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是他到了扬州被困在黑石滩三天,被人拿走了令牌用他的人将销脏的水寇被全部灭了口,陈之善也开始大举抓人,连夜突审。还刻意留了他一晚,让监察院来不及拦住上报的奏折。
杜昕言暗忖,陈之善不疼不痒的挠上一爪。拿出禀公办案的架式,叫大皇子吃了哑巴亏,却丝毫没有把高睿摆到明处。打压了大皇子府的人,不用抬举,明帝恼怒之下自然偏向三皇子。
“真是高明!”他吃了亏,也不得赞一声。他仔细回想,又觉得蹊跷。
以他对陈之善的了解。此人深谙为官之道,在江南道为官十年,谈不上政绩突出,也没有败笔,十足一个中庸之人。要说他有雷厉风行的手腕,他到江南之前,暗使回报陈之善急得嘴唇上火起泡,茶饭不思,对案情一筹莫展。然而就在他被困黑石时陈之善居然就把案子审得水露石出了。
高熙恨了半天说道:“敢冒用你的令牌让你有苦说不出,我看背后必有高人指点。陈之善是沈相门生。会不会是沈相那只老狐狸?难道他在暗中支持三弟?”
一语惊醒梦中人,杜昕言顿时想起在江南遇到沈笑菲之事。
江南之行,他为了避雨无意中闯进沈笑菲的草庐。那坛醉春风中并没有下毒,看情形,如果不是自己去揭穿她的身份,沈笑菲会隐在竹帘后装做不认识。她去江南是为了贡米案。
监察院暗使的行动力量杜昕言很清楚,见令牌如见人,一声令下,执行任务的暗探连缘由都不会问半句。可是为什么要杀尽水寇呢?难道这件案子并不像表面审结的那样,背后还隐藏着什么?
从这起案件看,得利的是三皇子睿。看上去一直保持中立的沈相有没有牵涉进来呢?
杜昕言对沈笑菲的好奇心在这一刻如潮水泛滥。接连几次和沈笑菲打交道,而他,连她的脸都没看到。
当晚,他就找来了卫子浩。
卫子浩出道十年前从未落败。可是只有他知道,他其实败过一次。在卫子浩看来,他的剑始终连杜昕言一根头发也削不到,他就是败了。更何况,杜昕言从来没有过出剑。
三年中两人交手不下百次,慢慢打出了交情交上了朋友。卫子浩爱剑如痴,看不到杜昕言的剑誓不罢休。杜昕言偏偏就不出剑,不管卫子浩的剑招有多狠,他闲避得多狼狈,就是不出剑。
难得杜昕言有事相求,卫子浩心里高兴。他做不出以此要胁杜昕言出剑的事,嘴里的嘲讽就没断过。“怎么,监察院想查一个人有这么难?以杜大少的权势还敢有谁不听令?实在不行,就凭你的功夫一探宰相府也非难事。”
杜昕言叹了口气道:“她不是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么?总不能让我这个监察院知事去翻宰相家的墙吧?”
听了他几次的遭遇,卫子浩忍俊不禁。眼睛盯着空酒坛却道:“我若翻墙被捉难不成杜大少会来保我?”
杜昕言赶紧又递上一坛酒道:“这是我从江南带回来的醉春风,大皇子讨我都没舍得送。卫兄就帮小弟这个忙如何?”
当晚卫子浩就去了宰相府。直奔沈笑菲住的后花园。
他悬在屋檐下用手指蘸着口水去捅窗户纸,还未到初夏,糊窗户的还是厚绵纸。卫子浩又舔了舔手指再去捅。舌头一麻,他暗叫不好,翻身跃出。听到楼里银铃般的笑声:“多喝酒就好了。偷看小心长针眼儿!”
他气得愣住,而嘴间麻木,舌头已肿胀得说不出话来。没办法只好旋风般回转了杨府。
杜昕言正奇怪他回来得如此快速。卫子浩张着嘴,舌头肿得像条猪舌。推开杜昕言捧起醉春风当水喝。直喝完了两坛酒,才消了肿。
听他说完经过,杜昕言已笑倒在桌边。清俊的脸上,一双眼睛扑闪扑闪,似得了什么宝贝。连老江湖都被她整了,自己丢脸的事仿佛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还有一事,那后花园似布了阵。如是寻常窃贼,肯定连绣楼的边都挨不上。”
“看来沈笑菲与江湖中人也有来往。她身边的侍婢无双一手剑法精绝。后花园有阵式,一把火烧了便是!我看她会不会从楼里跳着脚逃命出来还戴着面纱!”杜昕言想起三番四次被捉弄,
想起黑石滩三天三夜的挨饥受渴,一口闷气出不来便起了狠心。
谁知卫子浩当了真,猛的一搥桌子,嘴里酒气冲天:“不如小杜放火,我带人前去灭火如何?”
杜昕言笑眯了眼睛,斯文地摇了摇头说:“救美之事,我一向不喜假他人之手,亲自动手才方知个中妙趣。”
风高放火天。
笑菲静静的坐在窗前撑着下巴望向夜深之处。他现在坐在哪家屋脊上等着看戏呢?
“太危险,让无双扮成小姐吧。”
笑菲摇了摇头,薄薄的眼皮下眼神兴奋清亮:“你动手就不好玩了。”
无双没有再劝,仔细又察看了遍,掩上房门出了笑菲闺房。
笑菲吹熄了烛火,在黑暗中安静的等待着。
子时,空中飘来一股油味,笑菲嘴角牵出笑容,戏开场了。
一枝火箭从远处射来,后花园顿时陷入火海之中。
杜昕言坐在后花园对面的屋顶上不紧不慢的喝着酒。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绣楼。
相府之中喊走水之声不绝于耳。拎着木桶奔向后花园救火的人纷纷被火势逼了回来,月洞门外哭声响成一片。
绣楼却没有动静。
园中树木被烧得七零八落,绣楼周围没有着火,但烟雾却借着风势直扑绣楼。杜昕言有点坐不住了,觉得自己为了看沈笑菲一眼放火烧园着实狠毒。
他正要起身救人。绣楼一楼的窗户大开,无双顶着床湿棉被抱着一女子冲出来,几个扑落滚到月洞门边,正要返回去,大火已封住了月洞门。无双嘴里发出凄厉的喊声:“快救人啊!小姐还在二楼上!”
杜昕言心头一紧,再也顾不得许多,跃进了后花园。他拟的计划,自然知道缺口在哪儿。几个起落,已落在绣楼背后的屋檐上。
他推窗进屋,才一进去扑面一张网撒下。杜昕言就地一个翻身避开,谁知身体一空,人从二楼直直坠下。他凌空翻身往上跃,头顶木板一合,人只能掉下去。下面同样张着网,瞬间就把他缠了个严实。
杜昕言只得苦笑道:“沈笑菲,沈大小姐,在下是来救火的。”
灯光亮起,他看到自己被网兜在空中动弹不得。四周连个窗户也没有,一楼原来修了夹壁建了间暗室。外面看有窗户,实际上是装在墙上掩人耳目的。
沈笑菲坐在桌子旁看书,头发披散,身着宽袍,脸隐在暗处,他只瞧到一双清亮的眸子。她的声音不再清泠泠的冷洌,没有那种站在高山崖顶的遥远之感,平和得像是身边的一个普通人。她语气中带着一种喜悦,一种捕获了猎物的高兴。
“一万两银子。”
杜昕言还想挣扎。
沈笑菲愉快地笑道:“重修花园只需要两千两。不过吵醒我睡觉,小杜需赔八千两。不赔就当是贼。”
“我是来救你的!沈小姐怎么能恩将仇报?诬陷好人!?”
“我若说你是来调戏我的,我爹也会相信。”沈笑菲专心看书再不言语。直听到外面有了人声,知道火被扑灭了,这才放下书懒洋洋的站起身,看也不看杜昕言,就要开门出去。
让沈相看到他被当成采花贼用网吊在半空中,传了出去,他还有脸在京城混?杜昕言赶紧大声叫住沈笑菲:“你怎么知道这火与在下有关?”
沈笑菲打了个呵欠,笑得愉快:“我怕说出来,小杜会气破肚皮。自然,是有人告诉我了。”
杜昕言听到这话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突然什么都明白了,恨得磨了磨牙齿,非常识实务地回答了一句:“我给。不过,现银只有三千两。我好歹还是个清官。”
“好啊,那就写张愿付现银三千,举七千两为债的欠条吧。记得写上,超过三月未还,利息三分。”
“在下缚于网中,怎么写得了?”
“我当然会放你出了网再写。”
杜昕言笑了:“你真的是算计我几次的沈笑菲?你就不怕放了我我就反悔?你没有武功,我打晕了你一走了之很容易。”
沈笑菲也笑了:“可是无双和嫣然却知道我在这里。门一开,杜公子半夜出现在我闺楼,冒着大火舍命相救。孤男寡女同处暗室,若是被人发现,杜公子不娶我都不行了。”
隔江采莲女的身影,竹林中娉婷离开的背影,小春湖烟雨中站立的风姿……沈笑菲脑子出毛病了吧?她有才有貌父亲官至宰相,她还担心嫁不出去?杜昕言笑容可掬的回答:“你未嫁我未娶,这又有何难?下官月俸六石六斗,七千两不知还到猴年马月去了!相较而言,娶你还能赚一笔嫁妆,沈小姐的主意颇得下官的心。”
“哦?小杜公子不是心仪丁家浅荷小姐?这么快就想忘情别娶了?”
杜昕言哪肯让她再占上风,悠然笑道:“娶个二房侍候她。浅荷高兴还来不及,岂会拈酸吃醋生在下的气。”
“是么?”沈笑菲拿出纸笔终于走出了阴影。
杜昕言睁大了眼睛。
沈笑菲摘了面纱,眼部以下的肌肤凹凸不平,似被滚油浇过,微弱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她平静的看着杜昕言,看到他眼中的惊骇便笑了:“杜公子还想娶笑菲么?”
一柱香之后,沈笑菲独自走出小楼。一头扑进沈相怀中嘤嘤哭个不停。沈相直呼庆幸,拥着她离开后花园。
相府中人渐渐散去,只待天明报官捉贼,清点财物损失,重新移植花木。
花园里人走尽之后,又隔了片刻,杜昕言才开门出来,他左右瞧得无人,纵身跃出消失在黑暗中。
杜府书房里亮着灯,在深夜里格外醒目,也格外刺眼。
杜昕言看了会儿,忍不住想笑。这段时间一直在走霉运,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错了。现在找到了症结根本,也不失一件好事。
他一脚踢开书房大门,卫子浩穿着宽袍,神情慵懒,正悠然喝着他的珍藏酒。见他回来,还笑着递过一杯酒:“见到人了?”
杜昕言接过酒一口饮尽。醇热的气息从小腹腾起,的确是好酒。他心疼的想,至少二十两银子一坛!一念至此,杜昕言咬牙切齿:“你就是这样出卖兄弟的?我一听她的话就知道是你!也只有你才会对我的计划知道的这么清楚!”他如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椅子上,痛心疾首:“一万两!要挣多久才能有一万两?”
卫子浩面不改色:“谁叫你这么歹毒,为了瞧人家一眼,就放火烧园子。还是当朝宰相家的园子。传了出去,丢官是小,弄不好丢脑袋的啊!一万两买个平安,有何不可?再说了,咱俩是兄弟……但还不是亲兄弟。无双却是我亲妹子。你说我总不能出卖自己的亲妹子吧?”
“是无双?”
“天底下又有几个无双?”卫子浩淡淡的笑。
“独独瞒着我想看我笑话是吧?”杜昕言火大。
“说了你还会上当给银子?我好歹要为无双挣点嫁妆!沈小姐一番精心布置,你不上当岂非无趣?”
杜昕言彻底无语,抱起酒坛大口喝下。
卫子浩答完却又有了好奇:“说说,花一万两银子看到的沈家小姐长得如何?”
他不提也罢,一提杜昕言又想起灯光下那张恐怖狰狞的脸,浑身一抖,连连摆手:“太丑。怪不得总以面纱挡着。”
卫子浩疑惑的看着他:“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一见之下,赶紧写了欠条,要是被沈相知道我去救他女儿,还在暗室里呆在一起,一定会逼我娶她。真是可惜,有那么好的风姿,脸却被毁了。”
卫子浩摇了摇头说:“我妹子却不是这样说的。无双说沈笑菲美得很呢。”
“什么?”杜昕言又跳了起来。
“三千两银子给我。”卫子浩摊开了手,“沈小姐说了,这三千两现银是无双的嫁妆银子。至于七千债务,她自会找你讨还。她还给了我一样东西,说你要看她的真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杜昕言愣了半响,突然放声大笑:“好好好,好一个沈笑菲!我给!”
他果真吩咐管家取了三千两银票给卫子浩,然后一脚踹出,笑骂道:“一个月不准进我府中来!”
卫子浩拿了银票飘然离开,头也不回的说:“你都欠一屁股债了,哪有银子买酒请我!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个道理,子浩明白。”
杜昕言恨不得冲上去对准他的屁股再踹上一脚。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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