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倭寇一边打一边高声怪叫,腾挪纵跃,举刀挥砍。僧兵虽多,却也奈何他们不得,双方打成了僵持战。倭寇想走走不了,僧兵想赢赢不成。见此情景,吴惟忠举起喇叭喝了声:“浙兵,列阵!”
顿时,浙兵列好四个鸳鸯阵,向那队倭寇冲去。严鸿则举着喇叭高喊道:“天台山的大师,我乃奉旨视察东南军务的严鸿,请你们过来说话。那些倭寇,交给我的部下即可。”
广惠禅师也没想到敌人这么难缠,自己兵力超对方的一两倍,却还是得不了便宜。正自焦急,听到官兵来了,心里一松,便指挥自己的僧兵退下。可一看接替自己的官兵也不过数十人,又觉得这钦差实在太过混帐。佛爷们武艺高强,都不能胜,就你这数十个脓包官兵,还想赢倭寇?这简直是异想天开。管他的,就让你们先去和倭寇厮杀一阵,耗他们点精神。待佛爷们修养之后,再去除倭好了。
于是广惠禅师大步退下,先向严鸿合十行礼,又与曾石方等人见过。见有这许多武林同道在此,不由大为放心,看来收拾这些残倭也不在话下。双方简单叙谈下,严鸿才知,原来这支僧兵团,先是派出先头部队进城,在城内和一伙盗贼交了手。之后退到城外,把伤员送走。这时更有僧兵来报,发现桃花溪这边有些人鬼鬼祟祟。他们便到桃花溪探察情况,待等发现这里的人是真倭后,真倭此时正掩护一群人逃走。身为正道宗师,自然不能放任倭寇溜掉,因此广惠带人出来阻击。两下交战,直到钦差大队赶来。只是这些倭寇甚为剽悍,结果虽然绊住了倭寇,他们保护的人,还是趁乱溜走。
严鸿心道:老秃头此话不实。若是真诚心助战,和盗贼交锋后就该赶紧来我衙门里联系,共同抗敌,你还跑桃花溪去干吗?我看,多半是你听说城内闹兵变,怕把自己的本钱折进去,就带人来城外观看局面。后来见我胜了,便要从桃花溪这捞些功劳,结果踹到了铁板。如果是我败了,你们说不定还要趁火打劫,等倭寇烧杀过了,捡点剩余财物。我可听说,耿少泉那杀才,就是你们天台山出身。不过,这种打脸的话又是莫须有,当然不必这会说了。因此他只是点头道:“大师忠义爱国,本官钦佩。”
广惠道:“钦差,这些倭寇极是悍勇,武艺高强,难以应付。钦差的这四五十名官健未必是其对手,还是让贫僧领着弟子再去冲杀一阵,再做计较。曾掌门,你等也来助老衲一臂之力如何?”
曾石方笑道:“大师,您且回头看看,还用的着高僧施展伏魔手段么?”
广惠回头看去,却见那些让自己感觉异常难缠的倭寇,此时已被杀的死伤枕籍。有的被迫跳了桃花溪,也逃不脱被乱枪刺死的下场。剩下的几个,拼命抵抗,也无非是苟延残喘,不出片刻,便已尽数全军覆没。饶是老和尚养气功夫了得,见了这场面也是心中狂跳,暗想:几时大明的官兵变的这么了得?口中早把阿弥陀佛念了无数次。
严鸿却是急着问道:“大师,有一位紫衣夏女侠,可是与你们在一处?”
广惠沉吟道:“先前,正是夏女侠到天台山搬兵,贫僧这才带弟子下山。在台州城内遇到盗贼,两下交手,夏女侠受了点小伤,已随本门长辈回师门疗伤,我们分手多时。”
严鸿一听,夏紫苏居然回师门去了,心下大急,忙问道:“她走了多少时光?是坐船还是乘马?”
广惠道:“已近半日光阴,水路甚快,却是不好追了。”
严鸿听了,顿时拉下脸来。看严鸿那份懊恼模样,广惠心中道:“阿弥陀佛,钦差啊,出家人不打诳语。那夏紫苏实在是到本地的见性庵疗伤,不过净心师太也算是水月庵门下,所以贫僧说她是回师门疗伤,也不算错。虽则你钦差位高势大,那净心老尼也是手段毒辣,得罪了她也不是好耍。你们这里面的恩怨,贫僧可不想牵扯进来。还是两不相帮为好。”
见性庵离此不足五十里之遥,只是坐落偏僻,名声不彰,严鸿如何知晓?却只道夏紫苏已经回转四川水月庵,故而只是跺足。
此时,就在见性庵堂内,一个紫衣女郎跪在地上,却正是严鸿魂牵梦绕的夏紫苏。只是此刻她再无往日纵横江湖的英姿飒爽,而是抽泣道:“弟子触犯门规,罪孽深重,师叔打死弟子,也是应当。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求师叔发发慈悲,让弟子把腹中孽障生下来,再执行门规不迟。”
坐在她对面的净心师太,身材中等,缁衣僧帽,一张瓜子脸上却布满疤痕,模样甚是可怕。只见她冷森森盯着夏紫苏,手扶着剑柄道:“紫苏,你告诉我那个男人的名字,便没你的事。师叔虽然已经有二十年不入红尘,但为了你,我情愿破一破杀戒。那贼人就算武功再高,智谋再广,权势再大,既然敢坏了你的身子,我就要他赔命!”
夏紫苏今天赶到台州,邀约了广惠大师之后,本想与严鸿见面,再问问他孩子怎么办。结果在茶棚那遇到一群盗贼,恰与官兵厮杀。夏紫苏心想这种时刻,还敢与官兵交锋的,多半不是倭寇,便是白莲。她门下原本嫉恶如仇,更兼与严鸿做了这一段孽缘,自然而然的把屁股坐的很紧,当即上前动手。
两下过招,本来以夏紫苏的手段加上天台几位高僧助阵,还有一群衙役兵丁在边上,该是有胜无败。可是交战之时,被那血腥味一冲,只觉得气血翻腾,便要呕吐。这一下手脚无力,被对方一刀砍中肩头,若不是躲的快,便要吃大亏。亏得几个和尚架住刀客,要紧把夏紫苏救了,退出城去。刀客们被杀伤了好几个,加上正对付官兵,却也无暇追击。
第 537 章 净心师太
夏紫苏受伤之后,那些和尚们因男女有别,治伤不便。而广惠高僧目力了得,隐约看出些端倪。他既不欲搀和进丑闻之中,也不想再带着夏紫苏在台州里面待着,不然倭寇若真大举打来了,这妮子再犯横要去拼命,让老和尚怎么做?跟着拼吧,对不起山门,不拼吧,水月庵和天台山的盟约如何交代?因此借着夏紫苏受伤,正好退出台州,把她送到了这见性庵,交给她本门师叔。
净心师太医术之高,在江湖之中颇有名望,一见面就看出自己这师侄已非完身。再一搭脉,更是发现她有了身孕。老师太表面不动声色,打发走了天台寺的僧人,又处理了伤口,这才翻了脸。
她为人孤僻,性格偏激,行事手段狠辣,当年被师兄强按着金盆洗手,这些年不入江湖,但是心性未变。在她想来,这夏紫苏自己是知道的,非但是忠良之后,而且本性淳朴,乃是个一等一的好孩子,绝不会做出败坏门风的事。紫苏必是一时大意,中了歹徒暗算,才**成孕。师太年轻时遭遇特殊,导致性格古怪,一想到师侄遭遇的不幸,顿时火撞顶梁,硬逼着她说出歹人的名字。
见夏紫苏不张嘴,师太更怒道:“你这孩子在怕什么?你怕丑怕羞,可事已经出了,光怕有什么用?你放心,师叔我在江湖上还有些老朋友,不管那贼人躲到哪,我也能把他揪出来,带到你面前万剐凌迟!”
见夏紫苏不住摇头,神尼忽然道:“我想起来了,忠义盟!你说实话。这孩子的爹,是不是那观尽千剑邵惊风?想必是他仗着武功高强,迷了你的心智,与你暗渡陈仓。骗去你的清白。出了事又不想认帐!他当年发誓不易妻。不纳妾,这事我知道!不过如今孩子都有了。也由不得他。你也别怕,他这观尽千剑的名头,还唬不住我!他恩师龙九州当年与我也有些交往,我这就打上他的山门。让他给你个交代!他要不认账,我就去丹阳,找他叔父邵方问个是非!要是他敢搪塞,哪怕他邵家是地方大族,他叔父是黑白通吃,老身也丝毫不惧!我打不赢他邵景,一天杀他三、五个族人。却不费力!”
夏紫苏没想到师叔联想能力如此丰富,居然想到了邵景身上,还要去丹阳找不痛快。忙道:“师叔,不是邵师兄。是谁。您别问了,这事我不怪他,是我自愿的……。”
净心师太面恶心善,见自己的师侄这副模样,两眼之中也滚动泪光,一把搀起她道:“我苦命的孩子,地上凉,跪着做什么?你如今是快当娘的人,可不能这么不爱惜身子。师叔就是这个脾气,你也别往心里去。”
等扶着她坐到云床上,神尼说道:“孩子,你啊,是上了别人的当了。当年师叔也与你一样,上了贼人的当,被对方花言巧语,骗了清白。没想到那负心人根本就看不起咱这江湖出身的人,我当时与你一样也怀了身子,那贼人居然放火烧楼,想要灭口绝患。若非师兄搭救,我这条命就完了。孩子没了,脸毁了,我出了家。回头想来,还是我自己糊涂。你这傻丫头,跟师叔我当年一模一样,连那句是我自愿的,也是我当初说过的。”
听师叔自陈当年往事,也勾起了夏紫苏的情怀,不由扑到净心怀中,痛哭起来。二人抱头痛哭良久,净心才道:“好孩子,莫哭了。再哭仔细哭坏了身子,你现在可要万分仔细,等到将来生下娃娃,有什么话再说。你师父那里,由我去担待,天大的罪过,师叔承担,实在不成,你便住在我这见性庵,不回四川。等生下孩子,养好身体,咱们带着孩子去寻那负心人,他若是不肯将你风光娶过门去做大妇,师叔就替你刺他十几个透明窟窿,挖他的心肝五脏出来,给你补身子。”
夏紫苏本来是想一步飞到台州,与严鸿商量这事该怎么办。可听了师叔的遭遇,这负心男儿的狠毒,真是无下限。想想严鸿本是个花心好色之辈,在勾搭上自己之前就已经妻妾成群,对自己照样大献殷勤。现在自个已经被他占去了清白,先前又一再想拉他回归荒岛,而看严鸿的样子,满口搪塞敷衍,却是打死不愿隐居。
若严鸿是个贪图富贵的,自个岂不成了他的绊脚石?如果那冤家对自己,也和师叔先前遇到那男子一样,甚至也动用火攻、下毒、乱箭、鸟铳诸般狠毒法门,自己一死是小,可怜孩子未到人间就遭横死,自己于心何忍?待到再听到师叔后面的话,更觉得心惊胆战。自家事自家知,严家的正妻自己肯定没希望,若是师叔发起性来,杀伤严鸿,自己又怎么是好?
这见性庵固然没什么香火,可是净心师太的名声大,手段也狠,浙江黑道生意,向来少不了要分一成干股给师太买个平安,因此见性庵倒颇有积蓄。师太打发几个小尼姑去买些补药,再去买些母鸡、甲鱼之类的补身子。至于出家人买这个会不会被怀疑,师太压根就不往心里去。
弟子们正在忙和之间,有一名小尼跑进来道:“师父,今有忠义盟主邵大侠夫妻前来拜见,说是来寻我夏师姐。”
夏紫苏这个时候要说最不愿意的人,一是师父,二就是邵景。一听这话,啊的一声,说道:“我不见。”
哪知净心师太却道:“请他们进来,有些话当面说清楚也好,我倒要看看,这孩子跟邵景到底有没有干系。”原来夏紫苏虽然一再否认,她还是怀疑这孩子与邵景有关,一心要当面询问。说完,师太在云床上一坐,宝剑放在手边,随时准备翻脸打人。夏紫苏心中一忽如百爪挠心,一忽如滚油熬煎,只是泪珠子不断滚落下来。
严鸿那边,自在台州挫败兵变,又在桃花溪打了这伙倭寇后,再无其他消息。他派了十数名精干人员到新河一带探察消息,余者收兵回营。广惠和尚并未随队,而是带着僧兵,回转天台。只是再三表示,耿少泉只是寺内俗家弟子,学习武艺不假,其他关系没有,他犯的事,跟天台派没有一文钱关系。
严鸿原本还存着借僧兵剿倭的想法,可看了这帮和尚的真实战斗力之后,他只好放弃这个想法。这五十多个僧兵连一二十个真倭都对付不了,新河所外上千真倭,这帮和尚去了,也纯粹是送菜,这条路只好作罢。
等到严鸿带着这支浙兵及曾石方等人,快马赶到台州勇营,他本来以为这么一通闹腾,这兵营里早就没了人。不料到地方才发现,那剩下的不到四百台勇,跑了一多半,却还有一百多人根本没敢动,正由各自主官约束着在营房里老实待着。听说钦差来,便列队出来,跪倒在地,乖乖等死。
严鸿当然不至于真把他们都杀了,不过也没遣散回家,而是命令他们继续留在营盘里待命。这些人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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