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恭便道:“怎么突然会有这个想法?你们本来就合得来,又这么多年同生共死,感情自然比一般人深厚。”
袁士祺捧了头苦恼,这本是个美好的清晨,两人坐在建筑颇为宏大而有气派的府门前宽台阶上,两边是数百支碧绿挺直的翠竹,顶端竹叶沙沙作响,头顶是一青如洗,没有一丝杂色的纯净天空,袁士祺衬在青绿影里望着面前投映着斑驳竹影的灰白石子路却只是愁眉苦脸:“我也不知道,昨天以前还好好的,一直是好兄弟,可是昨晚……后来我回去想了整晚也……大人你不要笑我,我问问你,你说,和他在一起时觉得特别开心,不在一起时又总是想他这算什么?”
这种事情长恭自己也是一笔糊涂帐,不过总比袁士祺多些经验,道:“以你们关系,这并不算什么。”
袁士祺闻言微喜,又道:“那如果我见到他笑也会心情大好,见到他发愁恨不得替他担当,也没什么吧?”
长恭只想兄弟也是这样,挠头又道:“可能也没什么。”
袁士祺更喜,接着道:“那为了他,我便是死也不怕,当然为了国家,为了大人我也不怕送死,可是其中又不大一样,”说到这里,袁士祺说不下去,一时不知该怎么形容才好,只抓耳挠腮去想,道:“就是为了大人我可以甲胄在身去死,为了他我可以什么都不穿光着身子去死。”
长恭奇,打断道:“谁要你光着身子送死?”
袁士祺急道:“我是打个比方,意思就是……”到底是什么意思,却又说不上来,长恭还真是很难明白,不过渐渐有些理解他的感受。袁士祺又道:“更吓人的是,昨晚我和他说话,突然就觉得他很可爱,心跳得厉害,只想和他亲近。这是不是只是一时犯了糊涂?”长恭不作声了,这袁士祺比他还糊涂,早这么说也不用费这么多事了。只有路面竹影凌乱,耳中风吹竹叶的声音不绝入耳,袁士祺盯着他瞧了半天,终于泄气,苦了脸道:“那就是了?”又是挣扎,只像是和谁争辩一般,道:“其实,大人有没有觉得他跟别人好像有些不大一样?比如说他很爱干净,虽然我从没见过他洗澡,可他身上一点都不臭,还有,我都没见过他剃须,他还很会缝补衣裳,他……”一口气说到这儿顿住不再说了,只低了头瞧着地面石子,可怜兮兮地道:“总之是我有毛病。”
长恭倒并不觉有什么,他向来以为爱慕无罪,只是见原本活蹦乱跳的将军现在变成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便觉有些同情可怜,道:“你最好跟花将军说个清楚。”
袁士祺吓了一跳,忙道:“不能让他知道,我怕连兄弟都做不成了,不对,谁都不能知道,除了大人,大人你不会取笑我也不会瞧不起我,别人就说不定,不然以后教我还怎么在军营立足?你要替我保守秘密。”眼巴巴望了长恭,神色恳切得很,显是当真惧怕。
长恭便转而道:“那你想要调营,是不是觉得会影响到军务?”这一点不由他不重视的。
袁士祺正要说话,忽然除风吹竹叶外,石子路面传来匆匆脚步之声,袁士祺脸色一变,跳起来便要逃走,长恭又奇,问:“干什么?”袁士祺只好站住,满脸通红慌张道:“是他来了。”长恭便不再拦他,只道:“你再想想清楚,要不要调营等我回来后再说如何?”
脚步声已近,袁士祺只来得及说个‘好’字,便匆匆沿屋前阶飞奔逃走,拐弯绕到屋后去了。来的果然是神采奕奕的花木兰,满脸喜色,似有什么喜事,思思也跟在身后,也是笑吟吟的,瞧了袁士祺跑走的背影,脸上更有笑意,瞟了花木兰一眼,先问长恭:“那是袁将军么?怎么跑得那么快?”
长恭道:“是袁将军。”也望了花木兰笑笑,却见花木兰似是微窘,脸有些红去看思思,思思也正笑眼看他,二人目光相对,似有深意。长恭瞧在眼里便是一怔,只想,一路上只知他们言语投机,难道并不止这么简单?不由凝了笑容,忙转而问花木兰:“你有什么事?”
花木兰回过神,喜道:“禀大人一个好消息,刚才接哨兵快马来报,突厥木杆可汗病逝,他弟弟佗钵可汗继了汗位。”又道:“新汗初立,看来至少今年咱们北疆可以无忧,咱们虽然不怕他,但现在不用南北疲于征战,也省心不少。”
长恭闻言亦是大喜,省却这件烦心大事,心里确是一阵轻松,笑道:“果然是好消息,这一年来将士们太过辛苦疲累,正好可以趁机休养,恢复精神。”他听到这个消息,首先想到的便是已经劳累一年的将士可以得到休整。花木兰便道:“大人爱护部下,咱们都愿为大人誓死效力。”他所言倒是真心,并非奉承,但长恭作为军中主帅听在耳里自然觉得比较顺耳舒心,木兰又问:“大人现在动身么?可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属下?”这次长恭出境办私事只有这少数几人和他亲随知道,各人职守其实早已经交代齐全,若有什么意外事情发生,军中有王显,其余事务有阿二负责。因此再没什么事交代,花木兰便道:“那大人请容我跟思思姐再说几句,刚才正说话被哨兵带来的这好消息打断,就赶着来给大人报喜讯,咱们的话还没有说完。”说完,拉了思思到一边竹下大石上坐了,两人映着竹影便是郎才女貌,长恭只呆呆瞧了,这花木兰聪慧心细,打仗英勇不失计谋,每多主意,又善解人意,言语常常甚合长恭心意,因此得长恭喜爱重用,然而这种种优点现在便都成了尖刺,只令他心里不痛快。
思思昨晚见到袁士祺和花木兰的情景,正是一大早便找了花木兰说话,此时只笑道:“你瞧他现在见了你就逃,以后怎么办?”
花木兰微有脸红道:“也没怎么办,他总不能躲我一辈子,谁叫他这么笨的。”
思思道:“既然你嫌他笨,还好及时发现,回去后正好和他解除婚约,不必嫁这笨人。”
花木兰望了她无言以对,忽然便伸手搂了她腰,思思笑道:“你做什么?”花木兰在她耳边道:“你别动,数三下,然后回头瞧。”元思思不解其意,心里默数三下,回头瞧去,刚才长恭坐的台阶此时已空空如也,不见了长恭身影,忙向一边望去,瞧见房阶前长恭独自走开的背影,这背影倒像是有些失落,只默默瞧了,目送了身影消失不见,才回头问:“你叫我看什么?”花木兰道:“他们只懂得打仗,在这种事情上都是一样笨的,我不笑你,你也不要笑我。”
思思便望了竹林,道:“我和你可不一样。”
花木兰道:“怎么不一样?大人真心,我在一旁瞧得清清楚楚,你不善饮酒,大人这些日子都是以茶代酒,再没怎么喝过;你不喜欢排场,独来独往自由自在惯了,大人这次出行便连一个贴身亲随都没带在身边,他对你怎么样,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
思思只望了青碧的天空宁静,青绿的竹叶乱晃,道:“我知道他对我好,只是曾经沧海,在他生命里已经有过一次刻骨铭心,剩下的再好,再真心也都是云淡风轻。”
花木兰道:“你是说陈公主?她毕竟已经死了好多年了,你还在意?”
思思苦笑道:“就是因为她死了,我才毫无办法,若是她还活着,或许我还有一线希望,可以相争,可是她这一死便成定局。”
花木兰不解道:“可能是我做男人太久也跟着变笨了,当真想不明白,你本来在练越女剑最后一关的紧要关头,因为大人找你,你便轻易抛下前功尽弃,又为了联系高宾后人,你原谅一直不肯相认的父亲,认回身份。你对他全心全意,他也对你真心,既然你做一切都是为了大人,又为何固执不如大人的愿,忍心令他遗憾?”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33 章
思思也是矛盾,是她太过固执?不知道如果是陈夜来要他抛下所有,归隐山林,他会不会答应?可惜陈夜来已经死了,这问题便没有了答案,她只能自己坚持下去,一直等,等到这个答案,不管答案的结果如何,她都心甘情愿。曾经她的母亲一直以为父亲会来迎娶,所以等了一辈子,令她不愤,而如今她不知道他会不会来,可是她知道她也会等上一辈子。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固执,跟花木兰更说不清楚,只笑道:“就是因为他身边的女人都太过顺从他,纵容他,宠坏了他的脾气,让他以为得到太过容易,我便偏要别扭与他作对。”
两人正在说话,卫兵跑来禀道:“马已备好,大人动身了。”花木兰便也催思思快走,她能够这么自由自在的找个姐妹说话,自然痛快难得,只是向来只有别人等长恭大人,没有大人等过人的事,便是思思也不能做得太过份,催了思思走,一边与她同行一边又嘱道:“我的事是欺君大罪,姐姐替我保密,便连大人也不能透露。”思思应了,只笑道:“希望你的笨人麻烦事尽早解决。”说着话已经到大门口,瞧见管家在替长恭牵马,袁士祺可能是躲花木兰,并没出来相送,只有二十多个总管侍卫立在门边,思思只瞧着他的身影便移不开目光,慢慢走近,他转身看了一眼,瞧见她们两个出来,眼神暗了一暗,便又回过身去牵马,思思也上前牵了马,花木兰站在侍卫前头送别他们。
两人并骑出府,过了半晌,思思见长恭一昧赶路,总不大说话,神色间仍显失落,稍是一想,只怕是刚才玩笑开得太大了,不由心里暗暗有些嗔怪花木兰,想了一想,只打破沉默问道:“长恭,你觉得花将军这个人怎么样?”
高长恭怔了一怔,瞥她一眼,回过头拍一拍马脖,默然良久,才淡淡说道:“还行吧。”
不知道为何,这淡淡的三个字让思思没来由的便觉得心里疼痛起来,即便是他误会,显然他也并没想要争取,可见还是爱得不够,她仍然是那一份云淡风轻,便也有些不悦,道:“花将军这个人绝对比你所知道的要更加英雄,更加难得,我从心底景仰他,敬佩他。”
“够了,”高长恭稍有怒气,打断道:“你不必再说。”
元思思是不怕他发怒的,只望了他道:“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高长恭沉了脸道:“没有,你想我说什么?”
元思思稍有失望,她总要等他先开口才好解释,如果他什么都不问,他心里一点都不在乎,那她也不必多此一举。道:“既然你没什么想和我说,哪咱们是无话可说了。”
高长恭‘哼’了一声,两人加鞭策马赶路,不再说话,过得一会儿,元思思先自稍有气消,偷偷打量长恭,见他仍是抿紧了嘴生气,忽然便心里柔软,刚才的赌气早烟消云散,又见明媚的阳光下,骄健奔驰的枣红大马上,他一袭纯黑绣红花软袍,腰间碧绿方块缀带,大俗的颜色却只衬得他如活的美玉,彩的明珠,人间霏月,红尘神仙。便不由又觉好气又觉好笑,只想这样一个人,从古到今恐怕也数不出几个,怎么会对自己全无自信,误会到这般地步?也当真是奇事。她却不知人的性格多由童年形成,长恭身世与人不同,自幼常遭人白眼,未免内心自卑,又他虽生得美貌异常,却面容偏柔美,更胜美妇,幼时也常受人讥笑,在他而言,可能倒不稀罕这相貌,只宁愿如常人一般。思思气虽消去,但失望依旧,他什么都不肯说是什么意思?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这是两个人的事,她想知道他重不重视,至少要知道他也有努力付出。
两人这么没什么话快马赶路,这日便到了会稽,改走山中近道,牵了马正走时,忽听长恭‘咦’了一声,思思不知怎么回事,看他一眼,见他抬头,便也抬头顺了他目光看去,瞧见一支长箭从叶间飞出,飞过天空,正中前方树上枝头一只黑雀,黑雀中箭跌落在他们面前尚微弱的扑腾几下翅膀。却是长恭常与弓箭作伴,对弦响,长箭破空之声特别敏感,一早听到所以略有出奇,思思不会弓箭,因此没有听到。却不知这箭从何而来?长恭上前连雀捡起箭,这箭是特制,只有普通箭的三分之二大小,检视箭身,簇新箭羽上止刻了个李字。过得一会,听得林中草丛声响,便有十余骑迎面走出,前面的却是个六七岁的华服小童,手里持了一把精致小弓,背后箭筒里露出族新的箭羽,左右有一黑一白两个随从气度沉稳,目露精光,应有一身好武艺,身后十余个壮汉。小童见箭雀在长恭手里,便望了身边随从,左边黑衫人便上前道:“这雀是咱们公子猎物,请阁下赐还。”长恭听着这一箭像是这只有六、七岁的小童射的,颇感惊奇,瞧他们也不像是一般人家,将箭雀递过,问道:“我瞧箭羽刻有李字,你们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