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吧。”原田叹息一声,“对于那个家伙来说,伊东也是重要的伙伴,面对将伊东杀害的我们,他会很矛盾吧。”
斋藤默然点头。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吗?”
“山崎。”
“我明白了。”原田也站起来,脸上带着笑容,“那么,我也去洗洗了,血黏在身上感觉真不好受,待会儿还得回家呢!”
他突然想起,原田已经结婚了。
自从伊东的事件之后,屯所的气氛渐渐沉郁了下来,冲田已经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只是去万事屋的频率越加频繁,似乎病情有加重的趋势。
伊东的事件刚过了十日不到,新选组还在整修。土方恢复了斋藤的干部身份,还是做三组的组长,每两日领着六七个人在京都的大街上巡视。
偶尔他还会想起以前,在巡视结束之后去四条喝茶的日子。
“咦,今天阿一怎么在这里巡逻呢?”斋藤停下脚步,看到已经多日不见的冲田,还有松本良顺。“你以前不都是走四条那条线吗?”
“已经不打算那样巡逻了。”斋藤平淡地说道。他注意到松本的脸色十分苍白,看起来像是受了伤,处于礼貌,他询问道,“松本医生的脸色不太好,是受伤了吗?”
“啊,一点小伤,没有关系。谢谢你,斋藤君。”松本笑着回答,“哦,对了,还麻烦斋藤君和山崎君说一下,冲田君最近会住在我那里,新药的研制,已经有点眉目了。”
“诶,不是说住在万事屋的吗?”冲田故作惊讶地问道。
“定期诊断还是要去万事屋,其他的时间还是待在木屋町的诊所,那里毕竟才是正规的医疗场所。”松本解释道。
斋藤感觉到了松本探寻的目光,但没有理会。道了“失礼”之后便转身离开。
那个女人,已经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夜里,他被院子里的响动惊醒,拉开纸门,就着月光,他看到了一头显眼的头发。
是池田屋那个时候的黄毛,斋藤一眼认出了那个实力强横的人物,心里下意识地戒备起来,身体也做出了作战的准备。
土方和新八也同样。
“不要误会,我这次不是来打架的,”风间轻松地说道,右手附在身后,“只是想对某个人说一句话。”
土方挑了挑眉毛,“你以为我们会相信吗?”
风间傲慢地高扬着头,“放心,你们这些人我还不放在眼里。”
土方已经动怒,“你!”
斋藤的手还握在刀柄上,心里却奇妙地没有了战意。他和风间接触不多,却也知道对方是高傲的人,他不屑于谎言。
“你到底想说什么?”斋藤出声,“既然只是来说一句话的话,为何还不说出来。”
风间的目光扫过来,脸上满是嘲讽,“你真的想让我在这里说出来?”
“那我就说了,”风间高傲地扬眉,“藤堂平助死了,下手的是谁,你们知道吗?”
斋藤愣在了原地。
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声的尖叫,雪村站在廊上,双手捂着嘴,一脸不可置信,“平助他……”
“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新八果断地拔刀攻上前,风间冷笑着用未出鞘的刀接住这一击,用嘲讽的语气说道,“啊哈,多么无力的一击,你难道不是相信了吗?”
“相信?别开玩笑了!”新八大声喊道,再一次挥刀,风间并未还击,冷笑出声,借着避让的动作跳上了围墙,他站在那里,俯视着院子中的人,冷冷地讽刺,“千鹤,这就是你所相信的同伴吗?”
斋藤下意识地回头,雪村的脸带着泪痕,一片苍白。
“你!可恶!千鹤,别相信他,他只是胡说八道,平助不会有事的,别哭,别哭……”新八放下刀,冲过来宽慰已经不知所措的女孩。斋藤看向土方,只看到副长冷峻的脸。
风间不屑于说谎,所以平助大概已经真的……只是后面一句话,让人十分不舒服。
那句话并不是一个问句。
而是一个反讽。
斋藤看向新八,看到他的眼中带着一丝狐疑。
山南化名“饭岛俊作”在江户立足这件事在新选组的干部之间是半公开的秘密。然而知晓平助可能会投靠山南的,不过他、新八、左之、山崎四个人而已。
以前在近藤成为局长之前,也有过数次干部遭到暗杀的事件……斋藤摇摇头,劝告自己不要继续想下去。
经过了伊东的事件,新选组的规模已经缩减了不少,只剩下六十多人。
而在风间出现,留下那个“问题”之后,虽然没有人提出疑问,干部之间人心浮动却不可避免,也进一步影响到了平队士的士气。
这不过是虚伪的平和罢了,新选组内部的裂痕,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境地。
斋藤终于嗅到了一丝终焉的气息。
十二月中旬,将军上辞表退位。
一月,幕府和萨长在伏见激战,幕府大败,退守会津。
☆、之一
战争开始的时候阿岚反而闲了下来,她不再神出鬼没,也不再女扮男装。饭岛政之助这个名字如同流星一样划过,而后又悄无声息。
她知道这场战争的结局,也知道今年既是庆应四年又是明治元年。她知道这场战争会被后世称为伏见鸟羽之战,被写入史册。
“阿岚难道不担心吗?”冲田懒散地躺倒在地炉边。
“担心什么?”阿岚微微笑着,停下手中的笔,吹干纸面上墨迹。“萨长是不可能失败的。”
“正是因为如此,阿岚不应该更加担心吗?”冲田翻身坐起来,剧烈的动作让他咳嗽了两声,“新选组也被派到伏见奉行所了呀。”
阿岚将信叠好,放进信封里,封口打上火漆。“冲田呢?”
“很担心。”冲田坦然地说道,“而且很不甘心,没有办法上战场,和他们并肩战斗。”
阿岚微微一笑。“冲田君其实不关心的吧,这些政治上的事情,尊皇攘夷也好,倒幕也好。”
冲田点头。
“那么冲田君为什么要举起手里的刀呢?”
“我没有想过,而且,我想这个问题有意义吗?”冲田微笑着说道,“手里的刀,不就是为了斩而存在的吗?”
“斩断所有站在你的道路上阻挡你的人吗?”
“不,哪里有这么抽象。”冲田不在意地笑笑,“只是那些想要我的命的人罢了。”
阿岚没有继续问下去。
“那么,担心吗?”冲田眨了眨眼,绕回了最初的话题。
阿岚叹息一声,闭上眼睛,“担心。”
“你还真是一个怪人呢,既然担心,为什么最初的时候,会选择这一条路呢?或者说,既然会选择这一条路,又为什么最初……请他来赏花呢?”
阿岚苦笑。
“最初的时候,我也没有想到会走到这一步呢,冲田君。我本来只是想喝喝茶,聊聊天。这个天下也不是我的天下,又何必管它?只可惜有一个笨蛋向我伸了手,说‘我们来一起改变世界吧’。”
“这样就?!”冲田惊讶地睁大眼睛。
“不,”阿岚笑了笑,“那个笨蛋,在世界还没开始改变之前就死了。”
“所以说要继承他的遗志?”
“可以这么说,只是,”阿岚顿了顿,说道,“他用性命教会了我一件事情,就是,”
“在这里,想要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
“与其让命运找上你,还不如直接找上命运。”
冲田沉默了几秒,转而换了一个话题,“你在和谁通信?”
“你想知道?”
“肯定都是萨长的那些家伙,我没有兴趣知道,”冲田直接放弃了他自己挑起来的话题,“每天都是这样,真是无聊透顶。”
“是山崎的信件,你们队里的山崎,山崎烝。”阿岚平静地说道。“他可以算是我的眼线。”
“不惊讶?”
“不,大概猜到了。”冲田闷闷地说道,“如果是勘察的话,完全不会有人发现。”
“确实如此。”阿岚心不在焉地说道。
“你,今天真是坦诚呢!”冲田惊讶地说道,“有什么打算吗?”
“我要离开了。”
“どこへ?”
“世界へ。”
冲田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这种时候听到这样的话,哎呀,真是忍不住呢。”
阿岚咳嗽两声,不在意地挥挥手,“冲田君想笑就笑吧,这听起来确实很大话,不过既然已经有笨蛋把这样的大话当做了毕生的理想,还是表示一些尊重吧。”
“那个坂本龙马?”冲田瞬间想到。
“嗯,不仅是他,还有一个人。”阿岚的语气中带着怀念,她看向万事屋的门口,仿佛在等待着谁。
“那个人是谁呢?”冲田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说道。
“他的名字不重要,”阿岚微笑着,“已经是十多年前的死人了。”
“有谁要过来吗?”
“今天不会来了。”阿岚叹息一声,转过头来,对着冲田说道,“我还会等一天,如果他明天不出现的话,我就必须离开这里上门拜访了。到时候南部精一先生会成为你的医师,他是一个严肃的人。”
冲田吐了吐舌头,负气说道,“我的病治不治都没什么不同吧。反正都是死……”
“还不如为新药的改进做出点贡献?”阿岚抿唇微笑。
“随便你。”
第二日,阿岚和冲田又在地炉旁等待了一整天,阿岚所等待的客人并没有出现。直到斜阳夕照,冬日的黄昏没有温度,照在京都重重的屋脊上,泛起迷幻的光泽。
空气中弥散着一股难言的肃杀之意。
刚刚过了年不过五天而已。
“看来,非得我去一趟了。”黄昏落幕,夜色渐起,阿岚换上了一身男式浴衣和羽织,腰间挂上了两把刀,系上草鞋,戴上斗笠。冲田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你也用刀啊,是谁的?”
“太刀是我父亲的,小太刀是我父亲的朋友的。”阿岚拍了拍腰间的两把凶器,温和地说道。换了衣装,换了词句(第一人称代词),也换了姿态,“我是松代藩家来饭岛文之助之子饭岛政之助,得父亲和吉田松阴先生临终赠刀,也算得上的两位的学生后辈。”
冲田一怔。
“冲田先生,万事屋就拜托了。”阿岚一礼,踏入了茫茫的京都夜色。
“さようなら。”冲田在她身后默默说道。
“目前的战况如何已经无需多言,藩主大人。”饭岛政之助正坐在榻榻米之上,低头看着草茎汇成的纹路,“如果会津还想要保存住有生力量以日后一战,怕是只有和将军一起退守江户,明日,应该就是撤退的时候了吧。”
松平荣保叹息一声,直言道,“饭岛阁下的立场已然如此明朗,又何必多言至此?”
“只是一个交易罢了。”饭岛政之助正襟危坐,轻声低言,“我只想要藩主大人一个承诺,一个相当简单的承诺。”
“是什么?”
“京都不毁。”饭岛叹息一声,“六百年的风华怎么能够毁在这里?日本还有好几百年的路要走呢,长州有桂约束,而将军撤退的时候……”
“你就能如此笃定,胜利的一定是萨长叛党吗?!”松平荣保怒道。
“请藩主不要误会,”饭岛露出了冷笑,“去年年末就天皇大人就已经昭告天下将军的罪状,叛党一词,还请藩主大人小心慎用。”
“你!”
面对勃然大怒的松平荣保,饭岛只是微微一笑,他抬起头直视对面的中年人,平和地问道,“藩主大人想过,一百年,不,那太遥远了,五十年之后的日本,是什么模样吗?”
“藩主大人是大忠大义之人,不然便不会接下会津藩主一职,因此,政之助此次并非来劝降。各为其主个事所忠,兵戎相见言语交锋也是常态。政之助只是恳请藩主大人……勿以忠失德。”说完,饭岛伏身行礼,“政之助言尽于此。”
和室内陷入了沉寂。
“饭岛君好口才。”
“只是单纯的不要命罢了。”
“从明日起会津的藩主就是德喜了,”松平似乎是松了口气,“我不会离开京都。至于那个交易,你又能提供什么呢?”
“我会尽我所能保住松平家,以及藩主麾下的志士,只要京都和江户不见血开城。”饭岛提高了条件,也加重了砝码。
“成交。”
作者有话要说:新选组,也是在会津麾下啊。
史上,松平容保与将军提前退守江户,之后因为愧对前线的军士,将藩主之位让与养子德喜。(薄樱鬼中也有‘新选组被将军和藩主抛弃’这一剧情,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了)
江户不见血开城,是萨长中西乡隆盛与胜海舟二人的谈判协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