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真正的苏晚,无法将眼前的二人视为血亲家人。但对铁血的玄藩王情真意切的一句关怀,不禁心生戚戚然。可她毕竟与他陌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微微垂着眼帘,索性静立当场。
玄藩王见苏晚的那刹那,回想往昔,当爱女清远也如苏晚这般的时候,肆意盎然,无忧无虑,天真可爱。可眼前的孩子,苍白消瘦,一身病态,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清冷疏离,哪有一丝十五岁女孩子该有的朝气?这都是谁造的什么孽啊!
愤愤的看了眼一旁垂手而立的苏守一,见他身上带着浓浓的凄凉之色,到嘴边的骂人之话便生生打住了。方缓缓开口:“晚儿,外公都知道了。没事,一切都会过去的,外公一会替你找最好的大夫治病,有我在,谁也不能再伤害你。”
苏晚静静的听着老者说话,沉静多年的某处角落泛起阵阵涟漪,并不是他要医治她的承诺,也不是他对苏晚的关爱,而是他就像一座山,岿然立在了那,这是她可望而不可求的。
“太傅,今日当着晚儿的面,咱们把话都挑明了说吧。”老人眼睛里带着无上的严厉,属于军人特有的刚硬和威武之气。
一旁的苏守一毕恭毕敬的俯首一揖:“小婿不敢,请玄王赐教。”他不敢再称眼前的老者为岳父,倒不是怕被打,而是真的不想让他动怒。
“哼,你有什么不敢的,如今,你也算是功成名就了,谁不知道你苏守一苏大人的鼎鼎大名?”说出的话带着浓浓的讽刺,火药味十足,玄藩王一直就不待见苏守一,当初要不是皇上赐婚,他绝不会把掌上明珠嫁给一个连刀都提不起来文弱书生!
其实从玄藩王的角度讲,他一直觉得文人太过精明,心思也多,大多时候只知道在朝堂上勾心斗角,到了战场,便只会纸上谈兵,很少有被他瞧得起的。
“小婿惶恐!”
一看他文绉绉的样子,玄藩王就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喝骂道:“惶恐个屁!要不是你们两口子当初闹事,伤累到无辜的年幼晚儿,她能这样吗?想想晚儿以后的路,你还不如当初给她个痛快!哼,你整日满嘴的文礼道德,却连父亲都不会做,若你是我儿子,我…!咳…咳…咳…”许是太过激动,说话间,老人气息有些不稳,一口气没顺,竟咳了起来,胡子根根竖起,双目狠狠地瞪着苏守一,半天才才平息。
苏晚看到茶几上的茶具,很自然的上前端起杯子递到老者手边。
玄藩王本又动了怒火,但看见走到身边的苏晚,那脸色,那神态,无一不说明她身子很不好。想起她小小年纪遭遇的过往,心里一阵心酸,手指颤抖的接过水杯,一口干了。
苏晚见老者急急的喝下了水,虽然极力掩饰,她仍能清楚的看到他眼内闪现的一摸浓重的惆怅,有些承受不起这样的关注,微微别开头,却看见苏守一正愣愣的看着她,那双清高的眼睛闪过一团复杂的情绪,她一时抓不准都是什么,也没那个心情去研究,便又安静的立在玄藩王身边。
玄藩王压住心中的气恼,沉声道“晚儿身体偏寒,太傅平日太忙,没有时间照顾,还是由我带回旭阳吧。”
苏守一浑身一顿,看了眼消瘦虚弱的苏晚,心中无限悲鸣,终是提起勇气开口道“玄王的好意小婿心里无限感激,以前种种均是小婿心中的魔障所致,无限悔恨,以致一直来都不敢面对。可晚儿是清远留给小婿的唯一血脉,不是不爱,是不知如何去爱。她身体不好,这里是京城,好的大夫都在皇宫,小婿不才,请您留下晚儿,以后我定会好好照顾她,以补以往的过错,望岳父大人成全!”最后一句岳父大人,四字中带着轻轻的哽咽和深深的恳求
看着眼前斯文的书生,玄藩王扪心自问,难道都是他一个人的错吗?当年若不是清远的任性和刁蛮,苏守一也不至于被逼得发狂。今日的一切,说起来他有责任,叹他一生自认磊落英勇,却没教导好女儿啊。
六十多岁的玄藩王脸上有皱纹,有伤疤,有威严,但此刻更多的是沧桑。重重的叹息一声,看着苏守一他一字一句的说:“苏守一,你我都是男人,男人一出生就注定要承受一波又一波的磨难。事情过去了便过去了,我不想多说,那是你们之间的冤孽。当初清远回娘家的时候,留给我一封信,说她愧对父母,愧对丈夫,但最愧对的却是晚儿。你不要像她一样,有朝一日后悔终生!你要明白晚儿不只是你的女儿,还是我的外孙女,更是清远生平最隐痛的牵挂!要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人都走了,苏守一闭门坐在屋内,他不知怎么就走到了今日的局面。回想起那熟悉的容颜,过往一幕幕翻江倒海的袭来,一颗心绞痛翻腾……
苏晚失忆了,当听到这个消息时,他第一感觉竟是开心。是的,开心。很多东西他忘不了,但他希望晚儿能忘记,是上天的恩赐给他重来的机会吗?可是为何什么都忘记的孩子,眼神依旧还是那么冷淡?谁也不知道,他不见她,不接触她,是因为害怕,他怕苏晚看他的眼神。
从前院回来,苏晚就一直回想着玄藩王和苏守一的对话。不难猜想到,当初清远是被赐婚给苏守一,二人感情并不好,至少清远是不喜欢苏守一的,令苏守一对清远怨恨不已,以致于对苏晚做了什么严重的伤害。怪就怪在,她身体明明是最近被下的毒,怎么和先前的被虐牵上了勾?看来这下毒之人对苏府的一切都了若指掌,专门给苏晚下了个天衣无缝的局!
苏晚看着每日都会光顾的王太医,心中想着,苏守一还算守信,在遵守他的承诺,尽管没来,可对她的吃穿用度都很用心。半月过去了,身体终于有了些力气,走路不再需要搀扶,可她知道王太医并没有觉察出她中毒的迹象,他所有的方子都是补养、食疗。前世医疗发达,一生下来就注射了很多疫苗,所以,对于毒物,了解的并不多。目前也不可贸贸然的对任何人讲出她身中不明毒物之事,敌我不分的情况,万不可打草惊蛇,她也只能暗中查找她要的线索。
有了力气后,苏晚就开始每日体能训练。不管以后怎么样,武力和身手终是她生存的保障。尤其在这个冷兵器的奴隶时代,弱肉强食,只能靠自己。训练强度一点一滴的在逐步加强,身子终究不是杜婉舒,用起来极不顺畅,这是让她最憋闷的事情,但好在感知力还是她自己的。
七月十八,是苏守一的母亲寿辰。做苏晚已经快两个月了,她终于有机会见苏家的所有成员了。
很明显,祖母不喜欢苏晚,见面后只是冷淡的瞟了她一眼,里面的厌恶溢于言表,让人接了礼物,便没多加看一眼,其他成员则更有意思了。
温氏娇媚的眼在看她时,阴冷中还有藏匿不住的恨意,长相异常美丽的苏怡不咸不淡远远的唤了声阿姐便承欢那老太婆的怀中,瘫痪的苏祝凯没有出现,王氏一双圆眼谨慎小心的打量她,像只防敌人入侵的猫头鹰,小心翼翼的守护着怀中的幼崽,而那不安生的孩子却是什么都不懂,还一个劲的向她伸手讨抱。
看着苏守一看她时,尴尬复杂的眼神,苏晚替他难受。真的,那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孱弱。她走向一个不正不偏合适身份的位置,翩然落座。身后赫兰赫敏便开始端茶递水,拿碗布筷。
开场白是太傅大人的祝寿词。
“福如东海,日月昌明。松鹤长春,春秋不老,古稀重新,欢乐远长。。。。”苏晚想原来这古今都是兴这一套的,一家人这么文绉绉的也不嫌累。
吃饭的时候,苏怡用琵琶弹奏了一曲《寿元》,指波滑动,细如青葱,白若凝脂,曲风温璞圣雅,碧海似心,此情此景,真真美不胜收。亲情永存的慈孝之怀,更是添了高雅圣洁的光华,惹来众人声声赞赏。苏守一的母亲尤为欣慰,一笑,那张布满褶皱的脸更像菊花。
苏怡虽然只有十四岁,却有倾国倾城之姿,难遇的美人胚子,对于以前杜婉舒的容貌,苏晚一直自负不已,同样是吸人眼球,但和眼前的女孩相比,以前的她性情上却因缺了娇媚,少了乖巧而过于凌厉。
苏晚静静的吃着东西,该见的都见了。借身体不好之故,淡淡的说了几句有的没有的,起身先撤了。刚出了院门口,就听见后面有报,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结伴来祝寿。未作停留,一边向回走,一边思索着众人迥异的神情。
身边好事的赫兰一副遗憾的开口说:“郡主,说起来我们只见过三皇子,据闻其他皇子也一样的好看呢。尤其二皇子,是咱们北丘首屈一指的美男子,差了一步就看到了,真是可惜。”
两个月来,苏晚已经和她们二人算是熟识了,怎么说呢,她把赫兰和赫敏定义为助理,也可以说是下属。平日里从她们嘴里知道了很多关于苏晚的事情,这里面有很多对她有用的信息。趋利避害,先要知己知彼。
“那你就讲讲我们见三皇子的前后。”本是顺口而出的话,却发现平日里叽叽喳喳的赫兰突然没了声音。疑惑的看去,却发现她和赫敏正来回使眼色,见她正静静的看着她们,赫兰嘴角动了一下,很不自然的僵在那,饶是沉稳如赫敏也轻轻的别开头。
苏晚冷然一笑,轻启双唇,眯着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失忆不代表是我傻了,如果不想说就给我安静的闭嘴,我不介意你们以后永远是哑巴!”
语气很轻,也很清冷,没有往日高声的呵斥,没有摔打物器的尖锐,可那眯着的凤眼却如两柄寒剑,锋芒锐利,直劈人心,让人胆颤畏惧。
赫兰和赫敏脸唰的一下几乎同时变白。赫兰眼圈泛红,眼泪围着眼珠转,赫敏轻咬红唇,垂着着眼眸,吸了口气,低声开口道:“请郡主恕罪,不是我们不说,我们是怕说了惹你伤神,我和赫兰都希望你能忘却前尘,开心快乐的过以后的日子。如果你都想知道,那我们绝不敢再有隐瞒。”
缓缓转过身,苏晚舌尖简明的吐出一字“说!”
待到回了屋内,苏晚也终于明白了那一段不大不小的往事确实不是个愉快的相识。源于两年前,苏怡作画,临摹徐诗道大师的“山水两相依”,被当时教苏府孩子读书的老师赞赏不已,苏晚却异常愤怒,毫无预兆的跑上前,一把扯过了画纸,将画撕的粉碎还不算,对苏怡更是大打出手,众人惊呼,恰巧被前来探访作客的三皇子司徒凌霄看到了这一幕,结果苏晚便被司徒凌霄狠狠的训斥了一番。
“为何我看了那画会如此气愤?”苏晚认真的听完后,看向赫敏的眼睛问出了心中敏感的疑惑。
苏晚的眼神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压迫,赫敏觉得承受不起,赶紧回道:“是…是因为这幅画是清远郡主最喜欢的画。”
听此,苏晚挑眉。“既然如此,那就好好讲讲我恨母亲的始末。” 冷冷清清的又加了一句“记住,要全部。”
赫敏心不受控制的一颤,敏锐的感受到郡主真的变了,看着她那过于陌生的语气和神态,她迟疑一下,终是缓缓道出了过往的纠葛。
苏晚觉得人活着,有明白装糊涂的,有糊涂装明白的,也有不明不白糊里糊涂的,而她,只想安稳的活着,不想明白太多,只要够了就好。
“我和赫兰来的时候,郡主才五岁,你九岁的时候,清远郡主便去世了,在这四年中,你们之间大多时候还算平静。清远郡主喜欢静,喜欢一个人独处,作画读书,可她脾气。。。。恩,有时候会。。。。对你有些惩罚,而你对她……可谓非常冷淡。以前的事情我们没有经历过,很多事情都是听下面做事人讲的闲话。他们说清远郡主并不喜欢太傅大人,而我和赫兰来此,也确实见到他们之间并不愉快。她经常对着一幅画发呆,每次太傅大人来,见到她这样,大多吵的不欢而散,有一次太傅大人似乎喝多了,与清远郡主吵的尤为激烈,之后更是把那幅画给撕碎了,清远郡主怒极攻心,正好见你在门口,便……便随手拿起镇纸砸了过去。”讲到这,听到赫兰微重的抽气声,赫敏不由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苏晚,发现她面色不便,还向她示意接着讲,不由松了口气,续说道:“那次你伤的极重,整整两日夜高烧不退,清远郡主也整整哭了两日两夜,一眨不眨眼的陪在你身边,不许我们任何人靠近,后来你醒了,她却晕了过去,一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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