五章 涌动(上)
燕弘添将手里的黑子丢回棋盒中,冷冷的吐出几个字:“够久了。*。
十二年,他等得确实够久了。
这盘棋部署了太久,太大,一子错,满盘皆落索,楼夕颜不得不担心。杨家落败是第一步,他猜到近年来,燕弘添必定会对幸氏动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臣单御岚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单御岚的到来,打破了一室的凝重。
“平身。”
单御岚才刚刚起身,燕弘添微冷的声音低低的问道,“偷换军粮的案子,单卿家似乎到现在都没有结案。”
“前些日子案子繁多,未能及时处理,臣已着手再查此案了。”单御岚一边回话,一边暗暗观察案桌旁的两人,这盘棋才下到一半,皇上和楼相手中却已不再执棋,是已无心棋局,还是……
还来不及揣测此刻皇上和楼相间奇怪的气氛,燕弘添沉稳的声音再次响起:“朕给你三个月时间,这个案子,必须查得清清楚楚。”
“清清楚楚”四个字,掷地有声。皇上的意思,是要深挖?心中似想到了什么,单御岚复又问道:“此案可否秘查?”
燕弘添嘴角微扬,回道:“随你。”
要秘查!要深挖!单御岚已明了皇上的意思,拱手行礼,“臣告退。”
单御岚离开后,本来已经放下棋子的楼夕颜再次执起白子,不需多想的轻轻落下,比之前轻松许多。“我还奇怪,沿海海盗真的如此厉害,需要你特意请夙将军前往围剿,原来是一招调虎离山之计。”
燕弘添看了一下楼夕颜刚刚落下的一子,并不在棋局中央与黑子厮杀,却是稳稳的堵住了黑子的后路,不由龙心大悦,他就知道,夕颜必会助他。同样轻快的拿起一颗黑子,将中央的白字全部绞杀,下手恨绝,说出来的话,亦滴水不漏,“海盗确实厉害,他们不仅抢海上货船,还上岸烧杀掳掠,行事古怪,这里面或许真有蹊跷,唯有夙将军出马,朕才放心。”
“是吗?”楼夕颜微微挑眉,轻“哦”了一声,似了然般叹道:“那是微臣说错了,应该是一石二鸟之计。”
燕弘添一愣,随即大笑,知我者,夕颜也。这盘棋胜负未分,燕弘添却将棋盘推到一边,端起之前萧雨换的热茶,叹道:“夙凌骁勇善战,正直坚毅,可惜心高气傲,有些事定不屑为之,也没这么容易驱使,夙任倒是个好人选。。
楼夕颜手里还拿着一枚棋子,显然燕弘添已没了继续对弈的兴致,将棋子捏在手心,楼夕颜依旧从容,“看来你早就已经部署好了,是我多虑了。”
“这个朝堂是该变一变了,不然他们都要忘了,穹岳到底是谁的天下。”杨家已除,辛氏更不能留!
时至中午,却忽然起风了,今年应该是个寒冬吧。
……
提刑府
庆典已过,棘手的案子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吕晋和程航也歇了好些日子,若是京城没有什么大案,他们也该到各省各县巡查案子了。两人一早就到提刑府,准备和单大人提这件事,谁知到了才知道,大人被皇上诏进宫去了,此刻,两人百无聊赖的坐在书房的红木大椅上,等待单御岚回来。
程航端起已经加了两回水的茶,一口饮尽,烦躁又期待的问道:“你说,皇上召大人进宫所为何事?是不是有什么大案?”
吕晋可比他优雅得多,品了一口热茶,才淡淡的回道:“等大人回来就知道了。”所有上报的案子,都是由刑部审核后才呈上去的,他可不记得最近有什么大案子。
废话!程航白了吕晋一眼,吕晋不理他,继续喝着热茶,两人又等了半个多时辰,程航不耐烦的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在他快把耐心用完的时候,单御岚终于回来了。
入冬多日,寒风已劲,提刑府内,几棵百年老树都被烈风吹的枝叶乱颤。单御岚脸色微沉,走在这样的寒风里却走得极慢,不知道在思考什么,风吹得朝服啪啪作响,他也不为所动。好不容易慢慢的走回书房,也对早已等待在里面的两人视而不见。径直走向书桌,在椅子上坐下,却久久不语。
两人对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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