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都不顾,径直拿着那长长的清单看了半夜。
凭此份大功劳,陆炳就断定,那些弹劾严鸿的奏折什么用都没有。就算没有严党的帮衬,就算没有海瑞的指东打西,严鸿也是稳如泰山。如今这小子已经不是当初的浮浪纨绔,那孙氏又已经被他接到手中。严鸿若要想改换门庭,自己可也是没什么能力把他留住。况且好风助人,却也不必拦住人家的前程。
严鸿也知道,论起来,文官的前途远比武将要好。即使锦衣卫指挥使,也要对朝中文臣让上几分。不过话要说回来,有多大的头戴多大的帽子,起码的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严鸿自个无非是个键委会成员,要真去到六部五寺里任官干实事,肯定抓瞎。最简单一点,来往公文自己就看不懂啊。
因此他一笑道,“世伯说的哪里话来。小侄我既然是锦衣,蒙世伯恩重如山,多多提携,如今好容易有了一点点成绩,自然不会因此改换门庭,去做什么文官,五寺、六部。到了哪我也是受罪。何如在世伯麾下听用,来的逍遥自在,惹下祸来,还有世伯为我担待,小侄可是哪都不去。”
陆炳闻听,也是一笑道:“贤侄,你少要在老夫面前使这手段。速速滚吧,晚上面圣之后,再做计较。”
严鸿辞别陆炳出府,回到自家府中。那二总管严侠外出办事,不在府中。严鸿又自家的心腹小总管严洛陪着,问了些家中事务,又休息了一阵。到傍晚时分,严鸿再去陆府,严鸿随着陆炳直抵知味轩。
这次也算是轻车熟路,马车之上严鸿笑道:“若无有当初世伯引荐,小侄难有今日成就。”陆炳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说道:“贤侄是聪明人,好多话没必要让我说透。真想谢我,你自己该知道怎么做。我只说一句,当年我那夫人性子贤惠,从不阻拦我纳妾,兰贞的性格像极了她娘,如今这女子中能似她这般大度的可不多见。”
严鸿不料陆老大如此直白,一时不知如何接口。所幸此时车已停下,大家到了地方,这话题只好暂时搁置。待等上了二楼,见大仙嘉靖皇帝早已坐定,黄锦一旁侍立,此外再无他人。严鸿急忙抢步上前跪倒施礼,“小子严鸿,见过老神仙。”
嘉靖皇帝面露笑容,“不必那么多俗礼,起来坐好。老夫有些话,要与你谈谈。”要知道,严鸿这一番惹的祸很大,可立的功同样也不小。根据王玄的供词看,这一遭白莲教定计用谋所图甚大,南北并发,意图颠覆整个大明江山社稷。结果严鸿下江南招安徐海,破了白莲教东南布局,又在济南平灭民乱,让这个几乎足以导致大明灭亡的阴谋消弭于无形,这分明是大明朝的万世福将啊。
等到严鸿、陆炳坐好,嘉靖笑道:“你小子在山东听说很出了些风头,自济南回京时,有百姓攀辕卧辙,挽留青天。而路饯的酒宴,竟达百席,当真称的起国朝官员的表率。”
其实这套完全是四大家搞出来的东西,老百姓对严鸿当然感激,不过攀辕卧辙这个就算了,一则说严鸿身边密布甲兵,谁能靠前?二则说,他又不是地方官,傻子也知道钦差是要回京缴旨的,怎么可能搞这套?那百桌酒席更别说,灾民纵然有心,也是无力,只有四大家这种土豪才能搞出这么大的场面。
只是做秀这种事,自古到今,都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不这么搞一出,显的严小相公多没面子?这事倒也是造福百姓,至少解决了部分无业游民一天的饮食和就业问题,卧辙的都是领了铜板的。
严鸿见嘉靖动问,不敢装13,忙实话实说:“回老爷子的话,其实这都是济南的士绅们搞出来的。我是万岁派的钦差,若是不搞的隆重一些,何以体现天家威严?因此济南的士绅们输捐报效,表面上看来是为了官员体面,实际是为了让百姓感激天家恩德。再者,那些把戏虽然是士绅们搞出来的,可有一条,却是真的,臣离开济南之时,城内百姓自发高唱万岁歌,真是惊天动地,使人感到天恩浩荡,热血沸腾。”
嘉靖当初也曾听陆炳讲过这攀垣卧辙、万民伞、遗爱靴、路饯酒宴等把戏。原本这些是百姓发自内心挽留清官,后来那些不怎么招百姓待见的官,为了面子,便也让士绅们也这么搞。如此一来,现如今大明的官员卸任,都要闹这么一出,十中未必有一个是真的。不过肯像严鸿这样,在皇帝面前公开承认造假,并造假的理直气壮的,倒也是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而严鸿编那首《万岁歌》的事,嘉靖也早已知道。他看过歌词,还称赞严鸿确实有脑子,编了这么首歌谣出来。说来一般来说,伪造谶纬,散布童谣是忌讳,因为往往是借这个预示天降大灾,改朝换代什么的。但严鸿这种不是什么谶纬,而是明码标价的官办宣传,并且内容全是歌颂大明,称赞天子的词,嘉靖皇帝自然是不可能为这个发怒的,相反却是喜笑颜开。
尤其现在正是大明朝与白莲教争夺舆论阵地的时候。以往大明对于白莲教重视程度一般,认为是疥癣之患,成不了气候。可这次,白莲教连环布局,差一点就掀动了老皇爷的龙椅,自然不能再想以往那么等闲视之。单说这次济南之乱,苏贵自立明王,就有各地妖人自发前往归附,声势浩大,这不能不说,是大明朝在百姓之中的形象经营一败涂地。各地官府已经开始把捉拿教匪,捣毁妖坛当成一件主要工作来抓。
严鸿搞的万岁歌这套,正搔到了老皇爷的痒处。如果真是严鸿所说,百姓自发唱起万岁歌,可见人心所向,认同国朝,这样白莲教想要在山东死灰复燃就不那么容易。而且济南府内的难民来自山东各地,这些人回乡后,再把万岁歌一传唱开,山东这块自唐赛儿之乱以来,白莲教的重灾区加根据地,说不定就要变成反白莲的桥头堡。(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九章谀辞不绝
而这首万岁歌的歌词和调子来说,称不上文雅,更算不得华丽,却颇为上口,老百姓也一听就懂,一唱就会。这让嘉靖皇帝更加赞叹,别看这个只会打算盘的纨绔,和老百姓说话就得这个口吻,反而容易作通工作。
嘉靖皇爷越想越欢喜,又道:“老夫听闻,你小子这一路风流的很,单是那美貌的小娘,就带回来十数名。荒唐,荒唐。你不是为了个女匪去的山东么?难不成山东有如许多的女匪?”
严鸿心想:此次何止一女匪?济南四大家族的千金小姐被自己采了不知多少!不过这话自然不能当面说出来,他忙解释道:“误会啊,误会。老爷子,传言我带回十多个小娘,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她们都是我救出来的无辜民女。其实是这么个事……”
当下,严鸿就把大破赏春阁之事娓娓道来。他在济南立的大功相比,赏春阁其实不叫事,可是过程精彩且香艳,倒是作为谈资的大好话题。而且从故事剧情来说,基本上一根线,也便于讲述,不比那济南大战,各处开花,不知从何说起。
嘉靖听严鸿舌灿莲花般一通讲述,也来了兴趣。待到听说事后从钱凤的口供,得知常知孝父子竟然掳掠民女卖到蒙古,不禁眉头一挑,轻轻冷笑一声:“可恨这一对鲜廉寡耻的禽兽竟然逃脱公道,他日拿下此辈,当万剐凌迟,焚尸扬灰!”
陆炳也在旁进言道:“是啊,听说关外达来逊汗之子库腾。好色如命。且最喜中原美妇。此獠性情暴虐。妇人若落入他手,往往不几日就被摧残而死,常家父子做这等勾当,着实可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早晚有他们授首之时。”
严鸿又讲了济南如何放赈,如何定计捉拿贪官之事。只是他和常玉莲那场欢情自然略过不提。在他嘴里,成了常家欲使美人计。严某人如何洁身自好,不中计谋,又将计就计,借着婚宴将一干人犯一网打尽。
嘉靖听的津津有味,插口道:“那女子父兄所犯之罪,她也难逃官卖。你便是当时与她有些什么,也无非是逢场作戏,算不得什么妨碍。”
严鸿暗自长出一口气,接着又讲起济南大战的始末。这可是他一**宝,政治正确的充分体现。自然不免夸大匪势,白莲教的人马被他按照“敌方自称”的原则说成了四十万。蒙古的骑兵也“听说有三万,我看没那么多,五六千大概差不离”。当然,这些数字,实际上先前海瑞奏章已经有真实版了,不过嘉靖皇帝未必关心这个,无非听个热闹罢了。
待得嘉靖听到严鸿困守孤城,苦苦巴望援军时,脸上笑意更浓,“严鸿,我记得你下山东时,曾授你调动边军之权。你为何不调动边军来救济南,反倒行文求救于京师,一来一往,平白耽误了许多时光。”
严鸿一本正经道:“老爷子,万岁对我严家恩宠有加,我严家自当杀身以报,万死不辞。纵然刀斧加身,也不敢僭越人臣之礼。那擅自调动边军,虽有圣旨,亦非人臣之所为。天下之军,皆属万岁,非属群臣,能调兵马者,惟有万岁。若是小人不知好歹,调动边军,则就成了目无君上,万不敢为。”
黄锦在旁冷哼道:“老奴怎么听说,济南这一战打下来,老百姓可死了不老少,还都是青壮,手中也有兵器。原来严大公子不肯调动边军,却是因为早已存心从百姓中募兵抗敌?这守城十多日,不知招募的民兵有无十万之数啊?”
严鸿心道,来了。幸亏张诚提醒,不然在这募兵一事上被他咬住,倒是麻烦。他忙道:“黄老先生误会了,那些百姓奋勇助阵守城,与鞑子、妖贼搏命,确实是死得壮烈。不过他们可不是兵,而是民壮。此乃是由代理济南知府张敬斋牵头招募,海老大人首肯,平日里搬运土石,协助城防。后来贼子攻势凶猛,这些民壮感激天子圣恩,不甘任凭鞑子和妖贼屠戮,于是奋起与敌军拼命,协助守城军马,虽然死伤数万,却也叫鞑子知道,咱圣天子治下的大明百姓,皆是不可辱的!”
嘉靖听严鸿这般明夸百姓,实际上还是马屁拍的震天响,嘴都合不拢了,连声赞:“好,好,好一群忠勇百姓!”严鸿又道:“好叫老神仙得知,这些百姓奋勇杀敌,全是张敬斋和海瑞一手所办,小人只不过签字批了些钱粮,却不敢贪他人之功。不过说起来,这班百姓确实英勇。有一日见城墙被攻破,我等官员都不想让百姓再陪同送死,遣散了这些民壮,谁知这些民壮竟然又返回来,说发誓与济南城共存亡,以报皇恩!老神仙,您老说,咱大明朝的圣天子有千千万万这般的忠义百姓,那鞑虏和白莲邪教,不过是群跳梁小丑,纵然有千般手段,他岂能动我天朝分毫?”
嘉靖听得心潮起伏,同时心头暗喜。这几年间,朝廷中虽然也出了不少名臣,但大明到了这个时间,已经出现了臣权与皇权对立的迹象。圣天子垂拱而治,已经越来越成为官员们考核皇帝的标准。像严鸿这样,事事先考虑到皇帝的官员,朝廷上已经不多了,严家三代果然后继有人。
他含笑点头道:“那也是你小子办事有方,才让天朝圣恩,沐浴万民,使得济南百姓都这般忠勇,佥的民壮便肯与鞑子拼命啊。”严鸿忙又磕头道:“岂敢,圣天子关爱百姓,如同父母恩情。只要中间没那些昏官作祟,大明朝的百姓,自然都能如济南的百姓一般忠勇。小的何敢贪天之功。”
黄锦见募兵的事轻描淡写就被挡开,又开口道:“严小相公这一番在济南先历兵灾,复经火劫,当真是凶险万分。逢凶化吉,佩服佩服。”
严鸿猛一纳闷,这老阉货说这句四六不靠的话,啥意思呢?转念就明白,这老儿的用心,分明是拐弯抹角,提起济南那场灭口之火。他是让皇帝别忘了,严鸿可是践踏官场规则,用黑手搞死了好几个朝廷命官的主。
好在这事儿严鸿也算早有准备了。他在济南做下这么大的动静,必然是要应对各方面查问的。因此严鸿不慌不忙道:“不劳黄老挂念,这事么,说来悬乎,其实也没什么要紧。我大明圣天子在位,百灵护佑,二三魑魅,难成大气。当日济南城上,那箭发如雨,蒙古人里多的是神箭手,那箭射的,说实话,我也怕死啊。可是我一想到,我这次来奉的是天家圣旨,背后立的是钦差仪仗,有天子的神通保佑,我还怕的谁来?这胆气一壮,便也不觉得害怕了,您猜怎么着?那箭啊就像长了眼睛似的,纷纷都避着我,始终不敢进我身前一尺,您说,我还怕什么?”