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这么多讲究。”又与王翠翘见过了礼,此时绿珠将一个襁褓递过来,但见一个小婴儿正咧着嘴笑,模样甚是讨人喜欢。
王翠翘道:“我们天赐是认得人的,见到舅舅来了,就要笑了。”
徐海也道:“是啊,我徐海的儿子,就是要聪明些。”王翠翘进过昌门,本来怀孕生子异常困难,这一个儿子得来不易,徐海看做珍宝,自是万般都好。
此时只听夏紫苏道:“孩子,能给我抱抱么?”王翠翘这才看了一眼夏紫苏。当日浙江伏击之事,他们可都没忘。后来虽然严鸿说两家化敌为友,然而徐海何等样人,被曾氏双雄打得如同猫爪下的耗子,甚至祈求一死以代,真真狼狈不堪。吃了这个亏,心中难免有所芥蒂,刚才就故意不搭理她。如今情势颠倒,这是在自己的地盘,便是这位江湖女侠三头六臂,也是绝难讨的便宜。
此时见她说话,王翠翘看了片刻,掩口而笑,用手轻轻拍打着严鸿的肩膀道:“阿弟好大的胆子,连这么一位武功盖世,疾恶如仇的女英雄都敢撩拨。这回看你还敢在外面拈花惹草,回家去啊,怕不拆了你的骨头。”
她出身青楼,自然看的明白,这女子多半已是妇人。又想到是被何七救回来,便断定,这女子的红丸是折在严鸿手里,因此便拿这事寻起了开心。夏紫苏没想到会被对方打趣,登时羞的霞飞双颊。
王翠翘接过孩子,递到夏紫苏面前道:“如今咱成了一家人,这孩子你只管抱,舅娘和外甥儿也是分外亲啊。你也该早些学学怎么带娃娃,将来用的上。”
夏紫苏一身艺业何等高强,如今抱着一个襁褓婴儿,却觉得如抱万斤巨石,只怕自己动作不到家,伤了孩子。被这么一通折腾,那婴儿没多一会就哇哇大哭起来,夏紫苏顿时吓的没了章法,手忙脚乱道:“他哭了,这可怎生是好?我没弄疼他吧。”
严鸿在旁道:“慌什么,小孩子没这么娇嫩,你不会抱,把孩子给姐姐就好。姐姐,这是当年夏阁老的孙女,名门之后。此番遭遇海难,也多亏了夏小姐搭救,更肯委身下嫁,也是小弟我上辈子的福分。”
王翠翘一边哄着孩子,一边说道:“我也是有眼无珠,没想到,原来这位小姐,还是当年夏阁家的千金呢。这不是讲话之处,咱们进去说话。”徐海也道:“正是,咱们进去说。”
夏紫苏也看的出来,这帮人对自己这个夏阁孙女,其实没什么敬意。不过她经历这番动荡,原本的傲娇之气几乎荡然无存,对此也没再放在心上。回忆起方才那孩子在自己怀里挣扎啼哭的模样,心里就充满了暖意,至于其他全无关系。
然而想了片刻,却又不禁暗道:“若是我与鸿郎的孩子,也像他这么可爱就好了。不对,一对海盗夫妻的孩子,凭什么和我的孩子比。我们的孩子,一定是最漂亮的。”
她心里全是对未来做母亲的憧憬,稀里糊涂,随着众人进入了那天守阁内。说是天守阁,其实不过是简易的木板棚屋,位于这荒岛中的高地最高处。只见里面已经备下了一桌酒席。这比何七在海上招待严鸿、夏紫苏的可要阔气多了,不但海味鱼虾鳖贝俱全,便是陆地上的鸡鸭牛羊肉,也不缺少。徐海笑道:“这岛上原有几家渔民,我把行营搬来此地后,近海自有许多人来贩卖鲜肉蔬菜。咱给的价钱公道,人家也愿意来。如今咱也是天子招安的人,不比寻常,那些乡民也不怕吃官司的。”
众人团团坐下,绿珠抱了天赐回转卧室。几人吃了几杯酒,严鸿道:“姐夫素来在浙江福建一带,却如何来了此地?”
王翠翘掩口笑道:“阿弟,你还有口说哩。听说你在壕境招抚佛夷,威风得紧,如何又去那外海晃荡?这一番风暴下,葬送了数艘战船,许多官兵。唯有你这钦差却不知死活。如今不但广东、福建的水师满海寻找,我家徐郎听闻此话,也尽率麾下水手兵士,要把你这恩公救出。只可惜大海茫茫,风暴之后,九死一生,只是聊尽人事罢了。”
徐海道:“恩公,你去岁救我性命,徐海岂是知恩不报之徒?听闻你所率船队,被白莲教匪所骗,遭遇风暴而覆灭,我自当寻你。便是一线希望,也决不放弃。”
严鸿也不禁感动,道:“我当初救姐丈,不过是奉了陆大都督军令,以及为开海之计。姐丈这般报我,感激不尽。”
王翠翘道:“若论海上救人,我等海上讨生活的,却比那官兵水师精通。只是如今不仅我一家在找你。那老船主部下的毛海峰等人,闻你失踪,为开海招安计,也广布号令,搜寻严钦差下落。只是,若真遇上别家人马,到底是救你上岸,还是害你性命,可就全在两说。”
严鸿也知,汪直虽然号令两洋,但如陈东、叶麻的党羽,若发现自己,多半要杀。因此这一次能恰好被徐海的人所救,也是侥幸。
徐海又道:“兄弟,你这次失踪,时间不短,好多事你不清楚。如今那老船主已然上岸,去杭州城会见胡大督宪。此举若是做成了,海上太平。可若是出了什么闪失,怕是要出大乱子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郎心如铁
严鸿在船上时,也见何七神色不大对头,只是对方死活不说。正好就着这个机会,问个清楚。徐海这才与严鸿解释。原来当初胡宗宪的幕僚蒋洲出使日本,说汪直归顺。汪直初时虽被蒋洲之言感动,然尚心怀狐疑。尤其徐海招安后被林养谦擒拿,更是使汪直怀疑朝廷诚意,大队人马不肯上岸。
后来等到前一年徐海被严鸿救下,更得了天家的招安圣旨。而汪直义子毛海峰受胡宗宪笼络,也在义父面前诉说诚意。因此汪直终于下定决心,上岸投诚。蒋洲奉命为前站,胡宗宪更派了指挥使夏正为联络人兼人质,前往岑港,换来汪直上岸。
汪直见朝廷以三品大员前来为人质,认为这次胡宗宪颇有诚意,应该没什么问题,便带了少数从人,欣然上岸,商谈招安受降之事。依附汪直的海商海盗听到此事,也都欣然。以为经此事之后,大家的海盗身份得到洗白,大明开放海禁,还可以继续一边做商人,一边提供武装护航,兼收十分之一的保护费,继续发财。
严鸿听到此,赞道:“如此事可成,大明海疆安稳,沿海百万生民也得了生路。”
王翠翘道:“那自然好。只怕朝野之中,却有破坏开海招安之人。而就说海上,陈东叶麻之辈,只怕也未必甘于此。如今老船主已然登岸,此事若有反复,不但开海之事波折,还可能更有大祸。”
严鸿心道不错,若是汪直登岸之后。两边谈不拢来,甚至反而接下仇怨,那这麻烦真是天大。自己是开海派先锋,而且皇恩厚宠。一时无两,背后更有严嵩与陆炳两大势力撑腰。若是自己到了杭州,胡宗宪要招安汪直,把握就又更大了几分。而前番自己在壕境安抚澳门之后,却在大海失踪,这事儿真玩大了。
于是严鸿便道:“如此,有劳姐丈安排船只,送我先去广州。我的部众都在那里,钦差仪仗也停留当地。取了仪仗和圣旨之后。我再北上杭州,促成招安之事。”
徐海点头:“如此甚好。”
夏紫苏听他几个说这海上事,以她当初的性子,早就要评论一二,可现在却觉分外无聊,只在旁一拽严鸿衣服,意思是说:你已经答应我不再管闲事了,还关心这些做甚?
王翠翘一旁看的清楚,故意说道:“你们新婚燕尔,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我们就不做小人了。阿弟也不必再管东南什么招安之事了。快快洗澡换衣服,然后回房歇息,明天一早,就派船送你们到广州,然后赶快回京,东南就算闹成了一锅粥,也与你没什么关系。”
严鸿道:“这事可不能说与我无关。当初姐夫是我保下来的,为的就是开海。在天家面前大话也说了。现在老船主登岸,正是功败垂成之机。若是出个闪失。前功尽弃,小弟脸上也不好看。投入的银子也全打了水漂。”
王翠翘掩嘴一笑,又问道:“阿弟,听说你在壕境震慑佛夷。威风得紧,怎么之后又带着人到大海上来呢?这一趟可是凶险得很。”
严鸿道:“实不相瞒,小弟却是想要在这大海上寻一个岛屿,看能否作为开埠之地。”
王翠翘道:“海上岛屿甚多,却不知阿弟是心中已有想法,还是胡乱寻找?”
严鸿道:“我听说在福建东边,有个岛屿颇大,便想找上一找。若能开发来,却是个不错的所在。”
徐海听了,插口道:“恩公,你说的莫非是那流求岛?那岛确在福建之东,至少有数百里方圆,端的好一片土壤。上面有些土人。不过,东南沿海渔民,颇有些在那里出没的。大明官府也有澎湖巡检司管辖当地。恩公你要去那岛,若从泉州府厦门城东渡,最是便捷,却不必从广东千里迢迢过去。”
严鸿听到这里,不禁泄气,原来自个心目中的宝岛,不但早就被朝廷管辖了,连徐海都摸得一清二楚,免不得有点无趣。此时徐海又笑道:“恩公,本来此次听说你奉旨下江南,整顿海事,我还特意挑选了十名美女,准备让她们伺候你。如今既然弟妹在此,那十个美女又在我浙江的老营,那就算了吧。可惜啊可惜,本来这十个女子分属十国,凑起来也颇费了些功夫,全用不上了。”
严鸿一听分属十国,心里就有点痒痒,暗道:十国联军啊!徐和尚,你真是我姐夫,是我亲姐夫。但嘴上哪里敢说,只好道:“姐夫不要取笑,你若是不怕姐姐生气,就自管把十国美女受用,我可怕我家娘子吃醋呢。”
夏紫苏只是低头不语,王翠翘则道:“少说混帐话,你姐夫要去找什么女人,我才懒得管。要不是看你们夫妻新婚,今夜定要夏小姐陪我睡,我们说说贴己话。如今只好便宜你了,赶快回房歇息,明天还要赶路。”
等沐浴更衣已毕,回到寝室之中,夏紫苏一张脸顿时沉了下来,“你方才的言语什么意思?怎么又要去杭州,管那汪直胡宗宪什么的臭事?难道岛上的话,全是骗我?”
严鸿道:“我怎么是骗你?方才姐夫的话你也不是没听到,如今局势正在关键时刻,招安能否成功,关系万千黎民生死,大明百年国运。千钧悬于一刻,我怎可一走了之?你出身名臣之家,这中间轻重缓急,总能分清吧?”
夏紫苏冷哼道:“你休要巧言搪塞。你告诉我,你这一次管了这事,咱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回那海岛?依我看,你压根就不想隐居山林,只想回京师做你那富贵公子,陪你的娇妻美妾。反正你已得了我的清白,便再也不在乎我了……”
她说到此,双肩不住抽动,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严鸿没想到,当初那个为国为民,随时准备舍死拼命的女侠,今日竟变成了这样,心中不禁大感唏嘘。他上前轻轻抱住她道:“紫苏,你想多了,我不是舍不得荣华富贵,也不是舍不得美妾娇妻。只是如今苍生面临刀兵之祸,我既是大明男儿,好歹也得等此事了结,才能轻身退隐吧。这个道理,你还不懂么?想当初我的紫苏,可是为了杀倭寇,不惜伏击锦衣千户车队,又为了天下苍生,情愿饶过徐海性命的女中豪杰。怎么今天变成了个小女人。”
吃他这一抱,夏紫苏心里满腔的怒火、怨气全都发泄不出来,只是伏在他怀里痛哭道:“我不要做什么女侠,不要做女中豪杰。我只要做个小女人。今天看了徐海的孩子,我只想要个我们自己的孩子,过上我们自己的日子。严郎,你答应我,带我走吧。只要不是回严府,咱们去哪都行。不管是去海岛,还是去哪郡县田庄,过只有你我和我们的孩子的日子。还是说,你已经开始嫌我老了?”
严鸿见夏紫苏已自当初那遥不可及的女神,变成了黏住不放的小女人,只得再三安抚道:“你放心,等汪直的事一解决,海路一开,我立刻就走。若是这事谈不成,甚至出了意外,东南必乱,到时候徐海再次出兵洗城,朝廷也不会饶了我,我不跟你走,难道留下来等死?至于孩子么,这个倒是需要咱们一起努力才行。”说着话打横一把,就把夏紫苏抄在怀里。
次日清晨,两人洗漱一番,用了早饭,由徐海亲自带队,乘坐一艘大船,另有八艘海船护卫,出离海岛,驶向广州。路上非只一日,将到了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