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觉得她是妖精呢?”太夫人问,“你从前也用过这个词。我一直纳闷,你到底知道了一些什么事,竟用这样一种可怕的字眼称呼她。”
“我也讲不清楚。”公爵夫人答道,“可是,仆人们都怕她,他们谈论她的那个样子使我感觉到他们没有把话都吐出来。”
“他们还有什么话没吐出来?”
“要知道就好了!如果知道,我就告诉塞萨尔,尽管我怀疑他是否听得进。”
“奇怪的是,”太夫人坚持说,“除非有什么根据,一个女人怎么能用‘妖精’这个词来称呼呢?”
她思索了一下,又说:
“她看起来是怪里怪气,显得阴险狡猾,特别是她的那一双往上翘的眼睛更使人加深了这种感党。不过一定还不止这一点。”
“你说的正是!”公爵夫人表示赞同,“我甚至和跟随我多年,从塞萨尔很小起就了解他的老仆人谈起过她。不过一谈起,他们的目光就躲躲闪闪,硬是不肯说出我想知道的事来。”
“这当然很奇怪!”太夫人说,“我想,塞萨尔能意识到达一点就好了,这样尤莎就会成为他的完美的妻子。”
她的声音温和了一些,又说:
“她是一个温柔甜蜜的姑娘,由于她在自己的生活中从来没有看到过任何丑恶或不愉快的事情,所以她又极其纯洁,当然也很天真。”
“我就想有这么一个儿媳。”公爵夫人叹了一口气。
“我们祈祷的是,要不了几天,塞萨尔就会发现尤莎的这些品格,”太夫人说,“并且把季蕾·得·萨隆忘掉。”
“季蕾会竭尽全力来阻止他的!”公爵夫人喃喃地说,她的声音里流露出几乎绝望的调子。
回城堡的路上,尤莎又让外祖母给她讲更多的关于勃艮地的历史。
她听起来津津有味,就象听公爵讲解时一样。
为了款待英国来的客人,公爵特地吩咐在梧园喝茶。
见到上等的中国茶,太夫人高兴极了。尤莎却很喜欢吃肉馅饼。
在座的还有许多法国客人,他们一致称赞英国茶点好,认为在法国不普及是件遗憾的事。
公爵没有来。吃完茶点,尤莎参观了一下早先没有时间看的画廊。
现在她可以细细观赏这些收藏品了。据她所知,这是法国最好的收藏之一。
她暗地希望公爵在她的身边,吃完午饭就没有看见他了。她甚至想,他是不是去找季蕾·得·萨隆了。
想到那个诅咒她的女人,她就感到一阵哆嗦,害怕一个人呆着。
于是,她比平常要早地回到卧室,发现珍妮已经在房间里,为她准备晚上穿的裙子。
“小姐,今晚的人不多。”她说,“我想,你可能会穿这件式样简单、却很漂亮的裙子。”
这是太夫人从巴黎带来的年轻姑娘穿的裙子。
这条裙子的款式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很时髦,而且具有纯法国的雅致。
尤莎还没有完全发育成熟,因此,裙撑很小,是用一个较大的缎子弓做的,上面坠着许多精巧的花边。
裙子前面的褶皱是按弗莱德瑞克·沃滋引进的式样做的。她穿上这条裙子,看上去象个年轻的希腊女神。细小的泡泡袖及褶皱的紧身衣使她的脖子和胳膊全裸露在外面。
她没有珠宝饰物,珍妮把一条细长的丝绒缎带系在她颀长的脖子上。
在缎带上面系了一朵小小的星状兰花。这是尤莎从暖房里拿出来的。
“您很漂亮,小姐。”珍妮赞叹不已,“我们在楼下就说,到这里来的年轻小姐,没有一个比您漂亮。”
“谢谢。”尤莎害羞地说,“你对我真好,珍妮。我喜欢你侍候我。”
“您自己得小心,小姐,”珍妮说道,“您要对您的保护天使祈祷,求他好好保佑您。”
“我想,他已经在保佑我了。”尤莎答道。
说着,她想起了在教堂里所做的祈祷是如何驱除季蕾·得·萨隆的凶气的,使它再也不会回来。
突然:她又感到妖精又可能回来似的.一阵不安。她说:
“为我析祷吧,珍妮……我需要你的祈祷。”
“我已经祈祷过了,小姐,”珍妮答道,“我祈祷了,城堡里热爱公爵,希望他幸福的人都祈祷了。”
尤莎完全知道珍妮的意思。
她感到一阵惊奇,仆人们居然知道外祖母带她来法国的潜在意图。
她笑着告诉自己,没有什么能瞒过耳听八方的仆人了。
这种事常常使她母亲感到好笑。
她记得,父亲曾经问,为什么仆人知道一些连他都不知道的秘密事情。
母亲曾解释说:“亲爱的爱德华,隔墙有耳呀!有些事情还没有传到餐厅里,却早在佣人屋里传开了!”
父亲仰头大笑。尤莎发现的确如此,不仅侍候他们的男管家和跟班是这样,她的奶娘及家庭教师也是这样。
因此,没有必要感到窘迫不安。
城堡里热爱公爵的仆人们都认为她是未来的新娘。她这次来城堡,是为了“相相亲”。
看起来有失尊严,可事情就是这样。
下楼时,她看见公爵从书房沿着走廊来到大厅。
他抬起头,看见了她,等她下完最后一步楼梯,两人相会了。
“今天过得好吗?”他问。
“我和外祖母拜见了您母亲公爵夫人。”
“我敢说,”公爵闪闪眼说,“她一定告诉你,我是一个多么出色的人。”
尤莎噗嗤一笑。
“你能想象她还会说别的吗?”
“告诉你,我们单独在一起时,她对我非常严格、挑剔。但是对外人,她绝对是我的忠实支持者。”
他说时,嘴角浮现一丝微笑。尤莎想,无论他做什么,兴致总是那么高。
他推开起居室的房门时,尤莎不禁担心,他是不是去找季蕾·得·萨隆了,还担心他不听亲友们的劝阻,一定要娶季蕾。
事实上,公爵去观察他的一个葡萄园了。
葡萄园离城堡有些远,那里的工头出了差错。
他不想当着别人的面指资工头,于是独自前往。
他发现事情并不象他想象的那么糟,而且,差错已得到了纠正。
工头给他看了一些新的开发项目设想,他很高兴。他知道,今年晚些时候,葡萄可望获得一次大丰收。
他骑马回家时,发现他的另外几个葡萄园的情况也是如此,心想,一八六五年大概是葡萄酒的一个丰产年。
他想,如果确实是那样,他一定会变得更加富有。
如何花这笔线,他的脑子盘算开了。
其中之一就是为城堡买下他觊觎已久的两幅画。
这两幅画异常昂贵,他一直犹豫不决。
晚饭如平常一样美味可口。饭后,在大厅里摆了一张牌桌。可是许多客人不想玩牌,想早些上床休息。
有些人在次日早晨要走,他们的家在法国的其它省。
一个地位显赫的大使和他的夫人要动身去巴黎。
时候还早,他们坐在一起聊了一会儿,几位女士起身道晚安,准备上床睡觉。
外祖母也站起来了,尤莎只好起身,不料回到自己的房间,珍妮不在那里。
她没有按铃叫女仆,而是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
一轮满月悬挂在天空,满天星斗闪烁发亮。
她再次凝望峡谷,发现没有什么比它更美丽了。
月光下,粼粼湖泊银光闪烁,远处的第戎塔楼依稀可见。
今晚,灯光比前晚格外炫目。
尤莎听见有人轻声敲门,以为是珍妮,说了声:“进来!”
门推开了。她连头也没回就说:“快来看看月光吧,珍妮。还有什么比这更加可爱的吗?”
珍妮没有应声,尤莎调头一看,发现站在面前的是一个陌生的女仆。
“我还以为是珍妮呢。”她惊讶地说,“她是不是歇了?”
“不,小姐,她受伤了。她问您能不能去看看她?”
“当然。”尤莎说,“发生什么意外了吗?”
“一个小小的意外,小姐。她的手在流血,她想您知道该怎么办的。”
“我马上就来。”尤莎说,“你有绷带吗?”
“有,小姐,什么都有,只要您去看看她……”
尤莎走到门口,女仆赶紧在前面带路。
她快步带着尤莎穿过宽敞的通道,从尤莎从来没有看见过的一道小楼梯下去了。
然后穿过一个狭窄的过道,又下了几步楼梯。楼梯里灯光暗淡,不象城堡的其它地方,总是灯光通明。
尤莎隐隐约约觉得,她们是在朝教堂的方向走去,可是又辨不清楚。
她们下完最后一个楼梯后,便来到一个又暗又小的厅里,厅里有一扇门。
她先以为珍妮是在城堡内摔倒的,现在看来,可能是在城堡的外面。
尤莎正要开口问时,女仆把门打开了。
她在黑暗中好象看见一个象人模样的庞然大物,但还不十分肯定。
不知是谁把门推开了,撞在她身上,接着一个又黑又重的东西套到了她的头上。
她挣扎着叫了一声,可是,蒙在头上的东西太厚,她的声音完全被捂住了。
她被人抬到外面去,接着她觉得被人粗暴地摔在一个木地板上。
她徒劳地挣扎着,感觉身下的地板动了,从下面传来马车及马蹄的声音。
她意识到她躺在马车上。
罩在身上的东西又厚又重,即便附近有人,她高声呼叫救命也无济于事。
她感到手贴着足踝,这才意思到她的脚被捆起来了。腰上也系了一根绳子,把她的双手绑在上面。
马车颠得厉害。马加快速度时,常常把她从这一边甩到那一边。
她发觉有人坐在她的身边,即使她挣脱绳子也逃不走。
没有人讲话,除了车轮轧在石头地上的咕隆声以及马蹄的得得声,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我被……绑架了。”尤莎思付。
不用问就知道是谁下的毒手。
她觉得她应该料到,季蕾的咒语一旦失灵,她会变本加厉地伤害她。
想到这里,一阵恐惧袭来,她觉得心都快要停止跳动了。
她被逼得走投无路,只好按照珍妮告诉她的,向她的保护神祈祷。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吧!”她苦苦哀求。
一想到季蕾充满仇视的眼光以及气势汹汹的样子,尤莎就感到惊恐万状。
他们大概走了十五分钟,可她觉得很久很久。
地面坎坷不平,马只好一再放慢速度,最后竟慢慢走了起来。
突然,马车停止了。尤莎听见了声音,那是女人的声音。
尽管头被厚厚的布料盖住,听不大清楚,那些女人好象以一种莫名其妙的语言吟诵或更象唱诗什么的。
几双有力的手将她从车上抬了下来。
她的脚被解开,腰上的绳子取下了,头上的东西也掀开了。
由于一直被蒙在黑暗中,又由于害怕,有好一阵子,她什么也看不见。
这时,灯光一亮,她发现四周是树林。
在最初的一刹那,她并没有意识到周围有好几个人,而且全都是女的。
她们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靠近了灯光,她看清这是一群农家妇女,穿着田间劳动时穿的破烂长裙,头发蓬乱地披在肩上。
她觉得她们都很年轻,可又看不太清楚。这时一个女人举着一个燃烧的火把走了过来,把周围照得一片通亮。
那些人的声音简直象鬼哭狼嚎,尤莎不禁问道:
“我……为什么在……这里?你们为什么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将我从……城堡带到……这里?”
她故意放大声音,但由于惊恐,声音很小,更象小孩子说话。
那些看着她的女人没吱声,只见那个举着火把的女人朝旁边让了一步。出现在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季蕾·得·萨隆。
她现在的装束与在城堡时的装束完全不一样。
曾经梳理得非常摩登的光亮头发散落在胸前,身上穿着一件膝部张开的怪里怪气的衣服。
肩膀和手臂都露在外面,只有一块兽皮从一边的肩膀搭落在胸前,用一根金带子缚在腰上。
耳朵上坠着金耳环,头一动,耳环就闪闪发亮。手腕上佩带着手镯。
尤莎后来注意到,她那打着赤脚的脚踝也戴着脚镯。
她的眼睛逼视着尤莎,满腔怒火好象已按捺不住。尤莎不仅能感到,而且也看出了这一点。
料到季蕾会对她施催眠术,尤莎壮着胆子问:
“你……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来,夫人?”
“这还用问吗?”季蕾答道,“我警告过你,可是,你就是不听。既然你不愿服从我们的上帝及主宰,你就得付出代价。”
她说着,声音里抑制不住一种奇怪的快感。
透过她举着的火把,尤莎可以看到,季蕾的眼珠鼓鼓的,很黑很黑。
“你没有……权力把我……带走!”尤莎好不容易说出这句话。
季蕾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
“今天晚上,我什么权力都有。”她说,“我是撤旦的仆人。他要你服从,你就得服从。今晚,算你这个微不足道的英国婆娘三生有幸,来当我们主宰的祭品!他会赐予我们所需要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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